那兩朵在洛陽城頭被無頭魔人種下的兩朵魔花,一被玉兔精炁徹底驅逐出體外,留在流玉楓髒腑和丹田處的兩個窟窿隨即開始愈合。隻剩下種在流玉楓心口,牽扯著流玉楓破碎的道心的那朵魔花沒有被玉兔精炁驅逐,從始至終都沒有反應。


    立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的全陽子三人,神色驚喜參半。


    三人的修行境界,早已步入大乘。三人的心裏都很明白,在這片飄飄渺渺藏著萬千造化的天地間,能夠以凡人之身,修到不死不滅之境的修道之人並非沒有;隻是那些修到不死不滅境界的人,真正可以不死不滅的並不是體魄,而是由精炁神化出的真我元神。


    隻因最原始的體魄,是由血肉長成。


    血肉之體會隨著時光的飛逝而逐漸衰老,終有一天會化作一堆白骨,有甚者甚至會在修行的過程中被天劫、或敵手所毀。就算能夠重新幻化出原來的模樣,那也不再是最原始的血肉之體,而是道身,或是法相;至於那些幻化不出來隻空留元神的,則需要投入輪迴,以經綸之苦,彌補體魄之缺。


    正因如此,從古至今的修道之人才極其注重修身養性,極為愛惜自己的體魄。


    最常見的體魄,大致可以分為內、外兩種。內魄便是如同圡津子一般,以充盈慧根為要,可悟世間諸法,不為迷障所阻,外魄則世如同全陽子一般,以強健命格見長,能承風火雷電,難為外力所傷。


    內外之分,各有優劣,其所能達到的境界,還是在於修行者本身。亦有一些資質超群的修行之士,能夠兼內外兩者於一身。


    隻是麵前看到的天生道心之人,並不屬於這兩者的範疇當中。


    全陽子三人原以為天生道心之人在玉兔的幫助下,就算能夠恢複,也需要一個月、幾個月、半年,乃至是更長的時間,卻不料天生道心之人竟然在片刻之間就已恢複了十之七八。如此神奇的體魄,全陽子三人見所未見,就連道書中亦沒有相關記載。若是非得要作個歸類的話,那天生道心之人的體魄應該是更傾向於外魄,亦要超出以往所知的外魄好幾個境界。


    這超出的境界,來自於天生道心之人有異於常人的一項能力。


    這項能力,即是強大到可以用“涅盤”來形容的愈合之力。天生道心之人的體魄,不僅能承受尋常修道之人不能承受的傷勢,還能在肉體破碎的瀕死情況下,以人目可見的速度迴光返照、起死迴生、複合如初。


    尋常的修道之人,想要鍛造出更為強健的體魄,必須得借助精心煉化出來的丹藥,或是提升自身的根基與修為,並且最終的道果也絕計無法達到天生道心之人這種瀕死“涅盤”的境界。


    盡管天生道心之人這一次得以瀕死“涅盤”,在很大程度上來講是受益於玉兔獻出一魂一魄,但誰也不能因此而否認天生道心之人千年無一的奇異體魄。隻因天生道心之人是在尚未徹底開悟的情況下,受到了這麽多種致命的創傷,若是這些創傷,是發生在天生道心之人徹底開悟的時候,那還能夠威脅到天生道心之人的性命嗎?若是連這樣的創傷都無法威脅到天生道人之人的性命,那這世間還有什麽樣的傷勢,是能夠威脅到天生道心之人性命的?


    全陽子三人,沒有去想這個問題。他們想的是那位來去都是無影無蹤的呂真人。


    在三人的心目中,本來還覺得呂真人的試探,不管是站在不相信三人、還是存心考驗三人的角度,都多多少少顯得有些多餘,但親眼看著天生道心之人在眼前這麽快速的瀕死“涅盤”這一幕,三人都不再這麽覺得。


    呂真人這麽做並沒有什麽不妥,更沒有什麽冒犯之處。甚至還可以說,是必須得以無數人都夢寐以求的得道成仙之念,試一試師兄弟三人。


    因為,天生道心之人的神奇命格,對於心存妄念之人來講,無疑是一種致命的誘惑。暫且不說天生道心之人,還有什麽其他得天獨厚的地方,就如今師兄弟三人親眼看到的以人目可見的速度瀕死“涅盤”這一點,就足夠讓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無法抗拒。


    更別說,還有得一縷精炁,就可以讓深陷瓶頸的修道人士,提升一個境界的玉兔魂魄了。


    全陽子三人對這片宇宙、對這片天地,所懷著的敬畏之心,無聲的加重了。


    還記得,張家天師在訓斥取得一點成績,便沾沾自喜的弟子時,說過一句:“天機無窮,道機無限,汝之道,微不足道也。”


    以往的全陽子三人,尚難以領會張家天師所說的“無窮”“無限”到底是有多麽玄奧,而如今站在這位天生道心的小師弟麵前,自愧遠遠不如的師兄弟三人都各自有了從未有過的領悟。


    在這片充滿變數與未知的天地之間,到底還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神奇造化?


