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出什麽事了嗎?」


    助理看著馮老爺子的臉色,嚇了一跳。


    剛還好好的呀。


    怎麽一下子這麽難看了?


    「合同不對,快快,撤迴來,你趕緊去……」


    馮老爺子這話差點沒把助理給嚇的跳起來,他想也不想的拔腳朝外就跑。


    這可是事關好幾萬的單子啊。


    要是真的出點什麽差池……


    整個廠子都會跟著動盪的。


    馮老爺子坐在椅子上等著,一分鍾兩分鍾的,怎麽還沒來?


    到最後他直接站了起來。


    在屋子裏頭背著手來迴的轉圈圈。


    半個小時後。


    助理氣喘噓噓的跑迴來,一臉的菜色,「老爺子,人家說說不能撤。而且,對方還說這傳真就和咱們的電話一樣,都是即時傳到對方手裏頭的,所所以……」他看著馮老爺子難點的臉色,咽了口氣小聲問道,「老爺子,您剛說合同不對是怎麽個迴事兒呀?」


    據他所知,這合同可是昨個兒早上送過來之後老爺子就沒離開過身的。


    當時劉翻譯在的時侯,和老爺子說的好好的呀。


    「昨晚我睡下之後,有沒有人進我的屋子?」


    「沒有啊。」助理努力的迴想了下,最後還是搖頭,「您吃了晚飯就歇了,村長和幾位老伯倒是過來了一趟,可看到您睡下就都走了,說今個兒再來看您……」助理說到這裏猛的心頭一跳,整個人跟著緊張了起來,「老爺子,真的,我真的沒動過合同,您別把我給趕走……」


    這份工作又輕鬆又錢多。


    跟在老爺子身邊還體麵。


    他真的不想走啊。


    「你別急,我沒有誤會你。」雖然心裏頭急的都要冒火,可大半生經歷的風雨,讓老爺子的麵上看著還算是鎮定,他示意助理把那合同拿過來,又仔細看了兩眼,突然開口道,「你看看這合同,這裏,對,就是改的這裏。」


    「老爺子,這筆跡有點草,而且,而且看著好像是女孩子寫的?」


    「女孩子寫的?」


    馮老爺子不知道怎麽的,腦海裏閃過陳墨言瘦小纖細的身影。


    不過下一刻他就搖了搖頭,直接吩咐助理,「你去找劉翻譯,讓他立馬趕過來。」


    他要弄清楚這改的地方是怎麽迴事兒!


    心裏頭,馮老爺子再次罵起了這勞什子的英語:


    什麽破玩意兒呀。


    還是中文好!


    眼看著助理要走出去,他心頭一動猛的喊住他,「等一下,你再讓人費點心,再找個翻譯過來。」


    馮老爺子倒不是覺得劉翻譯騙他什麽的。


    純屬做生意這麽多年,多個心眼罷了。


    翻譯到的很快。


    當天晚上就被助理接了進來。


    等到趕到馮家村的時侯已經是晚上九點半。


    劉翻譯本來以為馮老爺子已經睡下,沒想到在廳裏第一眼就看到了馮老爺子。


    倒是把他給嚇了一跳,「老爺子您還沒睡啊?」


    因為這一迴的生意,他跟在老爺子身邊也有一年多時間。


    自然是曉得他早睡早起的性子。


    晚上九點睡。


    早上六點起。


    幾乎可以說是雷打不動。


    現在竟然九點半了,還在這裏沒睡下。


    難道說,真的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還沒吃東西吧?小王,去找人給你劉哥弄點吃的。」


    馮老爺子笑著招唿了小助理,然後把手邊的茶往劉翻譯那邊推了推,「一路辛苦了,自己倒點水喝。」


    以著馮老爺子的身價兒,自然是不可能幫著自己倒茶的。


    就這麽客氣,和顏悅色的說話。


    已經足夠讓劉翻譯受寵若驚,「老爺子您客氣,我自己來……」


    幾杯茶下去。


    馮老爺子沒出聲,劉翻譯也不敢出聲啊。


    屋子裏頭的氣氛就這樣沉寂下來。


    好在,沒一會兒王助理便端了碗麵條進來,「劉哥,鄉下沒什麽吃的,這碗麵條你將就下啊……」


    「沒事沒事,謝謝你啊,小王。」


    馮老先生可是大企業家啊。


    能得他的貼身助理親自端一碗麵。


    傳出去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羨慕他。


    知道老爺子找他肯定是有事兒,三五兩口把麵吃下去,他從口袋裏掏了半天才掏出塊皺巴巴的手帕,擦了下嘴又隨便折兩下收進口袋,看著助理小王把碗端下去,劉翻譯一臉忐忑的開口道,「老爺子,您找我這麽急,是不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兒呀,還請您吩咐就是。」


    「小劉啊,你跟著我雖然不如小王的時間長,但好歹也一年多了吧?」


    「是,是有一年多了。」


    聽著這話的劉翻譯更是心頭忐忑了啊。


    一邊擦著腦門上的汗一邊飛快的在腦海裏頭轉動了起來。


    難道說,自己做了什麽事兒惹老爺子生氣。


    這是,要把自己給開了?


