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鎮上到村子的小路上。


    前頭是陳敏和陳媽媽母女兩人,陳媽媽嘴裏罵罵咧咧的。


    指槡罵槐呢。


    陳墨言是直接當沒聽到。


    倒是走在她身旁離著幾步遠的顧薄軒,聽著前頭陳媽媽的罵聲。


    那臉是一次比一次黑。


    倒不是生氣陳媽媽把他也給牽扯著罵了進去。


    他是生氣身邊這個女孩子在陳家、在陳爸爸陳媽媽心裏頭的地位。


    這哪裏是偏心啊。


    簡直就是沒把這個女兒當成了家人吧?


    比陌路人還不如!


    他覺得自己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比他出任務挨槍傷,訓練摔斷了肋骨什麽的還要疼的那種!


    垂在兩側的手握了又鬆,鬆了又捏成拳。


    換成別的人,他怕是早把部隊紀律啥的拋到腦後,一拳就砸過去了。


    眼前這個是陳墨言的媽!


    他也沒有立場拽著人掉頭就走。


    這樣的雙重憋屈之下,顧薄軒的臉色越來越黑。


    全身的氣息不知不覺散發出無形的煞氣。


    陳媽媽隻顧著罵人,發泄心裏頭的怒氣,倒是走在陳媽媽身後幾步的陳敏,偶爾迴頭,自然把顧薄軒的黑臉,以及他身上那種讓人心裏頭髮毛的氣息瞧在了眼裏,她忍不住的就是瞳孔一縮,感受著顧薄軒身上能凝成實質般的冷氣,陳敏覺得自己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全身的汗毛都根根豎起來的感覺!


    她忍不住上前兩步,伸手拽住了陳媽媽的衣角。


    「拽什麽拽,趕緊走。」


    陳媽媽迴頭看了眼陳敏,雖然語氣有些不耐煩,但好歹沒說出啥難聽話。


    「媽,咱們走快點呀,我瞧著天有點陰呢,別下雪啊。」


    「嗯,這天是有點陰,咱們趕緊走。」


    再往下走,有著陳敏時刻粘著陳媽媽,時不時的沒話找話,讓陳媽媽再也無暇顧忌後頭的陳墨言和顧薄軒兩人,暫時平靜下來的小路上,隻有唿嘯著打著旋的北風,吹動著小路兩側光禿禿的枝杈,噶吱作響。


    當然,還有四個人粗重輕淺急促平緩不一的腳步聲。


    直到走進陳家村。


    分岔口。


    陳墨言再次停下腳,「行了,你快迴吧,相信我。」


    「嗯,有事你打這個電話。」


    顧薄軒把早纂在手心裏頭的一個紙條遞過來,「這上頭是我們鄰居的電話,你打過去,找我。」


    陳墨言本來是不想接的。


    不過想了想,她要是不接,顧薄軒就是迴去了估計也不會安心。


    便鄭重的接過來,向他道了謝,「你趕緊迴吧,別真的下雪。」


    這天兒是真的越來越黑。


    小北風颳著,陰沉沉的,好像隨時有可能飄雪。


    雖然顧薄軒這樣的人應該不怕這點冷,但陳墨言還是覺得能趕緊迴家就快點迴呀。


    「好,我這就迴去。」


    顧薄軒看她一眼,低聲道,「實在不行就去小院住。」


    小院……


    陳墨言想起那兩天顧薄軒對她事無巨細的安排,眼底閃過一抹笑意。


    她點頭,「我記下了。」


    站在前頭不遠處,陳媽媽撇著嘴,「行了,趕緊的啊,陳墨言你可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要找男人也不用找這麽個東西吧,再大上個幾歲都能當你爸了。」


    陳墨言聽了這話心頭火噌的竄了起來。


    她扭頭,看著陳媽媽,「原來,你爸隻比你大七歲嗎?」


    「你你你,你個死丫頭怎麽說話呢,你有沒有把你媽,把你姥爺放到眼裏?」


    「我也隻是聽了媽的話之後比較好奇,求證一下罷了,媽你急什麽?」


    陳墨言直接兩句話把她媽噎了迴去,轉頭才對著顧薄軒笑了笑,「行了,趕緊走吧。」然後她衝著他擠了擠鼻子,扮了個鬼臉,顧薄軒一下子就笑了起來,他搖搖頭,又點頭,「行,那我迴去了。」


    擦身而過,他又丟下一句話,「言言,我過幾天會再來的。」


    再來?


