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才感覺到疼痛從手臂上傳來。


    傷口劃破的痛、傷口撕裂的痛。


    原來自己出一身汗不是熱的,而是疼的。


    秋亦曜迅速地把手臂藏在身後:“你不要看。”


    因為疼痛,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但是他盡量保持著平靜的語氣,調侃著道:“你要是敢在這個時候暈血,我可管不了你了,你就隻能躺在大馬路上自己慢慢暈了。”


    薑諾緊皺著眉,沒再看他的手臂了,而是用手指在他脖子上輕輕地擦了擦,剛才這裏也被刀稍微劃破了一點,好在隻是很淺的傷口,微微滲出一點血。


    “這不是在開玩笑。我們打車去醫院。”


    秋亦曜低頭看,看見薑諾的手指上也沾上了剛才從脖子處擦的血跡。


    薑諾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


    秋亦曜坐進後座,沒讓出租車司機注意到他的異常。


    薑諾沒有坐前座,而是跟著秋亦曜進了後座。


    “哭和笑都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既然如此,還不如多笑笑,左右不虧。”秋亦曜調節著車內的氣氛,他感覺薑諾的情緒過於沉重了,不至於不至於,隻是稍微受傷了而已。


    然而薑諾依然閉口不語,隻是緊緊握住他的手。


    他們以前也並不是沒牽過手,但那都是在校服底下的勾勾手,在無人的山林裏拉著對方,從來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牽手。


    就好像,那些隱秘的情感都是見不得光亮的。


    可是薑諾一路上緊緊抓著秋亦曜的手不放,就連下了車也沒有放開,引得路人紛紛側目,他也不管。


    隻見一個麵色凝重的少年牽著另一個少年的手,步履匆匆地往醫院大樓趕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後麵那個少年的另一條手臂沾滿了嚇人的血,卻還在嬉皮笑臉地開玩笑逗前麵那個少年,仿佛受傷更嚴重的不是他,而是前麵的少年。


    夜色濃重,霓虹燈閃耀之下的城市裏,無人知曉蛆蟲在陰暗的角落爬行。


    兩個少年朝著那“急診”兩個正紅色的大字走去。


    第54章


    “我說了,真沒事兒。”秋亦曜坐在病床上晃著腿。


    他本來不想住院的,但是在薑諾和醫生的嚴厲要求下,還是不得不服軟。


    剛才醫生已經給他倆看過了,薑諾受的傷都隻是些皮外傷,隻要噴一噴外用的藥就好了。而秋亦曜傷口深淺不一,手臂上和手指上有數道刀痕,最深的那道傷,打了麻藥縫了五針,還把他的手和手臂包得像個木乃伊。


    非常有損他英俊的形象。


    這明天要怎麽上學啊?


    秋亦曜不停地小聲逼逼,直到薑諾冷冷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秋亦曜才閉上嘴。


    ****


    薑諾清晰地記得秋亦曜向他衝過來的場景。


    當時他雙臂都被身前的小平頭絞著,那小平頭是下了死力氣的,直到這是他們最後的反殺機會,所以薑諾一時脫不開身。


    眼見著黃毛就要帶刀衝到他麵前了,他本來心裏一凜,做好了挨刀子的準備,但秋亦曜卻如同一頭困境中兇猛絕望的野獸,嘶吼著撲向黃毛……完全沒有將要被刺傷的顧慮,執著地、不計後果地把黃毛製住。


    好像總是在自己最絕望的時刻,秋亦曜會向他奔來。


    家裏被貼上封條的時候也是,此刻也是。


    他看見秋亦曜繃直的肌肉、怒睜的雙眼、暴起的青筋,他看見尖刀閃著的光在黑暗中不規則地左右晃動,他看見黃毛之流的亡命之徒殺紅的雙眼和可怖的怒意。


    他一想到那個畫麵,就感到後怕。


    萬一他們在爭奪刀子的中途,黃毛刺傷的不是秋亦曜的手臂,而是脖子、而是心髒呢……


    薑諾坐在秋亦曜的病床旁邊,煩躁地用手在頭發上猛搓了好幾下。


    “別揪了,再揪你可能就要英年早禿了……”秋亦曜感受到薑諾四周圍繞著危險的情緒,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發出來了,不知道怎麽辦,隻好繼續開開玩笑,試圖緩和氣氛。


    他不說還好,一說薑諾就真的爆發出來了。


    薑諾蹭地從沙發椅上起來,一手抓住他沒受傷的那隻手臂,一手撐在受傷手臂的床邊,俯身下來湊近了看他。


    危險,很危險。


    薑諾的眼睛裏情緒複雜,一分生氣、一分擔憂、一分責怪、七分心疼。


    秋亦曜直覺嚇得想往後縮,薑諾冷笑一聲道:“這個時候知道怕了?”