    可是他想來想去的,最近他沒做啥出格的事情啊。


    「老老爺子,要是我哪裏做錯了您直接說,我改,我一定改……」


    他這會說話的聲音都跟著結巴起來。


    就怕老爺子二話不說讓他捲鋪蓋迴家吃自己。


    「你別急別急,我隻是想問你件事兒。」


    馮老爺子的話聽的劉翻譯微怔。


    就為了問他件事兒。


    所以讓他直接趕飛機過來,然後又打破以往的休息慣例等著他?


    這件事兒,可見很嚴重!


    他深吸了口氣,一臉的凝重,「老爺子您請說,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份合同你仔細看一遍。」


    老爺子把那份合同遞給他,一臉的平靜。


    劉翻譯手心裏都緊張的冒汗,他接過那份合同時沒拿穩,差一點掉到地下。


    嚇的他趕緊手一伸把合同抱到了懷裏頭。


    「別緊張,你就當是咱們隨便聊聊天。」


    劉翻譯聽著這話心裏頭腹誹,誰家千裏之外請人來聊天的?


    這天聊的,忒貴呀。


    然後,他把合同拿起來,湊著有些昏黃的煤油燈仔細看起來。


    一遍。


    兩遍過後。


    他的臉色突然就白了起來,「老爺子,都是我的疏忽。您要怎麽處置我都閃了。」


    到了此刻,劉翻譯的心裏再沒有半點的僥倖。


    連嘴唇都是抖的。


    「老爺子,您,您把我開除吧。」


    還是那句話,這會兒的人雖然一個個的都想著多掙些錢。


    但人心畢竟還是要純樸些的。


    沒那麽多的花花腸子。


    錯就是錯了。


    哪怕後果很嚴重。


    劉翻譯也沒有推諉半句,「老爺子,幸好您請人又校對了一遍,不然的話我可就真的錯大了。」


    這中間相差的後果。


    把他賣了都賠不起啊。


    「原來真的是你這邊錯了,沒事沒事,你也別放在心上,以後做事仔細點就行。」


    馮老爺子之前一直提著的心鬆了那麽兩分。


    合同沒錯!


    相反的,這個改合同的人還幫了他!


    心頭雀躍的同時,他一指那處修改的地方,「來,你幫我解釋解釋,這兩處的區別。」


    「老爺子,這是我的疏忽,漏算了小數點,對方修改的這個數字才是正確的……」


    他略頓了下,最終還是加上了一句,「如果對方沒有修改,這中間的損失應該是五萬多……」


    他這話聽的邁腳進屋的王助理差點一腳沒邁開,摔在地下。


    「這,這麽多?」


    馮老爺子也有些吃驚,等到聽了劉翻譯的一番解譯過後。


    他後背上全是冷汗。


    這要是照著之前的合同傳出去。


    他辛苦大半輩子,怕是要一夜迴到解放前!


    不動聲色的讓助理把劉翻譯帶下去安置休息,本該躺在床上就睡著的馮老爺子卻是半宿沒有睡意。


    到底是誰幫他改的合同?


    換句話說,誰幫他改的合同,誰就是幫他挽迴好幾萬損失的人。


    這,簡直就是他的貴人啊。


    不行,得找出來!


    第二天一早,馮老爺子最先想到要求證的自然是陳墨言。


    可是他草草就著一碗玉米粥吃了一張雞蛋蔥花餅,臨出門的時侯突然又怔住。


    他不知道對方的情況:


    住哪,叫什麽?


    一概不知!