    再來做什麽?


    不過陳墨言也隻是心裏頭想了下便把這個疑惑給拋開。


    轉過身,她抬腳走過陳媽媽的身邊,「不是要迴家嗎,走吧,現在就迴家。」


    不就是想把她弄迴家。


    然後好好的收拾,該算帳的算帳,順便把她身上看上眼的東西都擄下來?


    行,她這次就成全她們!


    顧薄軒等到幾人的身影走遠,徹底的消失不見。


    他本該走出村子的身影卻是慢慢的出現。


    然後,他皺著眉頭站在地下想了想,腳步一轉,換了個方向直奔陳家村裏頭而去。


    陳家——


    陳爸爸正在灶間裏頭升火呢。


    眼看著外頭天就要完全黑下來,又陰沉沉的,妻子女兒出去了一天還沒迴。


    陳爸爸生火煮飯也是心不在焉的。


    腦海裏偶爾閃過陳墨言的身影,小小的身影,才堪堪過他的腰間那樣。


    抿著唇,一臉倔強的望著他。


    那雙眼好像望進他的心裏,望透他的靈魂。


    每每想到這個樣子的大女兒,陳爸爸心裏頭就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酸甜苦辣鹹。


    五味俱全。


    偶爾,他會後悔自己那天在陳墨言離家時的無動於衷。


    她還是個孩子呀。


    怎麽自己就真的不攔下她?


    可轉而,他也會生氣陳墨言的倔強,以及一去不復返的固執。


    這裏是她的家呀。


    這些可都是她的親人。


    哪怕陳媽媽再怎麽待她不好,可生了她,把她養這麽大是真的吧。


    那丫頭竟然就這樣一走了之?


    他生氣!


    這樣的心思之下,陳爸爸是真的連他自己都說不出是什麽心態來了。


    甚至,對於這次陳媽媽去縣城的事兒。


    他也是一時盼著陳墨言迴來,一時甚至會在心裏頭想,這馬上就要過年了呀,那丫頭迴來,就她那樣的性子,不知道又要惹出什麽事情來……這樣的雙重心理下,陳爸爸的心底深處,竟還隱隱有著幾分連他自己都不曾清楚的心思:那就是,或者,那丫頭不迴家也是好的?!


    在這樣忽上忽下的心思下,陳爸爸便聽到院子裏有腳步聲響起來。


    然後就是陳媽媽扯了嗓子的聲音,「老陳,老陳你在幹嘛呢,凍死我了,快給我倒碗熱水暖暖……」


    陳爸爸噌的從小板凳上站起來,三步並用兩步的出現在院子裏。


    第一眼,他的眼神就落在了神色淡淡的陳墨言身上。


    幾乎在他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同時,陳墨言已經淺淺笑著開了口,


    「爸,我迴來了。」


    「迴來了啊,迴來了好,迴來就好。」


    看著人,陳爸爸的臉上倒是真實的露出幾分的歡喜,然後他看著母女幾個人,「一路上冷吧,趕緊進屋暖和一會,哦,我暖水瓶裏燒好了開水,敏敏啊在,幫你媽和姐姐倒碗水,啊?爸去把飯給煮好,很快的……」他伸手抹了下自己的額頭,估計是燒火燒的,手背上的一大塊灰全都抹到了臉上。


    一臉的滑稽。


    陳爸爸卻是猶不自知,隻是對著幾個人擺了擺手,他轉身走向灶間。


    「好妹妹,聽到爸的話了吧,麻煩你去幫我倒碗水?」


    陳墨言勾了勾唇,朝著陳敏眉眼彎彎的一笑,「要熱的哦,別太滿,不然待會燙到了你,媽除了心疼,怕是又要把責任怪到我身上來了呢。」


    「你說什麽呢,你自己沒手啊,你要喝水自己去倒,別想著指使敏敏幹活。」


    陳媽媽一把拽住陳敏,很是生氣的看著陳墨言,「你要想在家裏頭待就給我老實點,好好的待著,不然就給我滾。」她看著陳墨言,眼神裏閃過幾抹得意:之前她在學校裏頭不肯迴來,自己沒辦法隻能朝著她說軟話,哄著這死丫頭迴家,現在這都迴來了,外頭天可是早就黑了下來。


    她一個死丫頭能有多大的膽兒呀。


    離開?


