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阿姨其實也很傷心。


    除了傷心之餘,她還有另外的一樁心事:


    自己在帝都舉目無親。


    這次能在這裏一下子居住好幾年,還是為了照顧馮老教授。


    如今老人走了啊。


    她沒了照顧的人,自然也是要走人的。


    可是去哪?


    不過,看著陳墨言站在樹下一身用力斂著的難過,她還是有些心疼。


    這幾年,這個女孩子是真的很用心的照顧和關心著馮老教授。


    當成親人般的對待。


    現在老人家說沒就沒了。


    她一定很是傷心難過吧?


    「言言呀,這人生啊,世事無常,但是真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齊阿姨的聲音裏頭充滿了一種濃濃的悵然。


    應該是想起了自己的本身遭遇。


    陳墨言迴頭,對著齊阿姨點了點頭,「謝謝齊阿姨,我沒事。」


    兩個人站在樹下低聲說著話。


    不遠處,隔著窗子,馮雅芝看著這一幕覺得刺眼極了。


    忍不住眉頭皺著看向馮慶南,「哥,你看看那個女人,她是咱們家的用人呀,爸都沒了,她不說傷心難過的,也不說來看看咱們還有什麽事情要問她或者是要讓她做的,竟然跑過去安慰一個外人,還和那丫頭有說有笑的。」


    「我看她根本就是忘了誰才是她的主人。」


    馮慶南這次沒有縱著她,直接開口道,「陳小姐本來就是她的主人。雖然她過來照顧了爸幾年,可是你別忘了當初是誰把她帶到爸身邊來的,是你是我還是陳墨言?當初我走不開,爸那一年身體不舒服吧,又要住院,我有沒有問過你,你是怎麽和我說的?」


    「馮雅芝,人家都是過河拆橋,你這河還沒走到頭呢,就想著拆橋?」


    「哥,你到底是誰的哥哥啊。」


    真是的,自己才是他的親妹妹啊。


    明明在國外的時侯好好的。


    怎麽迴到國內,哥哥完全變了個樣兒似的。


    真是撞邪了!


    「我是你的哥哥,可是現在是爸的身後事,我還有許多地方需要仰仗她,你要是再敢折騰,別怪我不客氣。」


    撩下這麽一句發狠的話,馮慶南扭頭看了眼馮雅芝。


    轉身走了出去。


    「陳小姐,我爸的事情,有勞你了。」


    馮慶南竟然親自對著陳墨言鞠了一躬,把陳墨言嚇了一跳。


    趕緊錯身讓開,「馮先生您真的客氣了,馮老教授是我的師傅,視我如子侄,我能做的肯定做。」


    院子外頭陸續有人過來。


    幫忙的、弔唁的。


    以及不少各方的人前來馮老爺子最後一程。


    作為老爺子的親生兒女。


    馮慶南和馮雅芝兩個人自然是要守靈,謝客的。


    所以說,這到最後幾乎就成了陳墨言自己一個人在扛這些事情。


    大大小小的。


    七天後。


    陳墨言親眼看著馮老教授的骨灰下葬。


    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捧灰,然後,被埋在了地下。


    老爺子的生前無疑是值得人尊敬的一生。


    雖然不是桃李滿天下。


    可卻也在清華教書育人好些年。


    帶出來的幾個弟子如今更是個個都有了大出息……


    也就是陳墨言這個小徒弟不按牌理出牌的直接投身商海了吧?


    「馮先生,馮小姐,陳小姐請節哀。」


    「馮先生節哀。」


    「師妹節哀,師傅他在天有靈也不會看到你這樣難過的。」


    送完馮老教授最後一程。


    不少的人紛紛各自離去。


    有些關係較親的則是主動過來勸說著馮家兄妹或是陳墨言。


    直到,所有的客人都散去。


    一行人再次迴到了老爺子生前居住的地方。


    在門口,陳墨言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嘆了口氣,搖搖頭,看向馮慶南,「馮先生如果有什麽事情的話可以給我電話,我這就不進去了。」她笑了笑,對著馮俊偉兄妹兩人擺擺手,卻是準備轉身離開。