    好在馮老爺子也是做了大半輩子生意的人,腦袋瓜轉的快,他坐在椅子上想了想,直接把自己的助理叫過來吩咐道,「你去家裏頭問問,咱們鎮上的初中在哪,然後再去找找有沒有這樣一個女學生……這麽高,有點瘦,紮個馬尾,好像十二三歲的樣子……」他比劃幾下又加上一句,「還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老師,應該是教英文,你馬上去辦,盡快給我找出來。」


    「好的,老爺子您稍等。」


    能作為馮老爺子的貼身助理,迴家祭祖、遷墳也在帶在身邊的。


    肯定是有其過人之處。


    能力也是無庸置疑。


    對於馮老爺子這樣沒頭沒尾的吩咐,他二話不說轉身去辦。


    不過是短短半個小時。


    他便把黃老師幾人的資料放到了馮老爺子的跟前。


    一個老師,六個學生。


    倒是和他在車上看到的有點像。


    把其中的三個男孩子剔除,他看向王助理,「你把這三個女孩子的詳細情況說一下。」


    隨著王助理的細說,馮老爺子直接鎖定在陳墨言身上。


    他一拍桌子,「走,咱們去這小姑娘家。」


    饒是王助理向來鎮定,這會兒也不禁有些傻眼。


    「老爺子您要親自過去?」


    「是啊,親自去。」要是他猜測的沒錯,這小姑娘可是他的大貴人!


    幫著他直接挽迴好幾萬塊錢的損失。


    等於是間接救了他的公司啊。


    不是大貴人是什麽?


    陳家。


    陳墨言等人都在陳家的老宅中。


    大家鬧哄哄的圍坐在一起,聽著坐在主位上的陳爺爺陳奶奶說話。


    準確的說,是訓話。


    這會兒出聲的是陳奶奶。


    她眼圈紅紅的,看著自己的三個兒子一臉的難過,「都是我和你們爹沒本事,才讓你們過不上好日子,老三打小就聰明,學習好,卻偏偏進了部隊……老二更是,兩口子連生個孩子都得偷偷摸摸的……」她說到這裏拿袖子擦了擦眼圈,語氣裏充滿了自責、內疚,「是娘不好,讓你們一個個的都受苦……」


    「娘您說什麽話,這怎麽是您和爸的錯,都是我們當兒子的不好。」


    出聲的是陳墨言的三叔。


    在外地一個省當兵多年,這是近三年來的頭迴迴家。


    當然,這次迴家是被陳媽媽給拍電報騙迴來的。


    不然怕是還不會迴來的。


    當然,對於造成自己這次匆忙迴家的罪魁禍首,陳三方心裏頭還是很生氣的。


    要不是為了維持他本身軍人的形象。


    怕是在看到家裏頭這些破事兒的時侯,陳三方就掉頭走了。


    如今他在家裏頭耐著性子待著。


    可這些破事兒一樁又一樁。


    特別是他媽,天天拉著他的手說些家長裏短,說兩個嫂子的不是。


    說家裏幾個侄女不得意。


    說……


    他聽的頭皮都麻了。


    他可是一個軍人啊,軍人是做什麽的?


    保家衛國!


    是鐵血軍人!


    怎麽可能被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兒包圍?


    不過村子裏頭大人小孩羨慕的眼神倒是著實滿足了陳三方的虛榮心!


    他就該是這個樣子的嘛。


    此刻,哪怕他對著陳奶奶說話,也是帶著優越性的,「媽你放心,再給兒子幾年,等兒子過好了,就接您過去享福,到時侯兒子讓您和爸住上大樓房,天天吃肉,吃好吃的。」


    「哎哎,還是我家小三孝順,娘沒白疼你啊。」


    陳奶奶抹著眼淚兒,一臉的欣慰。


    陳媽媽和陳二嬸兒頭一迴妯娌兩人有了默契,各自扯了下嘴角撇開了頭。


    當她們不孝順似的。


    有本事你現在把媽給接走?


    對於陳三方的話,兩個兒媳婦持鄙視狀態,陳爸爸和陳二方則是一臉的慚愧。


    是他們當兒子的沒做好。


    讓爹媽跟著受苦、受累。


    唯獨陳墨言,微垂的眸子裏閃過一抹譏諷。


    她這位好三叔可真真是上下一張嘴,全靠他這一說啊。


    簡直是說的比唱的還要好聽!


    上一世自己這位三叔倒是真的轉了運,靠著他八麵玲瓏的本事在部隊混出了一份天地,娶妻生子,最後也算是熬出了頭吧,可他是怎麽對待陳爺爺陳奶奶的?


    棄而不管!


    當然了,肯定不是一點不理不問的那種。


    要真是這樣的話,傳出去他在部隊上還想不想混了?


    過年過節,他會讓人帶些東西,全都是些不貴,但卻是北方比較稀罕的吃食。


    比如說什麽凍好的魚之類。


    還有就是一些稀罕的,看著好看又新鮮但實際卻真的不好吃的小吃食。


    再或者,給陳爺爺陳奶奶稍上個十塊,五塊的錢。


    這樣一年換個花樣的兒讓人稍迴家。


    部隊上知道的人誰會說他不是?