    陳媽媽覺得這根本不可能的事兒嘛。


    所以,在陳媽媽想來,這就是她想怎麽收拾陳墨言就怎麽收拾她的時侯。


    自己再怎麽教訓她。


    有本事她就走啊。


    對麵,陳墨言看了她一眼,扭頭進了屋子。


    不就是倒碗水嗎?


    她自己倒!


    等到陳媽媽帶著陳敏得意的走進來,陳墨言正端著碗水坐在椅子上悠閑自在的暖手。


    是的,沒喝,暖手。


    而隨著陳媽媽的眼神往下看,她一下子瞪大了眼。


    「陳墨言你在做什麽,這是哪來的熱水?」


    陳墨言隨著她的手指看了眼自己腳下的水盆,裏頭熱唿唿冒著熱氣的水讓她的腳暖唿唿的。


    舒服極了。


    讓她在外頭走了大半天,凍的都快要僵了的雙腳得到完全的解放。


    她沒理會陳媽媽的黑臉,笑了笑,「熱水瓶裏頭的呀,我這是在燙腳,媽你要是想燙的話等我燙會啊,不過你還別說,這在外頭待了大半天的,燙一下腳還真的舒服,哎,媽你別急呀,我很快的,馬上就好……」


    「陳墨言,你個該死的丫頭,你竟然把水都倒了進去……」


    陳媽媽拎著空空的熱水瓶,恨不得把熱水瓶砸到陳墨言頭上去。


    「你給我把水還我,這碗水你也別喝了。」


    她在外頭折騰了一整天呀。


    就早上啃了幾口幹糧。


    這會兒好不容易到了家,一口水還沒喝呢,這熱水竟然就被這死丫頭給糟蹋了。


    洗腳。


    她恨恨的看著陳墨言放在水盆裏的雙腳,眼中閃過一抹怒氣。


    「我讓你喝,我讓你洗……」


    陳媽媽的身子往前撲,伸手去搶陳墨言手上的碗。


    與此同時。


    她的腳抬起來,卻是踹向陳墨言腳下的水盆。


    幾乎在她的手和腳動起來的同時。


    陳墨言一揚手,一伸腳。


    粗瓷大碗被她直接砸到了地下,碗被她摔成好幾瓣。


    至於洗腳盆。


    更是整個咕嚕一聲被她搶先一步踹翻。


    一盆水都朝著陳媽媽身上潑過去。


    天冷,穿的都是棉褲,棉絮一經水,沉甸甸,冷冰冰的。


    凍的陳媽媽呀,直打哆嗦。


    「陳墨言,你個混蛋,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竟然敢往她身上潑水。


    還砸了家裏頭的碗。


    這死丫頭,這是要造反了是吧?


    今個兒要是自己不能好好的教訓她,她就叫她陳墨言媽!


    她這裏才拉開了架式,陳墨言已經麻利的穿好鞋襪,站起了身子,「媽你想要做什麽,打我嗎?」


    「你還知道我是你媽呀,我打你怎麽了,我今天還就是打你了……」


    陳媽媽的話還沒有說完呢,陳墨言轉身一腳踹到了陳敏身上。


    「啊,好疼,姐,你打我做什麽啊,嗚嗚,媽媽,疼……」


    被陳墨言一腳踹中小腿的陳敏疼的眼淚汪汪。


    「敏敏,敏敏你傷到哪了?快給我看看。」


    陳媽媽扭頭看到陳敏一臉痛楚的樣子,可心疼可心疼了。


    拉著陳敏噓寒問暖的。


    在陳媽媽的關心下,陳敏還有心抬頭朝著陳墨言投去冷冷的一瞥。


    在撞上陳墨言漆黑的眸子後。


    她微怔,竟然在下一刻咧開嘴角,朝著陳墨言挑釁的笑起來:


    你再鬧還不是想要求得爸媽的關注嗎?


    可媽媽爸爸疼的永遠是我!


    陳墨言看著她這個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她看著陳敏,從微掀的紅唇裏吐出兩個字兒,


    「幼稚!」


    都到了現在了,陳敏還一心以為自己在和她爭寵?


    可不就是幼稚嗎?


