圡津子道:“這也無可厚非,畢竟如今的修道之人絕大多數都是以飛升成仙為目地,其中有不少為了能夠飛升成仙,甚至可以變得不擇手段;吾等與呂真人一直是隻聞其名,未逢其人,不知對方品行到底如何,難免會有一番試探。”


    來塵子沉思道:“王師弟言之有理,如此看來呂真人方才所說,確實可以一行。”


    圡津子頷首點頭道:“道書中有明確記載,金烏、玉兔一直是同存共生,相輔相成;如今這般情況,吾等要救小師弟,也隻能從蓮台上的玉兔著手;再入血獄,以命相博,實屬下策中的下策。”


    向呂真人揮了兩鞭,打出一記雷局的全陽子,合上虎眸長抒了一口氣:“方才是吾莽撞了。”


    圡津子從全陽子的話中聽出了自責的意思,淡笑道:“薩師兄的莽撞,恰恰亦是決心堅定的表現,薩師兄若沒有這麽做,呂真人想必不會這麽早結束試探之心。”


    全陽子轉過身,看向坐在蓮台上的粉衣玉兔:“呂真人說,須憑吾等的誠意與慧根才能將玉兔喚醒,卻不知這誠意與慧根所指的,是怎樣的一種領悟。”


    玉兔精致嬌俏的麵上,不見常人應有的生氣,隻有一股粉色的至聖至純之炁,如現身之時一般無聲的繚繞在蓮台四周。


    圡津子看著那一股股從玉兔身上散發出來的精炁:“這…亦是呂真人對吾等的一種考驗。”


    為修道、悟道而早早白了頭發的來塵子,緊鎖著眉頭,沉吟了一會,說道:“吾等三人當中,屬李師弟最為聰慧,不知李師弟對這位呂真人留下的考驗,是否有所領悟?”


    所謂考驗,說白了,無非就是被人故意擺在眼前的難題。


    難題有很多種,有的需要用紮紮實實的學識才能解答,有的需要用通曉百物的見識才能解答;而呂真人給全陽子三人留下的這一道難題,卻是用學識與見識都無法解答的。


    隻因這一道難題,是一道沒有明確答案的未知題。它的未知,讓每一個迴答,都有可能成為答案。


    呂真人直言,喚醒玉兔的這件事,考驗的是三人的誠意與慧根。可這誠意,指的是什麽樣的誠意,慧根指的是什麽樣的慧根呢?


    還是說,決定小師弟是否能夠突破這一番死劫的,是小師弟自身是否能夠徹底開悟;而決定師兄弟三人是否能夠喚醒玉兔、幫助小師弟重鑄道心的,是師兄弟三人是否能夠事先領悟到尚且不為人知的玄機?


    那玄機指的,又是一種什麽樣的覺悟呢?


    圡津子麵露難色,一時難以確定,隻略顯心不在焉的答了一聲:“暫無所悟。”


    全陽子看著玉兔的目光,一直沒有移開過。


    與兩位師弟相比,全陽子的道心可能不是最為透徹明了的一個,但全陽子一定是最為虔誠、最為赤誠的一個。這份無人能及的虔誠與赤誠,讓全陽子顯得格外的穩重,格外的具有正氣,仿佛在這一條修行之路上,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將他阻擋。


    全陽子沒有去想要具備什麽樣的慧根,隻沉思著要具備什麽樣誠意。


    全陽子最不缺的,就是誠意。


    所謂誠意,不過一死而已。


    不過是以自身所修之道,以證蒼生大道而已。


    這對於以“若為證道蒼生故,可斬妖魔可斬神”為號,受過無數妖魔蠱惑,道心始終堅若磐石的全陽子來講,又算得了什麽?


    全陽子一字不發,無聲的化去右手握著的金鞭,筆直的向前行去。


    行到離蓮台不過三四丈的正前方,全陽子停下腳步。驀的一甩大紅道袍,竟在蓮台前雙膝跪將下去…


    來塵子、圡津子兩人看著跪將下去的全陽子,各自神色大變。


    兩人都清楚的記得,這雙膝跪地的一幕,隻在拜入張家天師門下的那一刻發生過。之後的師兄弟幾人,每逢有徹悟的時候,都情不自禁的想要以下跪的姿勢向張家天師表示感激之情,可張家天師卻不受禮,並告誡諸弟子日後不許再行人頭點地的跪拜之禮。


    正所謂“謝人恩,尊人貴,隻在心,不在膝”、“修道之人存於世,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皆是向天,豈可以首觸地乎”,便是張家天師所言。


    然現在的全陽子,卻向蓮台上的玉兔行了跪拜之禮。來塵子、圡津子正要勸阻,已見全陽子以右手指天,一字一句沉聲道:“神女在上,吾汾陽薩客全陽子在此以命起誓,今生願為蒼生證大道,願為遏禍忘生死,隻求神女開眼,庇佑小師弟渡過死劫,重鑄道心,以複往日光華,不為魔人所噬——”


    全陽子頭雖微垂,語氣卻十分激昂,字字猶如千鈞重鼓。


    來塵子、圡津子皆有所感,各自將已到口頭的話咽了迴去。


    等最後一個“噬”字從全陽子口中吐出,無風無雨也無日光的黯淡天地間,忽然不知從什麽地方吹來了一陣奇怪的風。


    風,不大,但足以拂動師兄弟三人的衣發,繚繞在蓮台四周的粉色精炁也在風中跟著加快。隻是坐在蓮台上的粉衣玉兔並沒有因此睜開眼睛…


    坐落著一簾春夢樓的條天山峰頂,河圖如一幅浮生夢影的畫卷,懸掛在肉體殘破不堪的流玉楓頭頂。


    圖下,立著一位身披霓裳的雍容婦人。


    婦人手頭搖著羽扇,微微仰起頭看著河圖中的畫麵,喃喃自語道:“吾明白,要想逆改你的百世經綸之命,讓你恢複常人的自由之身,必先得找到能夠擔起你肩上之重任的天命人選,換而言之,就是得為這所謂的蒼生,再造一位不亞於你的天師…”


    河圖中的全陽子,在蓮台前跪下。


    慷慨激昂的許誓聲從河圖中傳出。


    婦人傾國傾城的絕色的麵容上,露出了一抹難辨是非的詭異微笑:“你的這位弟子,道心如你一般堅不可摧,作風如你一般冷酷絕情,必然能將你這位負心人的毀情棄愛之風采,發揚光大——”


    婦人以羽扇指著河圖中的全陽子,麵上的笑容變得濃了,也變得悠然起來:“你聽聽,你瞧瞧,這可是你最得意的弟子親口說的,吾可半分都沒逼他呀,日後你若是因為此事來責怪吾的話,那吾隻怕是會讓你吃吾幾槍的。”


    婦人看著河圖中的全陽子三人,像其首以盼著神明降世一般,盼望著蓮台上的玉兔能夠睜開眼睛,又笑道:“吾的寶貝女兒若是一睜開眼睛就看到有人跪在她麵前,隻怕是被嚇到,還是等一會兒在讓吾的寶貝女兒睜開眼睛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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