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七樓退下來不久的俏麵紫衣聽得樓上的變化,淡笑道:“該你上去了。”


    “今天亂七八糟的人可真多!”


    紅袍魔姬埋怨了一句。一甩大紅長袍,化作一道紅影閃身而上。


    小色女正要動手,驚覺一股逼人的殺氣從樓下直撲而來。殺氣中,竄出一條紅影。


    紅袍魔姬已拔刀出鞘。一刀掃向小色女脖子,血紅的刀影自刀鋒前劃出半個圓來。


    她不拔刀則已。一拔刀就是殺招。


    小色女沒料到會突然殺出這麽一個一身殺氣騰騰的通紅女人,當下吃了一驚。連忙退出四五步,一揮紗袖,蕩開橫掃而來的刀氣。


    大喝一聲:“你瘋了?奶奶又沒得罪你…”


    紅袍魔姬已在手的刀,猶如血玉。鮮血淋漓的樣子,仿佛在血池中侵染了千萬年,剛剛從血池中取出。


    刀身上,還有餘血在湧。


    紅袍魔姬一身血一樣的紅。連雙眼都在拔刀的那一刻閃出紅光,真如一位入了魔的魔姬。


    不等小色女說完,一晃刀身,再次撲向小色女。


    向來唯恐天下不亂、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色女,從小就立誌要做一個讓人聞風喪膽的蛇蠍美人。但在這紅袍魔姬麵前,無需比較,一看就知道是小巫見大巫,隻剩嗚嗚嗚。


    小色女身如脫兔,左跳右閃,無比敏捷的避開數十道如影隨形的刀影,大罵道:“你他娘的就是個瘋子…”


    口一開,心一分,險些著了一刀。


    顏如玉如初坐在刀影之下,輕喚了一聲:“紅袍姐姐——”


    紅袍魔姬驀然一停,迴頭看向顏如玉。


    就在迴頭的那一瞬,眼中的紅光立散。尚露出幾分讓人詫異的魔女柔情。


    顏如玉抿了口茶,淡淡道:“輕點,別打壞了東西。”


    紅袍魔姬沒有應。手頭一動,收了滿樓的刀勢,向左右折衝的小色女欺身而去。


    竟是以己之短,擊敵之長。貼身相鬥。


    一直沒有還手的小色女,沒有了方才逼命的壓迫感。輕鬆的避開數十刀。


    方才是因為被紅袍魔姬梨花暴雨般的刀勢逼得沒有還手的機會,如今是因為她不想和紅袍魔姬動手。


    她的目標是白馬醉。


    隻是一聽顏如玉的話,在見紅袍魔姬果真收斂了許多,天性喜歡欺人的小色女玩心大起,哈哈大笑道:“不讓打壞東西是吧?奶奶偏不!”


    避開紅袍魔姬斬下的刀,輕出一掌,將後邊一處擺滿嬌花的窗台拍的粉碎。


    屑木連帶著泥土和粉碎的花盤紛紛落下,惹得大街上一片嘩然。行人盡數抬頭看了上來。


    奇怪的是,那戲台上的紅紗女子竟像顏如玉一般淡然。指尖如初撥動著琴音。


    似是沒有看見小色女與紅袍魔姬的爭鬥。也似是特意在為小色女與紅袍魔姬伴奏。


    小色女一掌得手,哈哈大笑出聲。緊接著,又是一掌拍出…


    再次得手後,竟閃向撫琴的紅衣女子。


    顏如玉臉色微變,喊了一聲:“紫衣!”


    一襲紫衣鬼魅般擋在小色女麵前。一字不發,四掌連出。


    小色女怪叫一聲:“又來一個!”身若風中輕葉,隨掌影急退而去。


    俏麵紫衣行到紅袍魔姬身側,與紅袍魔姬一同擋在小色女麵前。


    身單力寡的小色女,心知弄不過這一紅一紫的兩人。若無顏如玉那句緊箍咒一樣的話,隻一個紅袍魔姬就夠她受得了。


    訕笑一聲,不屑撇了立在麵前的兩人一眼:“以多欺少,算什麽好漢!”


    俏麵紫衣一掀唇角:“我們從來就不是好漢。”


    小色女一叉腰,怒氣衝衝的叫嚷道:“有種我們單挑!”


    “我們沒種。”


    話音未落,俏麵紫衣與紅袍魔姬一同出手。雖不是氣勁大起的全力一擊,卻已足以將小色女左右前上四方的路數全部封死。


    小色女避無可避,隻得往後退去。


    一直退下了樓。


    空留一聲:“你們兩個賤人!”


    麵對這麽一個突如其來臉上畫著蛇蠍的奇葩少女,白馬醉一直想要生氣,卻一直氣不起來。


    奇葩少女雖然喜歡罵人、為非作歹,但一舉一動都帶著一股稚氣。就像一個長不大的熊孩子。


    剛才那一叉腰,甚至還很是呆萌可愛。


    白馬醉喝了口茶,笑問顏如玉:“剛才這姑娘雖喜愛胡鬧,但身上隱隱有一種不同於常人的氣息,你可有察覺?”


    顏如玉點頭:“這姑娘確是與眾不同。”


    白馬醉心頭記起一事,正色道:“昨日下午,我入城時無意中看到了大難不死,卻被人帶來洛陽自尋死路的金陵少主…”


    顏如玉聽到金陵少主四字,淡然的臉色,莫名一沉。就連手裏舉起的杯,都放了下去。


    白馬醉的話沒有說完,見得顏如玉這番忽然的變化,不禁將話鋒一轉,試問道:“你——認識他?”