    至於不接陳爺爺陳奶奶過去……


    更是好說詞呀:他爹娘是莊稼人,在鄉下住習慣了,難離故土!


    陳墨言想到前一世,陳奶奶臨去世那會,嘴裏口口聲聲念叨的是這個三兒子。


    可她這位好三叔在哪呢?


    反正是沒在她身邊兒。


    而且,還是在陳奶奶下葬兩天過後才趕過來的。


    跪在陳奶奶的墳頭哭的那叫一個傷心。


    這一次,人家晚迴的理由仍是充分:部隊上有任務,不能請假!


    多麽傳大的理由啊。


    前世,陳墨言聽了這些隻是感慨軍人的不易。


    連自家親媽去世都不能及時趕迴來。


    可是現在,當一切迴頭,再重來一次時。


    她看著自己的這位好三叔,突然就很想笑,甚至,她真想問一句。


    部隊和軍人是哪一點得罪了他啊。


    讓他時時把部隊和軍人的身份拿出來當擋箭牌,噁心人?


    這一刻,她聽著陳三方在那裏大打親情牌,煽情的整個老陳家的人都紅了眼圈,內心裏頭暗自吃的一聲笑,麵上神色不動,卻是愈發把眸了垂了下去:這事兒,和她沒關係啊。


    「老三啊,你說的那些都朝後靠,我和你娘在家裏頭有吃的有喝的,我們也不用你擔心,隻是你二哥這事兒,你可得幫著想個法子啊。」陳爺爺本來是不想開口的,可陳二方使勁兒的給自家親爹使眼色呀,他聽著自家這個弟弟一溜的話說的自家爹娘都紅了眼圈,陳二方也有瞬間的自責:


    他這都幾個孩子的爹了。


    還讓自己的爹娘跟著操勞,為了他們二房的事兒操心。


    可是內疚歸內疚,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兒。


    要是大哥和三弟不出手幫他。


    就憑他自己,二房還真的邁不過這個坎兒!


    他是生怕陳三方這個弟弟把話題給歪過去啊,到時侯他這事兒不就得被混過去了?


    這可不行!


    陳爺爺也是怕自己這個二兒子到時侯賴上自己,幹咳兩聲開口打斷陳三方的誇誇其談,直接道,「這事兒我們之前商量過,你是部隊上的人,咱們好歹也是軍人家屬了,這事兒吧,你看能不能去和他們說說,這罰款什麽的,咱們就免了算了?」


    陳墨言被自家爺爺這話聽的差點笑起來。


    她這爺爺也忒高看自家這位三叔了吧?


    還有,她爺爺當鎮政府部門的人是吃素的,還是擺設?


    和他們去說說,算了吧……


    嗬嗬,這話也愧他說的出口!


    別說陳墨言在心裏頭嗬嗬,就是才大打了迴親情、苦情牌的陳三方,這會兒也忍不住在心裏頭浮躁起來。


    眼前的這要不是他自家親爹……


    估計陳三方早就國罵出口了。


    深吸了口氣,他一臉的為難,「爸,你可不能這樣說,正因為您兒子我是軍人,咱們家是軍人家屬,所以你們更應該從嚴要求才對,我怎麽能去向國家開這個口,給你們行方便走後門?」他掃了眼自己的二哥,眉頭皺了下,「二哥,你當初超生時就該想到這些事兒的,現在你自己就沒有一點章程嗎?」


    要他說,自己這個二哥就是被他爹娘慣壞了。


    什麽事兒都擔不了!


    沒用!


    就這樣還敢捅這麽大一個簍子?


    簡直是蠢,笨!


    被自己弟弟滿是嫌棄的眼神看著,陳二方本來就黑的臉更黑了。


    手腳無措,「我,我當時沒想這麽多……」


    旁邊的陳二嫂可是比陳二方精明多了,一看陳三方這語氣,心裏頭冷笑兩聲,脆生生的開口道,「三弟你要是不幫忙也成,反正當初生這個娃時爹娘說了,隻要是兒子他們啥事兒都包了,現在這罰款我們二房是肯定沒有的,大不了這孩子我們不要了,誰愛要誰要去。」


    她說著話直接把兒子往陳二方懷裏頭一丟,「姓陳的這是你兒子,你自己看著辦吧。」


    「你這婆娘,你這是幹啥子哩,嚇到咱們兒子了……」


    陳二方手忙腳亂的哄著懷裏癟了腳要哭不哭的兒子。


    坐在主位上的陳爺爺卻是黑了臉,「老二家的你這是幹嘛,摔了小寶你負的起這個責嗎?」


    真是的,那可是他的寶貝金孫!


