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從熙河到河北道……若是同時對遼夏開戰,恐怕不僅是傾國之戰,還可能是滅國之戰呀!”

    富弼不是在擾亂軍心,這是議政。看著這沙盤,每個人都有一種傷感。

    整個河北道,一直到京東路,再到汴梁,國朝沒有任何天險可憑,除了黃河衝刷出來的泥潭,就是間斷出現的州城。

    不得不承認,倘若真的大戰,國朝幾乎沒有優勢可言。

    新軍、戰車、火器,這是國朝軍力提升所體現的點,可滿國朝的新軍不足三十萬……

    那怕朝廷一再追著禁廂軍轉新軍的進度,可還有五十多萬的軍卒。老護衛營的那些將校,寧願被撤職查辦,也不降低入選新軍的標準。

    陛下還是恩準他們這樣做了。結果呢?就像現在,真需要用兵了,看著那近五十萬的軍卒,卻是無兵可用。

    “富相,打不成傾國之戰,也打不成滅國之戰。說白了,這次還是一次局部戰爭。”

    這一點趙曦是可以斷定的。

    “先不說除了河東路,整個與北遼的邊境都沒有戰事的奏報,就看西夏出征的軍司所屬…~左廂神勇軍司,那是沒藏家的傳統勢力。”

    要說作戰,或許政事堂相公真心比不過狄青,甚至比不過講武堂的幾個小年輕人。可要說朝堂上那些貓膩,相公們個個都是老妖精。

    這時候,富弼、韓琦、文彥博,包括韓絳和呂公弼都從沙盤上離開了視線……

    現在的西夏,當權的是梁氏兄妹,也就是西夏的後族。

    而沒藏家作為前後族前權臣家族,絕對會被梁氏打壓。

    這也就清楚了,為什麽左廂神勇軍司沒有衝擊府麟二州,隻是快速的穿過國朝境。他們不僅僅是要與北遼西京的隊伍會師,更重要的是要保存實力。

    也就是說,西夏的其他軍司,未必會擾邊以策應左廂神勇軍司的作戰,即便有,恐怕也是裝模作樣吧?

    “北遼西京道何人主帥?主力又是那部分皮室軍?”

    北遼已經兩皮室軍改稱宮衛軍了,可韓琦還習慣叫皮室軍。

    不過在韓琦問到這話時,多數人已經明白是何意了。

    “耶律齊,原親近於耶律重元,沒有參與謀反,或者說見機行事了。可遼帝還是讓他從中京道轉任西京道了。”

    “本次出征的皮室軍,乃是耶律齊本部及西京道招討司的斡魯奪和西京道的漢軍。”

    這樣的情報皇城司還是能得到的。

    趙曦把手裏的情報遞了過去……

    西夏梁氏和北遼的耶律洪基都有點首鼠兩端了。

    對大宋的火藥未知和恐懼,舍不得傾全力一戰,又想嚐試一下大宋的底線,逼迫著試試能不能討要點甜頭。

    火藥他們也做出來了,試驗過後效果並不大,除了響聲熱鬧點,殺傷力並不大。

    估計西夏這邊許諾的也挺撓心,所以才有了這樣的排兵布陣。

    用看在眼裏不爽的勢力,去試探一下大宋的實力……

    若逼迫成了,那是三方頂層的交鋒,若逼迫不成,在河東路打一場局部戰爭,也能探出大宋真實的軍力。

    至於戰打到什麽程度?在他們看來,無非是撤出戰線和犧牲一些無關緊要或自己不好親自動手滅掉的勢力。

    論權謀,西夏梁氏和北遼的耶律洪基在大宋的執宰眼裏那就是孩童……

    對照軍情奏報,想想今日使臣覲見,再結合這場戰事引起的原因,以及西夏北遼的朝堂糾葛,他們到底想什麽,被國朝的相公猜測個八九不離十。

    “陛下,我大軍是要配合他們演戲嗎?”

    韓琦眯著眼,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這一點必須搞清楚,到底怎麽打,是過家家還是動真格的,這是決定排兵布陣的基礎。

    “不苟且!戰事他們挑起了,怎樣結束他們說了不算!”

    朝堂可以妥協,也必須妥協。國朝還沒到生死存亡的地步,趙曦沒有選擇把朝堂搞得血淋淋的革新。

    但對於外邦,趙曦可不手軟。

    韓琦搓著手,來迴走動著,還時不時和富弼、文彥博等人互換著眼神……王安石黑臉,沒絲毫變化,不跟韓琦對眼。

    “陛下,如此說來,我們豈不是要幫他們朝廷的忙了?”

    “那就幫吧!”

    趙曦說完,突然就發出一聲大笑。

    緊接著,從富弼開始,政事堂相公,到工坊城、講武堂眾人都一陣大笑。

    這一陣大笑比趙曦在朝會時強力統一思想更有效!

    這一陣大笑,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都帶著舍我其誰的豪情!

    這一陣大笑,那種默契、那種交流、那種相惜的感覺彌漫了整個議政廳!

    這是一次膽氣雄壯的表現,這是一次眾誌成城的體現,這是第一次敢於向外邦說不的體驗。

    在場的重臣,任何一位都是一時的豪傑,沒人不想昂著頭對外。

    可國朝一直以來的戰績,讓他們不得不把雄心壯誌埋葬,隻能在有限的範圍內,左右騰挪,抱殘守缺的苟延殘喘。

    現在不同了!

    這一次議事,將是大宋朝廷真正的一次轉向。

    視線再一次聚焦在沙盤上……

    “獅子搏兔須全力。左廂神勇軍司、西京道招討司是否真的是被遼夏丟出來送死的,這都是我們的分析。不能作為軍情奏報使用。”

    “怎樣打這一場戰,如何大勝,全勝,我們還是要謹之慎之!不可掉以輕心!”

    “雖然我們的分析極有可能接近真相,可在對敵的部署上,還必須以全麵開戰來應對。”

    富弼老成持重,生怕官家太看重分析推演而孤注一擲了。

    “富相所言極是。遼夏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一旦河東路的進攻奏效後,很可能他們朝廷內部想要立功的人會很多。”

    “到時候群情激昂,說不定會導致整個邊境的全麵開戰!這不是國朝想看到的。”

    “所以,這一戰必須做到一擊即中,做到盡可能全殲,盡可能的打出我大宋的雄姿!”

    然後大家繼續順著邊境線劃過去……唉!真心讓人沮喪。

    在考慮全殲河東路之敵的基礎上,還得防備國朝所有邊境線全麵開戰的可能。

    再想想國朝的可用之兵,真有點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感覺。

    三十萬呀!隻有三十萬新軍!

    僅僅河東路來侵之敵,遼夏聯軍就近二十萬,全殲來敵,至少需要數量上相當……可這綿長又無險的邊境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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