    顏如玉闔了一下眸子,吸了口氣:“有過一麵之緣。”


    “但是,看你的神色不像是一麵之緣這麽簡單。”


    “我曾隨姥姥上過墨家钜子卦中的指路山。在他大難臨頭之前,我去見過他一麵。”


    關於墨家钜子那個“山川異域劍仙來,日月同天道門開”的驚世預言,白馬醉亦所有耳聞。


    預言說,金陵少主命犯死劫,需劍仙重現塵寰才能辟開生路。金陵少主在遊龍劍客流驚左的帶領下,聽信了這個預言,隱於山川異域中等待劍仙現世。


    隻是卻無人相信那是真的。


    劍謫仙早已是傳說中才會出現的人物,比誅仙城的“武神”李愈之還要久遠神秘。


    近一百年中,李愈之好歹在人間現身過三次。而劍謫仙卻隻在芳華公主百歲大壽的那天晚上,於梅山之巔現身過一次。並且還隻是“一筆春秋閣”閣主的擅自猜測,無人能夠確定是不是真的有過現身。


    很多江湖中人都知道,“一筆春秋閣”雖然記載著江湖曆年來的大事跡,可信度極高,但其閣主非常崇拜與“武神”李愈之齊名的神虛子。這個猜測不乏有為偶像臉上貼金之嫌。


    “你也相信山川異域劍仙來的預言?”


    “不是相信——”顏如玉眼神一定,腦海中記起在指路山上山的情形:“而是姥姥想要一會劍謫仙,想試試劍謫仙的劍,能不能破的了她老人家的不死真解。”


    白馬醉背脊隱隱有些發涼。


    久聞冷豔宮輩分最高的兩位姥姥,都已修成了永生不滅之體,所以才一號“求死”,一號“不死”。可一會劍謫仙這個想法,未免還是太過瘋狂。


    就算修的永生不滅不體,也終究也隻是凡人的命格。凡人又怎有抗仙之力?


    並不是每個人都是李愈之與神虛子。


    李愈之能誅仙,能創建誅仙城,能淩駕於仙人之上,那是因為背負的是前所未有的武神命格。


    而神虛子之所以能比肩李愈之,是因為神虛子做到了真正的武、道雙修。才得以突破到異於常人的天人境界。


    隻是顏如玉口中那位想一會劍謫仙的姥姥,並沒有如願。這一戰沒有上演,也就無法定論。


    “可惜的是,直到墨家钜子預言中三年之期將至的那一天,劍謫仙都沒有現身。姥姥與我,隻得無功而返。”


    “你去見了他?”


    顏如玉點頭。


    “你為何要去見他?”白馬醉有些好奇。


    “我…”顏如玉看向白馬醉,口頭欲言又止。


    白馬醉又從顏如玉的眼睛中看到了那種寒梅似的孤寂。比上次更濃、更深、更寒。


    猶如紅袍魔姬淌血的刀鋒。


    “我想帶他走,我想讓他活下去。”顏如玉沉吟了一會,說道。


    白馬醉想起被蘇如是和劍之初帶來洛陽的流玉楓,想起流玉楓躺在馬車裏半死不活的樣子。


    “他若是跟你走,這個天下,沒人敢動他,也沒人動得了他。”


    顏如玉將臉轉向一邊,不讓白馬醉看見他臉上湧出的痛苦之色。


    “但是,他不願意…他寧願死…也不願意…”


    白馬醉默然不答。她記起了父親對她和哥哥說過的那些關於金陵玉氏的故事。


    說的是,金陵玉氏如何如何俠肝義膽,其先輩如何如何英雄了得,神虛子的事跡如何如何讓人敬仰。整個玉氏一門如何如何難得,如何如何不與邪派俗世同流合汙。


    一想到那些故事,白馬醉已然明白那位金陵少主為什麽寧願死,也不願跟顏如玉走了…


    心頭無聲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也不知是敬佩,還是怪其癡、責其蠢。


    這位金陵少主若是在開竅一點,隨顏如玉離開,日後在以一身剛正不阿的浩然正氣,領導被人列入魔道的冷豔宮,不是更好嗎?


    白馬醉看不見顏如玉的臉,但能感覺到顏如玉無法釋懷的心情。


    她又想起了在上樓時,顏如玉吟的那句詩:少年知音絕,還歸發如雪。


    顏如玉是把那位金陵少主當做知音了嗎?


    不然為何無法釋懷?


    還是說…


    還是說顏如玉亦從這件事中,領悟到了什麽?


    白馬醉輕輕歎了口氣。


    她想喝一口茶,可杯中已沒有了茶。顏如玉也沒有在為她斟茶。


    她隻能撫著空杯,苦笑道:“其實,我想說的是昨晚入夜,城牆上有一場大戰,最後帶走那位金陵少主的姑娘,好像就是方才讓我自盡的黑衣姑娘。”


    被紅袍魔姬和俏麵紫衣逼下樓的小色女,立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臉上畫著蛇蠍的她,讓來往的行人都主動繞行。


    小色女一手叉腰,一手指向醉芳樓的七樓,一字一句的大叫道:“白馬醉,你個連屁股都不要的縮頭烏龜,躲在上麵算什麽英雄好漢!”


    “還有那兩個以多欺少的賤人,你們還像個人的話,就下來跟奶奶單挑!奶奶剛才心情好,都還沒來得及和你們一般見識。”


    “白馬醉,奶奶要殺你,要將你碎屍萬段,你他娘的趕緊下來受死!”


    “白馬醉,你他娘的聽到了沒有?在不下來,奶奶就把這破樓給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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