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落在南京東路的一幢玻璃豪廈,是美揚國際集團的總公司大樓。


    時間正處上班的尖峰期,一路上車水馬龍,許多上班族頂著夏日烈焰,急匆匆的交錯而行。


    大約有兩百多人走進美揚國際集團這幾個金澄的大字底下,進入冷氣吹拂的舒適空間。隨著三部大電梯在每一樓層的“放人”下,直至十五樓層時,大約還有三十多人,這些人都屬於“美場”的高級幹部及副總裁龍雲青的秘書、專員等。然而,仔細瞧去,卻全是男人?


    龍雲青在二十五歲那年就不曾再跟女人共事過,也不願和女人同處一室。走在街上,總會碰著女人,於是他挺直了將近兩百公分的身高,目視正前方,早已習慣選擇性注視的目光,輕而易舉的掠過女人的身影,投注在男人或建築物上。


    在餐廳內,他更是練就了一身對女人視而不見的功力,不管是頻送秋波的大美人,還是服務禮貌的小妹妹,他不是看著菜單說話就是埋首食物中。


    而這些功力也全發揮在日常的交際宴會上,若有美女搞不清楚狀況,邀他共舞,那恐怕得等到他下輩子投胎,換了性子之後再說了。


    同樣的,若有哪一家廠商不懂他極度不願接近女色的怪癖,而派來女老板、女經理、女秘書等來商談生意,他都不見客!然而,若真是合作的好對象,不是他出麵,而是由經理級的人去會談。


    因此,一些女強人對他俊美挺拔的外貌雖然心儀不已,但對他如此藐視女人的行為更是咬牙切齒。總而言之,女人們對他是又愛又恨,但苦於近不了身,也隻歎無可奈何。


    他對女人的厭惡是無人能夠理解的,也不明白確實的原因為何?不過,由於他在二十五歲以前對女人並非如此,因此,外界的人繪聲繪影的傳說著,他可能被女人甩了,才會開始忽視女人、憎恨女人。而謠言紛飛、是非難辨,不過,女人們都稱他叫“冷麵修羅”。


    此時,龍雲青坐在偌大的辦公室內,透過淡藍的玻璃窗,他仍可以感受到外麵熾烈的夏陽正狂妄的散發熱力荼毒大地。


    他習慣性在清晨六點三十分就前來辦公室,在晚間七點才離開。特意錯開上下班尖峰期的他,倒不是因為公事繁忙,而是盡可能的讓目光減少接觸女流之輩的機會。


    外人不解他不近女色之由,而事實上,除了他以外,這埋藏在心坎的一個重要關鍵問題,也隻有父親大人知曉,連終年處在加拿大的大弟雲哲,及位在日本的小弟雲嘉也不知道。而這個關鍵,他將它鎖在心海深處,絕不許自己談論,也不容他人探索。想至此,他牽強一笑,如果可能,他真的希望這個世界不要有女人存在。


    “叩、叩。”敲門聲陡地響起。


    心知是男秘書李希淵要進來報告今日所需處理的公文,龍雲青撇開萬重思緒沉聲道:“進來!”看著他抱了一大疊的公文進來,龍雲青朝他點點頭。


    他無奈的在心中歎口氣,唉!又是一天的開始,而女人依然在外麵流竄……***


    晚上七點,一身雪紡輕紗白衣的張鬱瑜,站在美揚國際集團大廈的車庫出入口旁的走廊上。守著車庫的老伯伯,慈愛的朝她笑了笑,她亦迴以一笑。


    她低頭看青,都七點了,“冷麵修羅”怎麽還沒出來?想想一千萬好了,為了一千萬,她得多點耐心。


    張鬱瑜心知自己擁有一張柔美的絕色臉孔,還有一股令男人會不由自主產生嗬護憐愛的天生氣質。然而,也隻有她最清楚,楚楚動人的外貌與她的真實性子有著天壤之別。由於父親早逝,家中尚有一個嗜賭如命的母親及一個遊手好閑的弟弟,使她不得不撐起一家子的經濟重擔,著實沒有柔弱的本錢。