    身後,齊阿姨也怯怯的站了出來,「馮先生,這裏也沒我什麽事情了,我也走吧。」


    她是照顧老爺子的人。


    老爺子都走了。


    她自然也不用留了的。


    馮慶南點頭,「行,你和我爸開的多少錢,我一會多給你一個月的工資,算是謝謝你對我爸這幾年的照顧。」


    「不敢當不敢當,我也是拿了錢的,您隻給我一個月工資就好。」


    「這是你應該拿的,不用推辭。」


    對於馮慶南來說,別說兩個月,就是十個月的工資都是小事兒。


    陳墨言這個時侯已經走到了車子前頭。


    看到這邊說好,陳墨言這才對著齊阿姨開口道,「齊阿姨你想好去哪了嗎,我送你一程?」


    「我也不知道去哪,還沒想好呢。」


    齊阿姨有些為難的想了下,「要不陳小姐你還是先走吧,我一會拿了東西就隨便找個住處,看看有啥工作再好好找找的……」她迴去也沒事兒呀,還不如看看誰家還缺保姆什麽的,她也能賺點錢。


    「齊阿姨要是不嫌棄,去我們家裏如何?」


    陳墨言看著齊阿姨笑道,「我們家你也知道,我爸他自己老是照顧不好自己,飯菜什麽的能不動手就不動手,我又不能一天三頓的盯著他,還有就是我姑姑,雖然她不常來,但要是你去了的話,她肯定會能蹭一頓就是一頓的,生活衛生這些不用你,就是煮飯和偶爾搭把手看下小妞妞什麽的。」


    「如果你同意就和我一塊走好了。」


    「行行,我去。」


    眼看著齊阿姨歡天喜歡的跑進屋子去收拾東西。


    馮雅芝輕輕哼了兩聲,「我爸這還沒走幾天呢,就和我們馮家人搶人了。」


    陳墨言有些好笑的搖搖頭,「馮小姐,您自己失憶,別以為我們都跟著您失憶了,之前,是誰說我師傅的事情一結束,就讓齊阿姨趕緊走的?人家現在這聽你的話離開吧,你這裏又開始不樂意了起來。」


    「敢問馮小姐,您到底想要別人怎麽做呀。」


    「一個個把你當成女皇,圍著你轉,您一個眼色,大家都得跟著您東奔西跑?」


    「還是說,您想著我們大家都得聽您的,您說一不二?」


    「很抱歉,這裏是中國,我們國內現在講究的是民主,是獨立。」


    「所以,抱歉哦,您做不了女皇啦。」


    陳墨言搖搖頭,無視被她幾句話氣的臉色鐵青的馮雅芝。


    扭頭看向不遠處提著個小包袱走出來的齊阿姨。


    笑著對她招招手,「行了,走吧。」


    「馮先生,有空再聯繫。」


    馮慶南一臉的慚愧,「抱歉,陳小姐,您先迴去,明天我定登門道謝。」


    眼看著陳墨言和齊阿姨兩個人就要上車走人。


    馮雅芝突然開了口,「等一下。」


    幾個人,包括馮慶南都把不悅的眼神投向了馮雅芝身上。


    甚至,馮慶南還皺了下眉,「雅芝。」


    「哥,我隻是想看看她包袱裏頭都拿的是些啥,咱們爸人沒了,家裏頭的不少東西卻是還在的,這當保姆的走了,我好歹也算是這院子的主人之一吧,瞧下她的包袱怎麽了,有問題嗎?」


    「馮小姐,你這有點過了吧?」


    陳墨言皺了下眉頭,頭一次看著馮雅芝的眼神帶了幾分的厭憎。


    這個女人,忒討厭!


    「雅芝,你別太過分。」


    「哥,我這有什麽過份的呀,誰不知道咱們爸爸是歷史係的呀,隨便一副畫一個古玩什麽的可是值老錢了呢,她這麽往包袱裏頭一卷一放的,咱們要是不看看,誰能知道啊?」


    馮雅芝的話聽的齊阿姨眼圈都紅了。


    她提著包袱的手緊了又緊。


    最後,用力的咬了下唇,澀聲開口道,「我真的沒拿老先生的什麽東西,不過,馮小姐你要檢查的話就檢查吧,我,我給你看……」她這裏把手伸出去,包袱朝著馮雅芝遞了過去。


    馮雅芝的眼裏閃過一抹得意。


    這是她家。


    她才是說了算的那個人!


    陳墨言又怎麽樣,還不是保不住她?