    理智告訴他越是在這種時候越不能慫,於是壯著膽子繼續開玩笑:“打架沒什麽好怕的,你要是這個時候親我,我是挺怕的。”


    說完這句話,秋亦曜就後悔了,因為他看見薑諾嘴唇裏吐出幾個字:“那就讓你怕一怕。”


    長了張嘴不是讓你用來亂說話的,秋亦曜想狠狠給自己掌幾個嘴。


    他還想說什麽補救一下,隻見薑諾湊得離他更近了,好看的眼睛、鼻子、嘴唇,都在放大天知道為什麽此刻他要心跳如雷。


    秋亦曜僵直住了。


    誰知以為的事情沒有發生,薑諾湊近他,嘴唇有意無意地略過他的嘴角,在他耳朵尖上親了一下,接著把下巴擱在他的肩頭。


    秋亦曜感覺自己耳朵尖兒瞬間紅了。


    薑諾低沉好聽的嗓音從耳畔傳來,隻是這嗓音此刻帶著化不開的霧氣。


    “曜哥,我不知道你以前混的時候是怎麽打架的,但是我今天真的很怕。”


    “我看見那把刀劃到你的脖子的時候,心跳都快停了,很怕真的戳破你的喉嚨,很怕今晚你沒走出這條小巷,很怕我以後見不到你了。我寧願是我自己挨上一刀,也不願意看到你這樣……”


    “今天人沒出事,隻是我們運氣比較好,知道嗎?我知道你膽子大,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我希望你以後做這些危險的事情的時候,稍微考慮一下我。”


    “我很怕。我怕失去你。”


    說著,薑諾把秋亦曜摟得更緊了點。


    兩副少年的軀體緊靠在一起,秋亦曜感覺到胸膛處傳來薑諾的熱度。


    他的身體似乎在微微發顫。


    秋亦曜像摸小狗頭似的摸了摸薑諾的腦袋:“好啦,我知道啦,以後不會再去打架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學得很乖了嘛,每天都在好好學習。”


    薑諾還是伏在秋亦曜肩上沒起來,他繼續擼了擼薑諾的頭發,覺得很享受:“明明受傷的是我,怎麽你委屈成這個樣子了……嘶……啊!”


    “薑諾你幹嘛!你屬狗的啊!”


    薑諾突然沒由來地在秋亦曜脖子上咬了一口,剛才被小刀劃傷的傷口在右邊,薑諾咬在左邊,這下好了,整個脖子沒一塊好肉了。


    秋亦曜用力推開他,但薑諾重得根本推不動,推了半天隻推開他的頭也是薑諾自己主動讓開的。


    薑諾盯著他,目光像野狼一樣兇狠:“我看你沒長記性,再讓你痛一下。”


    “……”


    秋亦曜揉著自己剛剛被薑諾咬過的脖子,感覺薑諾這一口可一點沒留情,比被小刀劃傷痛多了,氣得不行,扭過頭去不再理他。


    病房裏的氣氛降到了冰點,誰也沒有說話。


    當然,這都隻是秋亦曜一廂情願的以為。


    因為在幾秒鍾後,他就感覺到溫熱的手指又附上了他的脖子。


    薑諾用大拇指在他被小刀劃傷的傷口上輕輕摩挲著。


    傷口已經不再滲血了,在一點點凝固、愈合。


    然而薑諾的動作非常輕柔,秋亦曜忍不住迴頭看他,看見薑諾盯著那個傷痕出神。


    可見當時小刀劃到他脖子的時候,真的把薑諾嚇得夠嗆。


    大人有大度,秋亦曜突然就原諒他了。


    歎了口氣,道:“確實是運氣好,那一下當時我也挺慌的,以後保證再也不會了。”


    說歸這麽說,秋亦曜想,要是以後再有危及到薑諾的性命的事情發生,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衝上去的。


    薑諾那麽好,那麽優秀的人,應該過完他閃閃發光的一生。


    薑諾沒再說什麽,摸了摸秋亦曜的頭發。


    病房裏沉默的氣氛被秋亦曜的手機鈴聲打斷。


    秋亦曜見來電顯示是徐成,趕緊接了起來:“徐成?找到了嗎?”


    “找到了,找到了。”徐成那邊的電話中還有唿唿的風聲,“他沒迴家,坐在小區旁邊那條河邊的椅子上哭呢。”


    “我沒哭!”陳家輝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遠遠地傳來,還帶著濃重的鼻音。


    秋亦曜笑了笑,手指捏了捏眉心:“找到就好,沒事我先掛了。”


    徐成雖然平時看著呆蠢,但是心思還是很細膩的,一下就聽出秋亦曜語氣中的疲憊:“秋亦曜,你怎麽了嗎?”


    “我沒事啊,挺好的。”秋亦曜強打著精神,語氣又成了他平時那副沒所謂的酷哥風。其實當他聽到陳家輝找到了的那一刻,整個人就放下心來,剛才一場驚險過後餘留下來的疲憊就冒出了尖兒。


    “薑諾呢?”徐成還是不放心,又問。


    “在的。”秋亦曜看看薑諾。


    薑諾把電話接過來:“我在的,我們沒事兒,你好好照顧陳家輝。”


    說完便把電話掛了。


    他們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自己在找陳家輝的路上被小混混堵住的事情,否則,會讓陳家輝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


    秋亦曜長舒出一口氣,感歎道:“這小子居然是跑到小河邊散心,什麽時候有的這種閑情雅致,果然愛情讓人失智,性情大變,性情大變!”一邊說著,一邊歎著氣搖了搖頭。


    陳家輝沒事,懸著的心就放了下來。


    等醫生的中途,秋亦曜靠著床打了個盹兒,薑諾獨自起身來到了走廊上。


    夜間的醫院還是依舊繁忙,明晃晃的白熾燈把走廊照得亮堂堂的,不時有護士匆匆走過,還有移動病床不知道推向何方。


    薑諾背靠牆壁,緩緩地蹲下。


    剛才秋亦曜身上那灘血跡,又喚醒了他兒時的記憶。


    母親就是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而他,無能為力。


    他的手還有點抖,他不想、不想再讓同樣的事情重演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再不認輸,你就彎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吃月亮的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吃月亮的狗並收藏再不認輸,你就彎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