    隻是她每月賺取微薄的兩萬多塊薪水,怎麽塞得了家裏的經濟破洞?房租、水電、吃喝,再加上母親不時累積賭債,她直覺自己快被這個家給榨吃了。


    要母親戒賭、要弟弟找份差事做,這兩件要事對她來說,其實都是天方夜譚,除非是日出西山、鐵樹開花。


    再也受不了這沉重的身、心理壓力,她一方麵從高雄搬到台北,租間小套房住。另一方麵也成了搶錢一族,隻要有賺錢的好機會,她絕不放過,譬如除了“callin拿獎金”之外,哪怕隻是報紙副刊裏徵的小短文、心情寫真等,隻要有錢拿就好了。


    半工半讀念完大學企管係的她,來到台北後,她的薪水高到三萬多,再加上雜七雜八的“雜項收入”,湊和起來也有五萬多塊,不無小補。隻是每個月固定寄個三萬塊迴家,家人卻仍叫苦連天,她真的沒轍也不想再多談。


    沒有人有選擇出生在什麽家庭的權利,若可以……她歎息搖頭,若真可以,她要含個金湯匙出生,生在豪門,也不需每日為了搶錢而四處搜尋可“parttime”的管道。不過,她粲然一笑,若真的賺到龍總裁的一千萬,那跟含著金湯匙出生也沒啥差別了。


    她再次憶起資料袋的合同、一張金卡、五十萬現鈔及龍雲青的生活時間表。合同上清楚的寫著,她有三個月的時間,而這期間,不得與另外兩名同樣被召見的王惠慈及盧書琳碰麵或討論,三人必須“各司其職”。


    她搖搖頭,其實她們除了簽合同那次見過麵之外,她們三人根本就沒見過彼此,隻不過在一些搶錢的娛樂callin節目或通訊活動上,有緣見過名字幾次。而在簽完合同離開後,眼睛全閃著$的三人就“分道揚鑣”,直往自己的目標前進了。


    為了賺這一千萬,她將工作也辭了,全心全意的以三個月的時間來賺這一千萬。而算算時間,她已經花掉十天了,前兩天,她先以龍總裁給予的金卡刷、刷、刷的購足裝飾門麵的衣物


    後,她就展開獵鷹行動,隻是……


    龍雲青的眼睛確實長在頭頂上,她將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出入在他的生活圈,他竟然完全沒有看到她,這對她的自尊實在是一大打擊,雖然因忙著賺錢而沒有交過男朋友,但追她的人還是不少,可是龍雲青竟然完全將她視為隱形人!


    連續八天,她跟三、四個鬧鍾搏鬥後,在清晨四點就起床,然後騎著她那輛“兩光”機車,噗噗的由士林的住處騎到陽明山半山腰,等著五點出來晨跑的龍雲青。


    “早安!”、“coodmorning!”、“哦嗨喲!口在以媽是!”甚至連台語的“襖榨”都出龍了,那個“冷麵修羅”卻連正麵瞧都沒瞧她一眼,氣得她差點當場吐血。爾後,她雖想尾隨他上班,但一輛lkk的破舊機車怎麽可能追得上一輛拉風的進口跑車?


    罷了!隻好在他習慣的用餐時間十一點時,守在餐廳門口。待他進去後,不管旁邊還有許多空位,也不管服務生們請她到其他位子就坐及暗示的眼光,她一屁股坐到他旁邊,發揮她百分之兩百的軟弱氣質,眨著她那雙更勝星光的黑白明眸直衝著他笑。


    結果……一想到此,她的臉就黑了一大半,“冷麵修羅”就是“冷麵修羅”,對女人的忽視功夫果然是練到了武功的最上乘。他照吃、照喝,就算側過身要服務生再倒杯開水給他,與也剛好麵對麵時,他還是視若無睹般,照樣低頭就食。


    有一瞬間,她不懷疑他是否看透了她的軀體,直接看到她身後的大魚缸呢!為了一千萬,她賣弄色相、犧牲色相,結果卻這麽慘!