    這樣想著的時侯,她幾步往前走,陳墨言卻是伸手攔住了齊阿姨。


    「不用這樣。」


    語氣雖然平靜,可卻滿含著堅定。


    陳墨言看向馮雅芝,「你確定,你檢查她的包袱就是覺得裏頭有老爺子的東西,覺得齊阿姨手腳不幹淨?」


    「對啊,我爸沒了,她在這個家裏頭待了那麽多年,什麽都熟悉,這要走了,我這個主人檢查她的包袱,沒錯吧?」


    「你別說這個,我就問你,你確定齊阿姨手腳不幹淨,要檢查?」


    「沒有這樣的事兒。」


    「陳小姐,你們……」


    馮慶南看著陳墨言平靜的語氣再次重複了之前的那句話。


    心裏頭閃過幾分的不安。


    憑著直覺他就想攔住自己妹妹說話。


    隻是可惜,馮雅芝根本就不領他的情呀,哼笑了兩聲,


    「是啊,我就是這樣想的,她要是心裏頭沒鬼,讓我看看又如何?」


    「陳小姐,她是老先生的女兒,您是老先生的學生。」


    「你們不用因為我而鬧成這樣的。」


    「這包袱,包袱給她看看就行了。」


    裏頭都是她這兩年的一些生活必需品,還有幾年換洗的衣服罷了。


    真的沒啥的。


    「是啊,陳墨言,你這樣攔著,是心虛嗎?」


    陳墨言看著她嗬嗬笑了兩聲。


    如同看個傻子。


    然後,就在馮雅芝被她看的有點惱羞成怒,想要跳腳的時侯。


    陳墨言突然扭頭看了眼馮慶南。


    那眼神看的馮慶南心頭一跳,有種說不出來的不安。


    他張了下嘴,正想開口時。


    陳墨言輕飄飄的幾個字兒從她嘴裏頭飄出來,「那麽,咱們就報警吧。」


    馮家人都被陳墨言這句輕飄飄的『報警吧』三個字兒給嚇了一跳。


    就是連馮雅芝都聽的黑了臉。


    「你拿這個嚇唬我?」


    「不過就是個保姆罷了,我看看她有沒有夾帶東西出去有什麽,你這樣的態度讓我懷疑……」


    陳墨言已經直接拎起了自己的電話,「喂,妖妖零嗎?」


    「馮雅芝!」


    這次開口,馮慶南的聲音裏頭帶了幾分的厲色。


    馮雅芝也看著陳墨言嚇了一跳,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別報警,不看了,我不看了還不行嗎?」


    「真的不看了,不懷疑了?」


    「不看了不看了,你們走吧,你趕緊帶她走。」


    陳墨言挑眉看了眼馮雅芝,看著她連連的點頭,她笑了笑,「早這樣痛快不就好了嗎?」搖搖頭,她看著馮慶南開口道,「馮先生,人在做天在看,我自問這幾年對的起我師傅,而且,師傅所有的東西都是列過清單的,放在他書房左邊櫃子的第一格,你可以去查看,我問心無愧。」


    「陳小姐,我相信您的為人。」


    馮慶南這般的上道。


    陳墨言還是比較滿意的:


    她也不想當真和自己師傅的兒子女兒都鬧翻。


    再說了,她們馬上就要離開中國。


    以後能不能再見麵還不一定呢。


    眼看著陳墨言要上車,馮雅芝一臉的遲疑,「你剛才,你剛才不是打電話報警了嗎,不要取消嗎?我都不看她的東西,也不懷疑她了的啊,你得再打個電話取消啊。」一會等陳墨言走了,要是再來幾個警察什麽的說她報假警,她可是滿身是嘴說不清的。


    而且,她在國外和警察打交道打的怕死了。


    這會兒也不想和警察見麵!


    陳墨言已經在駕駛位上坐好,聽到她的話後半降了車窗。


    扭頭朝著馮雅芝勾唇,輕輕一笑,「抱歉,剛才呀,是嚇唬你的,我其實,根本就沒帶電話。」


    「陳墨言你……」


    不等她嘴裏頭再發飆喊出什麽不聽話的話。


    陳墨言的車子直接轟的一聲駛了出去。


    吃了一嘴尾汽的馮雅芝氣的呀。


    「該死的,她就是故意的。」


    馮慶南看了她一眼,搖搖頭,「她就是故意的又如何,你還不是沒贏過一個小丫頭?」


    「我早和你說了,別什麽事情都斤斤計較,掐尖兒要強。」


    「你自己看看你自打迴國後的性子……」


    馮慶南看著坐在椅子上一臉怒意的妹妹,擺擺手,「行了,我懶得和你說什麽,我去書房看看,你也到處走走吧,這院子裏爸走了,下次再迴來還不知道什麽時侯呢。」


    或者,有生之年再也不可能迴來了吧?