    「媽,你別和姐姐一樣,姐姐才迴家,肯定是心裏頭還有氣呢,媽,不管姐姐做什麽,我,我都不會怪她的,你和爸爸也不會怪她的,咱們是一家人呀,媽你說是不是?」


    陳敏的話聽的聽著裏頭動靜不對勁兒走進來的陳爸爸滿臉的欣慰。


    他點點頭走進來,「敏敏這話說的對,不管怎麽樣咱們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言言,你妹妹以前不懂事,讓你受了不少委屈,可是敏敏現在也長大了,你是當姐姐的,以後好好的和敏敏相處,可不能再動不動就使你那個倔性子了。」


    「好啊,爸,我都聽您的。」


    陳墨言滿臉乖巧的點頭,隨即便委屈的咬了下唇,「可是爸,我媽好像一點都不想著我迴家,之前在學校的時侯就指著我罵了一通,說的話可難聽了,我都不好意思學,剛才我不過是喝了碗水,她竟然直接把我的水打翻,我倒了點熱水洗手,可是我媽她直接把臉盆給掀翻,還把熱水瓶裏的水都給倒掉了……」


    「爸,我媽她這樣不待見我,要不,我還是迴學校去吧?」


    她說完這話就眼巴巴的,滿臉委屈的看向陳爸爸。


    一臉隻願陳爸爸給她作主的樣子。


    陳爸爸的心倒是軟了那麽兩分:畢竟這是自己的女兒,是他的骨肉。


    在外頭這麽多天,也不知道她是怎麽過來的。


    怕是受了不少的委屈吧?


    想到這裏,他臉上的神色便緩了幾分,「行了行了,這事兒是你媽的錯,我一會再燒鍋熱水就行了,不就是壺熱水嗎,也值得你們這樣鬧騰。」他帶幾分警告的看向陳媽媽,「你出來,我和你有事兒說。」


    這是把陳媽媽叫出去特意再警告幾句?


    倒是自己這個爸爸的行事風格。


    就是不知道能讓陳媽媽安穩幾天?


    而且,陳墨言也不覺得自己的爸爸能說的通她這個媽。


    兩個人過了快大半輩子。


    這孩子都生了她們兩個,陳爸爸要是能管的住自己這個妻子,會教妻的話。


    陳媽媽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果然,屋子外頭沒一會傳出陳媽媽氣憤的聲音,「我都和你說了,是她自己在那裏胡說八道,我什麽時侯不讓她喝水了,我告訴你啊陳大方,你要是再這樣汙衊我,咱們兩個別過了……」


    「你煩不煩啊,整天不過不過,你要是真想離咱們明天就去離。」


    陳爸爸悶悶的聲音才一響起,陳媽媽立馬嗷嘮一聲尖叫,「好啊你陳大方,你果然是有了花花腸子,你在外頭有了別的女人,這會就想著和我離婚,然後去娶個外頭不要臉的狐狸精是吧,我倒是要看看哪個狐狸精敢掂記我的男人,讓我知道了我非得撕了她的臉剝了她的皮……」


    「陳大方你給我說,那個狐狸精在哪。」


    「你不說是吧?我讓你不說,我讓你不說……」


    就聽著外頭叮叮噹噹劈哩啪啦的聲音。


    陳墨言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陳媽媽鬧不過,直接就動起了手。


    不過沒聽到陳爸爸的動靜。


    是沒還手嗎?


    她在心裏頭猜測著,陳敏已經冷笑著朝她看過來,「陳墨言,你這就是你的目的了吧?把這個家攪的家不成家,讓爸媽還有我過不好這個年,這就是你的心思吧?陳墨言,你果然是個歹毒的心思。」


    「咦,你才知道嗎,我以為你幾次三番的去找我,轉著圈的把我往家裏頭帶,最後更是不惜用你的三寸之舌說動媽媽,讓她去我們學校鬧,讓我名聲丟盡,你覺得,在你對我存了這樣的心思之後,我還能怎麽對你?」


    「你你……那些都是媽做的,是你自己得罪了媽,她不想讓你好……」


    「你得了吧,要不是你的提醒,你覺得媽會想起去縣城跑一圈?」陳墨言勾著唇,一臉冷笑的看著陳敏,「陳敏,你不該把我找迴來的。」答應跟著陳媽媽迴來的那一刻,陳墨言就是抱著攪合,或者是鬧場的心思。


    過年?


    團圓?


    哪邊涼快去哪邊,都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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