    同樣的狀況,當然也發生在他傍晚四點半的用餐時間,及這八天來他前去交際的宴會中。透過翁天佑的幫忙,她手裏雖然也拿到邀請函,也將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然而,盡管整個宴會裏的男人都將她視為女王般的愛慕邀舞,可這位冷麵大帥哥卻仍然窩在男人堆裏。直至宴會結束後,也沒見他瞄過哪個女人一眼。


    因此,不受歡迎的挫折與沮喪,動不動就出現在她的四周,肆無忌憚的前來削弱她的自信與堅持。連她都注意到一向軟噥的語調都開始出現嬌斥的微微怒焰呢!


    不過,雖然四處碰壁,但為了一千萬,她卯上了!她決定和他的跑車來個以身相許,她就不相信他的愛車撞了她一下,他還是連正眼都不瞧她一眼。


    思緒間,兩道燈光從車庫裏照射出來,一會兒,龍雲青那輛寶藍色的跑車馬上映入眼簾。


    她將手上的大包包側背到腰側,包包裏塞了許多冬天的厚衣裳,雖說要和車子來過以身相許,但也得做個“安全氣囊”來保護自己。


    在看到龍雲青稍緩了車速和守車庫的老伯伯點點頭後,她深吸了一口氣,準備撞車,來個車與車的kiss!


    龍雲青在察覺到那一閃而近的身影時,他趕緊踩了煞車,但仍來不及,親眼看到那名女人緩緩的倒在自己的車旁。他趕忙下了車,在探探她昏厥的鼻息後,抬起頭來看著她驚慌的從車庫小亭裏跑出來的徐老伯伯。


    “怎麽樣?”徐老伯伯著急的問。


    “應該沒事吧。”龍雲青仔細的將張鬱瑜從頭摸到尾,事實上,她身上連個擦傷都沒有,他忍不住冷嗤一笑。


    張鬱瑜咬緊牙關逼自己忍住一連串逸出口中的臭罵,雖然她有心要賣弄色相,讓這名不近女色的“冷麵修羅”接近她,讓他明白女人的可愛,進而成為風流男子也無所謂。可是這平白無故的讓他大吃嫩豆腐,讓他的大手在自個兒身上來迴撫摸,這真是虧大了,她可不會為了一千萬而真賣身啊!


    “真的沒事嗎?”徐老伯伯不解的看著將這位美若天仙的女人拖到走廊上躺下的龍雲青。


    “那……咦?”徐老伯伯錯愕的看著他從皮夾裏抽出五千元。


    “徐老伯伯,麻煩你。”他將五千元交給徐老伯伯,“待她醒來後,將這錢給她,算是嚇到她的賠償。”


    “呃?這……”


    “若她還有任何不滿,你不妨跟她說是她自己衝向我的車,我這樣處理已經很好了。”


    “可是……就讓她躺在走廊?”


    他點點頭,“一下子而已,她待會兒就會醒了。”


    什……什麽?!裝暈的張鬱瑜差點跳起來跟他對罵,他對女人真是少根筋嗎?竟將她這楚楚可憐的負傷美女扔在這走廊下,任憑風吹雨打……呃,是沒下雨,然而,若讓人當成什麽流浪漢的,往她身上丟錢怎麽辦?


    龍雲青冷凝的瞄了地上的美女一眼,他輕嗤一聲的走迴車上,心想,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沒想到現在也有這樣以撞車求得注視的美女。


    不可諱言的,這一個連續八日跟他說了三、四種早安語言,還不時的在餐廳宴會巧遇的女人,在這場作假的撞車下,的確引起他的注意了。


    雖然以往也有同她一樣,好幾打死纏爛打的女人對他窮追不舍,但在他視若無睹的忽略下,倒是兵敗如山倒,一個一個識趣的改找其他目標。隻是,沒想到這個外表軟弱的美女竟是個激進分子,幹脆撞車?哈!簡直無聊!但對她這卯足全勁的舉止,厭惡女人的他還是不屑一顧。