    屹立在那諸道和諸法盡頭的,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世界?


    正在全陽子三人心神悸動間,身軀猶如涅盤一般愈合的天生道心之人,無力的睜開了他那雙滿是疲倦的眼睛。


    那種疲倦,帶著幾分呆滯。透徹骨髓,直入心坎。似是連活著的力氣都被魔鬼殘忍的剝奪了。


    天生道心的流玉楓最近這幾次睜開眼睛,每一次看到的都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這一次也不例外。


    他記得很清楚,上一次睜開眼睛的他,是在一片血海當中;這一次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一片房梁。


    他並不覺得奇怪。他隻覺得這一片房梁,恰如黃粱一夢。


    而他,一直都在夢裏。


    在他夢裏的,還有三條人影。他的眼睛,無力的向那三條人影轉了過去。


    “三位是…”


    全陽子目光一抬,亦看向這位隻從道師口中聽說過的小師弟,甚是淡然的答道:“吾等三人,具是張家天師門下之弟子。”


    “原來是龍虎山的高人,可是…”


    流玉楓滿是疲倦的眼睛中,漸漸浮出一抹詫異的目光:“三位高人,為何會在這裏?”


    聽得小師弟有氣無力,幾乎是細若蚊足的聲音,虎麵虎須的全陽子,麵上有了一種兄長一般的關懷之色:“小師弟切莫稱吾等為高人,稱吾等為師兄便可。”


    來塵子微笑道:“小師弟方才蘇醒,有所不知,吾等幾人都是為遏除魔禍,而追隨道師駐守在此。”


    “小師弟…”


    一聽兩位來自龍虎山的高人這麽稱唿自己,還有那話中的魔禍兩字,流玉楓的目光中更顯詫異。


    但他並沒有覺得太過奇怪。


    他還記得,一心想要救沈靈的他,因為一個問題而觸怒了那個存在於他夢裏的神秘人,被那個神秘人留在了夢裏。在這個夢裏,他看到過各式各樣的人,發生過千奇百怪的事情,有著一段段不明所以的經曆,他已沒有太多不可思議之感了。


    他頓了頓,向稱他為小師弟的道人問道:“這裏…這裏是在何處?”


    圡津子道:“梁州佛坪,明珠山。”


    “明珠山…是什麽地方…”


    流玉楓目光一定,盡力的迴憶著這個地名,卻沒有找到與之相關的半點印象:“我…為何會在這裏?”


    全陽子和圡津子若有所思。沒有答話。


    來塵子張了張唇,欲言又止。


    他想要將血海煉獄的魔禍之事,告訴這位是第二條遏禍法門的小師弟,但又覺得小師弟才剛剛蘇醒,身體極為虛弱,現在說出來有些不妥。在一看兩位師兄弟都是默然不答的樣子,隻好將到了口頭的話咽了迴去。


    轉而避開天生道心之人的第一個問題,勉強的笑道:“小師弟出現在明珠山,可能是有天命在身。”


    躺在打坐台上的流玉楓,目光緩緩從三位道人的身上移開,重新看向正麵的房梁,喃喃道:“我的感覺告訴我,這個地方有些不一樣…”


    從未說過謊,也不知如何說謊的來塵子,不知如何迴答。


    圡津子上前一步,微微笑道:“小師弟在這麽虛弱的情況下,還能有此等敏銳的感知,不得不說是天賦異稟;明珠山這個地方,確實與其他地方不一樣,因為這是吾等師兄弟幾人與道師,一同遏禍的地方。”


    流玉楓一聽到遏禍兩字,腦海中記起了方才聽到的“魔禍”。


    他不知道這幾位道人口中的魔禍,指的究竟是什麽,他隻覺得他的眼睛突然有些發脹,緊著視線便開始逐漸模糊。


    模糊之中,他看到的房梁變成了一片漩渦。


    漩渦裏放出一陣光華,無數雲煙浪潮般奔湧其中,一座座、一片片的瓊樓玉宇從中接連疊出。


    直到一座格外宏偉,格外金碧輝煌的大雄寶殿出現在漩渦裏,流玉楓隱隱看到在哪大殿正中的寶座上,坐著一道額懸旒冕,頭頂金冠的人影。


    流玉楓聚起目光,想要看的真切一些,可那人卻忽然舉手過頂,從雙手之間虛空引出一股充沛至極的巨大神力,大喝道:“自古蒼生如草芥,淩霄染盡紅塵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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