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漆黑的蝙蝠拍翅落在黑影的肩上。


    三次探進流玉楓身體的厲爪,一點一點的把沾在上麵的鮮血吸收幹淨。


    冒出陣陣青氣。


    隨著劍影退出上百丈遠的劍之初,以一處輕傷、一處重傷,外加一口鮮血的代價化解了自己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招式。


    劍之初不肯罷休。把牙一咬,連出九劍,直撲向黑影。


    黑影的帽子微微一側,冷笑道:“汝不在吾的計劃之內,吾不屑殺汝!”


    劍之初劍影至時,黑影已閃身離去。


    納劍入鞘的綠衣少年,向握劍的手有些顫抖的劍之初走了兩步,歎道:“都說他隻有三年之劫,熬過去也就沒事了,卻不料還有這一遭。”


    劍之初合了一下眼,深深的吸了口氣,“噌”的一聲收劍迴鞘:“江湖上的腥風血雨,不可能說停就停。”


    迴身看向城裏,隻見跌坐在地上的蘇如是依然沒有起來。


    劍之初跳下城牆,向蘇如是走去。他本走的很快,可一見得蘇如是的樣子,步伐不禁變得沉重起來,也慢了下來。


    像蘇如是這種自稱老子的人,敢罵天是孫子、龜兒子的人,無數次從鬼門關裏滾出來的人,何時跌倒了不肯爬起來過?


    像蘇如是這種動不動就哈哈大笑的人,能自言自語從早上說到晚上、中間不帶停頓的人,何時淚水、冷汗、鼻涕,一起流出來過?


    劍之初沒有想到,蘇如是竟會因為一個相識不久的人變成這個樣子。


    蘇如是不是不想站起來。他是站不起來。


    他朦朦朧朧的看著劍之初走上來,嘶聲問:“他…他…他是不是…死了…”


    劍之初在蘇如是麵前停下,微垂著頭,沒有迴答。


    “是…是…老子害死他的…對不對?”


    劍之初抬頭道:“你冷靜一點,現在沒有人能夠確定他到底是生是死。”


    蘇如是一抹眼睛,用手支撐著身子,奮力從地上站起來:“去找他,老子要去找他!”


    劍之初看著蘇如是搖搖晃晃的走出去,不僅隨時都有跌倒的危險,甚至連往哪個方向走都分不清。


    劍之初本想告訴蘇如是:“那可是一簾春夢樓,是一個連剛才那魔頭都不放在眼裏的地方!”


    但劍之初沒有說出來。


    他可以確定,蘇如是也許是個奇葩,但蘇如是絕不是一個傻子。剛才這番變故,蘇如是不可能看不出來。


    看出來又如何呢?有些路,明知道有去無迴也要走;有些地方,明知道是龍潭虎穴也要去。


    還立在城牆上的綠衣少年,向郎中問道:“不知先生能否為這位金陵少主獻上一卦?”


    郎中沉聲道:“已經卜過了,隻是…”


    “如何?”


    “生死難斷。”


    與一筆春秋閣、一方神農穀、一日百裏殿,並稱為天下四大奇地的“一簾春夢樓”,位於洛陽城西北六十裏外的條天山上。


    在大部分人的想象中,一簾春夢樓是一個類似於酒池肉林、快活林之類的香豔之地。尤其是江湖上有傳聞說一簾春夢樓的樓主,是一個人盡可夫的美婦人之後,這個說法更加讓人無比堅信。


    然而一簾春夢樓的“奇”,並不在於此,而在於一簾春夢樓如海市蜃樓般的忽隱忽現。


    站在遠處看條天山,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屹立在臨近山頂處的一簾春夢樓;但當上山尋去時,卻隻是一片空山,完全不見一簾春夢樓的影子。


    更加讓人覺得荒唐的是,尚有人說曾在自家門口看見過一簾春夢樓的主樓。樓裏掛著一襲紗帳,帳中隱見一婦人側身搖扇橫臥。銷魂至極。


    也不知道是這麽說的人胡扯吹噓,還是真有此事。


    今天晚上的條天山上星光璀璨,皓月當空,如一隻又圓又亮的巨大銀盤。與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洛陽城相比,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和往常一樣,鄰近山頂籠著一片祥雲的一簾春夢樓清晰可見。