    微眯著眼的張鬱瑜眼看龍雲青甩都不甩她,就坐進跑車後,她再也假裝不了了,決定來個麵對麵,於是陡地坐起身子。


    “小姐,你醒了。”徐老伯伯開心的掏出身上的五千元。


    “謝了!”她朝他一笑,不顧徐老伯伯錯愕的神情將五千元收入口袋。她站起身子,在將自己的“安全氣囊”抱在懷裏後,她幹脆站在路中央,擋著龍雲青的路。


    “小姐,你……”徐老伯伯不解的走上前。


    “老伯伯,這是我們兩個年輕人的私事,請你迴到你的工作崗位上。”她笑咪咪的對他說。


    一聽她那軟嗲嗲的聲音及眼中曖昧的目光,徐老伯伯怔愕一下,尷尬的點頭離開。而龍雲青則是蹙高了眉頭,一張俊臉冷冰冰的。


    張鬱瑜一見他那冷鷙的眸光,心虛的一震,突然喪失進攻的勇氣。


    “叭!叭!”龍雲青再次視若無睹的看著眼前的障礙物,期待以喇叭聲趕走她。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難怪人稱他“冷麵修羅”,瞧她這絕色美女當前,他還不是一樣冷冰冰的。但是為了一千萬,她深吸一口氣,撫慰一下卜通卜通的擊鼓心跳後,強迫自己仍舊站在他的車前。


    “走開!”瞧她一副打算“拗勘”下去的模樣,他忍不住怒喝。


    見他一副兇巴巴的,張鬱瑜早忘了自己的高妙政策——要盡可能的展現女人柔情,反而怒不可遏的吼了迴去,“我說這位大少爺!你撞了人,都不用關心一下?”


    聞及那軟噥卻又含著怒火的調調,他煩躁的爬爬額前劉海,反諷道:“你剛剛不是將五千元收下了嗎?”


    “呃……”


    “可以離開了吧!”他像在揮隻討厭的蒼蠅一般,嫌惡的揮手道。


    雖然士可殺不可辱,但何必跟錢過不去呢?她心想,於是潤潤喉嚨,義正辭嚴的道:“那是為了補償我驚嚇死亡的上百個細胞,但是我的耳朵沒有聽到‘i''msorry’、‘對不起”、‘失禮’‘司眯媽鮮”這幾個字。”


    他直直的睇視她,眸中有著相當深惡的輕蔑之光,“我懶得跟女人嚼舌根。”語畢,他再次掏出錢包,從裏頭拿出五千元,“現代乞丐的要飯技巧是愈來愈高超了,隨便撞車也有一萬塊可以拿。”


    她看著他大手上的五千元,雖然不是有克製不住想去拿的衝動,但是放長線的大魚,她得忍住。何況她剛剛已拿了五千元,這錢就暫時寄放在他那兒好了。思及至此,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拉起裙擺,很不淑女的翻過車門,跌坐在他的側座上。


    “滾開!”他冷冷的瞠視她,從二十五歲以來,至今經過七個年頭,他車子的側座從來沒有讓女人碰過。


    “不走!”她抬高下巴堅持道。


    “你……”


    夏日晚風徐徐吹來,女人特有的體香掠過,他冷峭的看著桃腮杏臉的她,裝模作樣的以小女人之姿靠攏在他懷裏。


    恍惚間,一個冶豔的女人光裸著胴體,輕蔑的睨視他,她口中的嘲笑聲如排山倒海的衝入他的腦際,嘲諷的狂妄笑聲盤踞不去,她輕蔑的笑著、笑著……


    他的臉色倏地變為鐵青,血液在瞬間全失了控,冰意竄進背脊,撕扯的狂潮將他卷進那段不堪迴首的記憶裏。


    突然間,他像隻受傷的野獸般握緊了方向盤,在咬牙低吼後,他加緊油門,急速駕車衝進車聲鼎沸的大街。


    “啊……”原本就沒坐穩的張鬱瑜頓時失聲尖叫。在一陣東倒西歪後,她終於坐直身子,屏住氣息看著龍雲青殺氣騰騰的俊臉。


    她瞄了時速表一眼,微吐舌頭,難怪有人說交通規則是為窮苦人家而訂定的,因為有錢人繳得起罰鍰啊!超速又如何?


    隻是,她再吞咽了一下口水,瞧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因憤怒而泛再加上他下顎肌肉明顯的扭曲,還有這橫衝直撞的開法。為了她的生命著想,也為了她的一千萬元,她還是將安全帶扣好。


    在籲了一口氣的同時,她不禁得意的笑了,看著他麵降雪霜的陰霾俊臉,她知道自己離那一千萬酬勞終於靠近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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