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劍鋒指處,遠古天子之氣從劍尖化作劍氣磅礴湧出。


    滿懷殺機的百丈黑龍,渾身神力大發,絲毫不懼。依然不閃不避迎著三道衝天劍氣,撲向立在王陵之中的三座帝影。


    龍眼中的精光一凝再凝,無形的空氣如遇兩個漩渦,源源不斷流入龍眼中。待樹皮一樣布滿層層紋路的龍眸微微一闔,刹然睜開,兩道精光竟從龍眼中激射而出。


    兩道精光各自和一道劍氣撞在一起,半空中光華大盛。


    由下而上的劍氣本可衝破雲霄,直達天聽。可一遇那兩道由龍眼所發的精光,在對峙了幾個眨眼的時間後,最後竟然不敵那兩道精光。


    劍勢好似已到了盡頭,再也無法前進半分。數百丈長的劍氣逐漸開始縮短。


    劍氣與精光的相交處,發出一陣陣傳遍方圓十數裏的利器嘶鳴。聽上去,就像是有千萬把兵器同時碰到一起,刺耳揪心。


    那比日光還烈的光華,刺的人根本睜不開眼。


    被精光壓製的劍氣紛紛四散開去。猶如潮汐,鋪天蓋地。


    另一道劍氣,則進入了六爪黑龍的龍嘴中。


    不是發出劍氣的帝影要將劍氣揮出黑龍嘴中,而是黑龍主動張開嘴吞食了劍氣。


    三道劍氣從兩百多丈,變成了一百五十丈。在從一百五十丈,變成了一百丈。漫天烏雲都似被下降的黑龍拖了下來。


    直到變成五十丈時,烏雲幾乎已至頭頂。滿山樹木全部將頭壓到了地上,有半數自腰間折斷,數十裏內飛禽走獸早已奔逃的不見蹤影。


    靜靜淌了不知多少年的長河,河水往兩邊急流而去。上下十裏瞬時幹枯。


    河底、山林裏的沙石,炸的炸,飛的飛,走的走。都似有了生命。


    就連小色女立著的巨石都崩裂開來。小色女翻身跳開數丈遠,一掌劈開幾塊飛向自己的碎石,這才重新立住腳跟。


    小色女抬頭看向如同泰山當頭壓向那三座帝影的六爪黑龍,無比得意的大笑道:“這滅絕人性的家夥,真的是太殘忍,太血腥,太暴力了…不過奶奶就是喜歡,哈哈哈哈。”


    黑龍離三座帝影已不過三十丈的距離,一直屹立不動的白馬,似是感受到了不可逆轉的危機,驀然嘶嘯一聲,掀蹄起起。


    隻恨自己少生了一對翅膀,不能飛上天與要撲下的黑龍一決生死。


    黑龍一振頸項,龍頭往前探出,發出一聲怒吼。正掀提而起的白馬,被這一吼的氣勁逼退了好幾丈遠。


    被吞入龍腹中的劍氣,也隨著這一吼從黑龍巨大的龍嘴裏激射而出。


    激射而出的劍氣以遇神殺神、遇佛誅佛的不可扼阻之勢,擊向立在當中的那尊帝影。


    刹那之間,帝影手中的天子巨劍即刻崩碎。劍一碎盡,從龍嘴裏吐出的劍氣直接貫穿了帝影。


    帝影似一個被堆積而成的巨大雪人,轟然崩裂。身軀、頭顱、四肢,盡皆炸裂開去。


    若是帝影是血肉之軀,如今隻怕已是一片血肉橫飛之景。然而帝影是由王陵中的帝王之氣化成。


    中間那尊帝影崩裂之後,左右剩下的兩座帝影也一齊炸裂。


    頓時,崩散的難以成形的帝王之氣猶如陣陣漫天的煙火,在失去陽光的空中一閃即逝。


    炫目瑰麗。驚心動魄。


    小色女高興的在原地一跳,拍掌讚道:“厲害!不愧是奶奶的寶貝龍兒!”


    從未有過如此奇遇,從未見過如此景象的白馬醉,好像已被這六爪黑龍的力量所震懾,有了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都說人是這個世界的主宰,為何在這黑龍麵前卻是如此的渺小?渺小的如同一隻螻蟻。


    白馬醉整個人都有些木然,全身不知何時已被冷汗打濕。


    她知道,她完了。


    當第一尊帝影被黑龍吐出的劍影擊毀,她就知道她完了。


    她已徹底激怒了黑龍,這為妖女所用的黑龍是不可能放過她的。


    連那擁有數千年帝王之氣的三道帝影都敵不過這黑龍,她又如何敵得過呢?


    可敵不過就坐以待斃嗎?


    敵不過就引頸就戮嗎?


    那不可能!


    那不是並州兒女的作風!


    並州兒女就算流盡最後一滴血,也要戰鬥到死。


    並州兒女寧願戰鬥到死,也不願安逸而亡!


    就在黑龍嘴裏含著陣陣龍吟,閻王似的撲向白馬醉時,衣發亂舞的白馬醉紅了臉。


    也紅了眼。


    眼睛裏沒有淚。


    並州白馬從來隻流血,不流淚!