    在樓後的峰頂之上,立有一座典致大氣的六角雅亭。亭中的石桌上,擺著一把攜刻“桐梓合精”四字的古琴。


    琴名“綠綺”。


    相傳,西漢時期的司馬相如就是以音色絕妙的“綠綺”,在卓王孫府上操出一曲《鳳求凰》,才得以引出寫下“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的卓文君夜奔之千古佳話。


    在雅亭的正前方,有一個供人打坐的吐納台。台旁兩丈外的山崖邊,立著一名天姿國色的雍容婦人。


    婦人約有三十餘歲的年紀,頭戴鳳冠,濃妝豔抹,一點朱砂現於眉心;著一身華麗霓裳,婀娜多姿的曼妙身軀,在華裳下若隱若現。


    塗著千層紅的修長指間,持著一把流光羽扇。羽扇輕搖,無聲拂過露出一條深溝的飽滿胸脯。


    若是款移蓮步的話,大半條雪白的右腿亦是淌露在外。


    濃濃的紅塵煙火氣息,從全身上下無處不是風情萬種的雍容婦人身上,盎然散出。隻是,在看似濃鬱的煙火氣息之下,卻暗藏著一股絕世而獨立的天人神韻。


    雍容婦人以一雙動人心魄的美眸,悠然看向遠方夜色中略顯發藍的山巒。以及山巒上繁星如螢的浩瀚天河。


    天河中,有一條六爪黑龍破雲飛下。


    蛇蠍少女立在龍背上遙遙喊道:“娘親,我迴來了。”


    婦人輕搖著羽扇,嫣然一笑,以作迴答。


    六爪神龍壓低龍身,讓蛇蠍少女跳下背來,在婦人身周緩緩繞了兩圈。似是一隻完成主人交給的任務,想要索取報酬的寵物。


    等婦人伸出左手,在龍頭上輕輕的撫了撫,笑著道了一句:“乖啦。”這才化身鑽進了蛇蠍少女的袖中。


    蛇蠍少女像提著一個死人般的提著流玉楓,一臉嫌疑的撇了就流玉楓一眼:“娘親,我們要怎麽折磨這家夥?”


    婦人搖著羽扇,繼續看向遠處,笑道:“先放到吐納台上。”


    蛇蠍少女隨手把流玉楓往吐納台上一丟,卻不料流玉楓在台上晃了晃,直徑摔了下去。


    蛇蠍少女一跺腳,嘟著嘴兒不耐煩的罵道:“你可真是個傻子,連坐都坐不穩!”走上去,給了流玉楓兩腳,伸出腿正要踢第三腳卻又停了下來。


    “娘親,你快來看呀…”蛇蠍少女看著流玉楓幾乎已是不堪入目的上半身,慌向婦人叫道。


    “娘親看到了。”婦人沒有迴頭,依然悠悠的看向遠方。


    把一條六爪黑龍當成寵物的蛇蠍少女,見的流玉楓的樣子不由漸漸變了臉色。咬著牙把流玉楓扶到吐納台上的坐好,一點一點走到流玉楓身前。


    卻見有三朵炫目的花,在流玉楓身上呈一個不工整的7字綻放開來。


    人世間的花,本都是迎著陽光向外綻放,而那黑影種在流玉楓身上的這三朵花,是向身體裏綻放的。


    以皮膚為跟,以血肉為養,以筋骨為莖,直達流玉楓的五髒六腑。


    從外麵看去,猶如三個外小內大的窟窿。


    窟窿裏沒有血液流出,隻有兩股截然不同的炁焰在裏麵交織閃現。


    閃現間,蛇蠍少女能看見紫炁流轉下的血肉,以人眼可見的速度長出肉芽;一遇黑炁,又以人眼可見的速度被其吞噬殆盡。


    猶如一具死去多時的屍體,被撒上了化屍粉。尚發出一陣陣讓人頭皮發麻的滋滋聲。


    蛇蠍少女又是心悸,又是驚訝。


    這傻子被種下三朵魔花,竟然還沒死透…


    任何人的身上隻要被種下一朵這樣的魔花,都將必死無疑,然而流玉楓的身上卻有三朵。


    蛇蠍少女不敢想象這要是一具什麽樣的身軀,才能擁有這麽頑強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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