    走進書房。


    馮慶南滿臉傷感的看到書房中一張全家福。


    一家四口。


    他,馮雅芝,爸爸,以及早早逝去的媽媽。


    那會兒還是黑白照片。


    巴掌大小的照片就那麽掛在書櫃的一角。


    走動時轉個身就能看到。


    或者,坐著寫字看書的時侯,抬下頭就能看到……


    之前的時侯,馮慶南對於陳墨言所說的那些老爺子寂寞呀,沒人陪啊什麽的話很是不以為然。


    這都老了啊。


    大家都那麽忙,社會發展那麽快。


    要是他們都把手頭上的事情撩下去陪老爺子。


    三天兩頭的往國內跑。


    那他們自己的事業怎麽辦,他們不要吃喝,不用賺錢嗎?


    可是這會兒,老頭子沒了啊。


    他坐在這個空蕩蕩的書房中,低頭看著自家爸爸的親書筆墨。


    不由自主的,眼淚就那麽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


    「爸……」


    他,錯了。


    他,也後悔了。


    可是,人生沒有後悔藥可賣!


    路上。


    齊阿姨坐在後座上滿是拘謹,也有點不敢說話什麽的。


    倒還是陳墨言安慰她,「不用擔心,沒什麽事情的,還有馮家那些人,他們說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沒啥的,就是,就是覺得馮小姐有點,有點太強勢了……」


    馮老爺子對她挺好的。


    這人走了,齊阿姨更不想說老爺子什麽了。


    哪怕是老爺子的女兒也一樣。


    陳墨言笑了笑,「我也沒想到師傅的女兒竟然是這樣的。」以前的時侯,她多數是和馮慶南聯繫,至於馮雅芝,還是偶爾從馮老教授自己的嘴裏頭聽幾句,當然,老爺子嘴裏頭都是女兒的好:


    什麽聽話了乖巧了聰明可愛了。


    以前的時侯,陳墨言聽著也就信了。


    覺得以著老爺子的性格、人品,孩子怎麽可能會差?


    但是這次見麵來看,陳墨言忍不住搖了搖頭。


    有些事情,果然是見麵不如聞名吶!


    車子在四合院前停下來。


    陳墨言帶著齊阿姨走進去,看到田子航後和他說了自己的打算,「爸,家裏頭有時侯我也是到處忙,姑姑又帶著小妞妞,你也是個大忙人,做飯什麽的就讓齊阿姨來吧。」


    「田先生,我很勤快的,我不會偷懶……」


    「行了,就按著言言說的,住後頭客房吧。」


    他們這邊肯定是不行的。


    田子航不習慣和外人住一塊!


    陳墨言親自帶著齊阿姨找了個房間住下,「你先自己收拾下,今天晚上不用你忙活,有什麽事情咱們明天起來再說。」頓了下,陳墨言笑道,「不用太客氣,我爸和我姑姑你也是認識的,以前怎麽做事的現在就怎麽做好了,別太拘著自己。」


    「好的,謝謝您,陳小姐。」


    對於陳墨言,她是真的滿腔的感激。


    要不是她,自己這會兒還不知道要在哪裏流浪呢。


    陳墨言笑了笑轉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兒,「對了,工資方便,之前我師傅他好像給了你一千五是吧,我這邊人多,地方也大,事情肯定也多,咱們就先暫時按二千算,你看這樣行嗎?」


    「不用不用,真的,我還是拿一千五好了。」


    對於這一點,陳墨言沒有和她再爭什麽,擺了擺手走了出去。


    站在院子裏頭。


    抬頭,剛好看到不遠處的葡萄架。


    那裏是馮老教授過來時最愛待的地方。


    下下棋,擺擺龍門陣什麽的。


    可是現在,景色猶在,人卻是已經化為了一抹骨灰埋入黃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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