    白馬醉用一雙滿是不甘的眼,看了一眼北方,隻輕聲道了一句:“爹,女兒不孝——”


    銀槍一招,牽動著尚未散盡的遠古帝氣,提起白馬的前蹄,揮向殺意橫生的六爪黑龍。


    槍勢尚未觸及龍首,就被龍吟聲蕩去。


    黑龍龍嘴一張,鋒利的刀牙就在白馬醉麵前。龍嘴中一口氣勁狂吼而出,白馬醉連人帶馬一起震飛而去。


    銀槍脫手而飛,一口鮮血噴出。隨著斷線風箏般的身體,在淒厲的狂風中化作一道血霧。


    黑龍緊追而上。


    白馬醉被震出六十餘丈才控製住身形。手頭借勢一張,在現一杆銀槍,再次揮向黑龍。


    這就叫蚍蜉撼大樹。


    這就叫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黑龍神力絕世,勢若破竹。一聲一聲的狂吼,一口一口的氣勁接連吐出,蔓延數裏不散,遠遠看去就像一麵麵反光的平鏡。


    口頭含血的白馬醉連續閃過五口氣勁,第六口已無處可閃。再次被震出四五十丈遠。


    白馬醉連吐兩口血,跌落在地幾乎已立不起來。


    在氣勁間隙中狂奔的白馬亦閃避不及,被餘勁甩飛而去重重的摔在地上。一見主人性命垂危,絲毫不顧自身傷勢,全力起身直撲過去。


    白馬醉緊緊的咬著牙,奮力翻身上馬。


    隻是連受黑龍兩口氣勁的白馬醉,已被震的真氣亂湧,口頭血流不止,胸口隱有滯帶之感。整個身子都有些搖搖欲墜。


    背後黑龍猶不罷休。在吼一聲,緊追已無力閃避,更無力抵擋的白馬醉。


    白馬醉緊緊的握著銀槍,還想著在出一槍,可一身潰散的真氣根本不受她的控製。她一提氣,換來的隻有讓口頭流的更急得血。


    她知道,這下她是真的完了。


    徹底完了。


    隻是白馬醉沒想到的是,就在黑龍吼出的氣勁湧上來的那一瞬,往前飛奔的白馬突然停身,轉了過去…


    遙遙的麵對著黑龍,掀起兩隻前蹄,引頸發出一聲穿破雲霄的長嘯。將背後的白馬醉護住。


    氣勁湧上,長嘯變成悲鳴。


    白馬飛出。


    白馬醉也飛去。


    一人一馬再次被震飛。


    白馬當頭摔下。頂上的頭骨,斷了,臉上更是血肉模糊。


    兩條後肢,也折了。


    黑龍還在追。


    匍匐在地的白馬醉,卻不再看前來索命的黑龍。隻看向兩丈外的白馬。


    白馬將悲鳴,再次化成長嘯。


    風塵和血,染紅了它比雪還白的鬃鬢,也打濕了它巍峨不屈的身。


    它引頸、掀蹄,想要站起。


    可它做不到!


    白馬醉看著眼前不停長嘯,一次次想要站起,又一次次摔下的白馬,腦海中不由記起了小時候問父親的那個問題。


    那是一個方才破曉不久的清晨。


    王白馬一如往常立在並州城牆上,麵對著關外的山河吟著那道出自西漢大將陳湯之手,附帶一顆匈奴單於頭顱的奏疏。


    在白馬醉的記憶中,父親每天都要將那道奏疏鏗鏘有力的吟一遍。數十年如一日。無論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發生什麽事,哪怕是出征在外,也沒有斷過。


    “南越殺我漢使者,屠為九郡;


    宛王殺我漢使者,頭懸北闕;


    朝鮮殺我漢使者,即時誅滅。


    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之!


    一生思破紅塵路,劍藏廬軒隱迷蹤。


    萬戰自稱不提刃,生來雙眼篾群雄。


    春日逢君君如夢。


    笑無痕,語無蹤,


    霧蒙關山霧蒙風…”


    小小的白馬醉在兄長的帶領下登上城頭,立在後麵等著王白馬將奏疏吟完。


    “爹爹,我有問題要問你。”


    王白馬轉身看向兩尺高的女兒:“是什麽問題?”


    “為什麽我們並州的將士要騎馬呢?”


    “自古以來,守土衛國的將士們都騎馬。”


    “又是為什麽騎馬呢?”


    “有什麽不可以的嗎?”王白馬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書上說老子出函穀關,騎的是青牛;張果老得道成仙時,騎的是毛驢;哥哥說那些修道之人,騎的是白鶴;為何守土衛國的將士們,卻偏偏都是騎馬呢?而且我們並州,騎的還是白馬?”


    王白馬笑道:“因為駿馬一旦上路,主人不讓它停下,它就不會停下。”


    “不會停下?那它不會累嗎?”


    “會累,但不會停下,更不會迴頭。它們會一直跑到死。”


    “啊?”


    “最重要的是,它們寧願站著死,也不會跪著生!”


    王白馬徐徐轉過身,放目滿眼關山:“英雄既然是為天下而死,那白馬就當伴英雄而亡;這才是我們漢人漢馬,應有的氣節!”


    小小的白馬醉垂下頭。似是犯了什麽錯,正在等著父親的懲罰。


    “孩兒明白了…”


    六爪黑龍離白馬醉已隻有三丈的距離。


    白馬醉還在看著眼前用兩條前肢不停立起、又不停倒下的白馬。


    直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轟然倒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白馬醉好像失了神,全然不顧撲上來的黑龍,喃喃念道:“這就是父親說的,英雄即為天下而死,白馬當伴英雄而亡?隻是…隻是…我這個給並州白馬丟人的不孝女,又算得了什麽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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