    陳奶奶更是心疼的直接從椅子上竄過來,直接就把小娃搶了過去。


    一邊哄孫子一邊狠剜了眼二兒媳婦,「你個狠心肝的女人,就沒見過你這樣當娘的……要是讓我的金孫有個什麽好歹的,看我和你沒完。」她罵了幾句,便抱著小娃坐了迴去。


    「老大,老三,你們三個都在這,說說看這事兒咋辦吧。」


    陳爺爺苦著一張臉嘆了口氣,「前幾天對方可是把罰款單遞了過來,這錢是怎麽個湊法,總得有個章程吧。」


    一聽說錢的事兒,陳媽媽唰一下來了精神,「爹可別指望我們大房,上次我們老陳出車禍,腿受傷還欠了一屁股債沒還呢,還找了言丫頭的朋友借錢呢,爹,我們大房快要揭不開鍋了,我還想著哪天吃不上飯就來咱們老宅這邊湊合幾頓呢,爹,娘,孫子是寶貝,但這兩個丫頭片子可也是你們老陳家的種,你們不會由著她們餓死吧?」


    陳爺爺加陳奶奶,「……」這個兒媳婦,真是娶錯了!


    「三弟,二哥可全指望你了。」


    陳二方一臉的哀求,陳大方這個沒主意的,自然也把眼神投注到了自家三弟身上。


    他倒是沒有別的想法。


    就是覺得吧,自己沒本事,也想不出啥好辦法。


    三弟向來腦子靈活,在外頭闖過的人,又是部隊上的。


    肯定能想出好辦法來的。


    然後,被自己的兩個哥哥直接架到火爐上的陳三方真的要罵娘了。


    要不要這樣坑弟,坑兒子?


    他是軍人,可他也隻是一個普通低層的軍人啊。


    要不是他這麽多年堅持努力,事事做到最好。


    怕是早被退伍迴家了。


    就是因為不甘心這樣退伍迴原籍,陳三方才憋著股子氣兒訓練,做事。


    正因為這樣,他才入了部隊某個長官的眼。


    讓他順利的留在了部隊。


    但也僅僅如此。


    別的,還是要靠他自己。


    他現在正是緊要關頭呢,家裏人卻這樣拖他的後腿!


    陳三方很是生氣。


    不過麵上他還是沒有露出來的,隻是緊皺了眉頭,看向了陳爺爺,「爸,這次的事兒要罰多少?」


    「哦,二百六。」


    說到這個,陳爺爺也是一臉的肉疼。


    有這二百多幹什麽不行啊。


    能讓他們家吃肉吃上好幾年好不,過年頓頓吃餃子得吃多少頓?


    現在倒好了,全得上交,充公。


    陳爺爺看了眼陳奶奶懷裏頭咪了眼睡著的大孫子,眼更疼了。


    這真真是成了金孫了啊。


    「怎麽這麽多?二哥你手裏有多少,餘下的我和大哥湊一湊,好歹的把這事兒對付過去。」


    按著陳三方話裏頭的意思,三個房頭每家出一部份。


    把這事兒結了。


    他也好早點迴部隊。


    現在的他可是正值上升期,耽擱不起啊。


    可惜,陳二方卻是直接紅了臉,「我,我我……」


    倒是陳二嫂,一臉爽快的直接開口道,「三弟,我也不怕你笑話,我們二房是一分錢沒有,最近都揭不開鍋了,你沒看我們都在咱爹娘這邊吃飯嗎?」她嘆了口氣,瞟了眼大房的幾個人,再開口聲音裏多了抹得意,「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誰讓,我們家小寶是咱們這個家的獨苗苗呢,為了他,我和你二哥可是拚了全部的家當。」


    「二哥你是打算這錢讓我和大哥全部掏出來?」


    陳三方的臉總算是黑了幾分,「我就是一個軍人,哪有那麽多錢啊,二哥二嫂,你們這是難為我了。」


    「喲,我們怎麽就是難為你了,你這些年不在家裏頭,伺侯爹娘,田裏家裏的活計都是我們幹的吧?你當初說的啥,一年會給家裏頭寄錢,給爹娘養老生活費,可實際上呢,你寄沒寄的我可沒看到。」那表情,那話就差沒明說陳三方沒寄了,陳二嫂的眉梢挑起來,頗有幾分淩厲的味道。


    「現在你二哥和我有難,讓你幫一下就是為難你?」


    「三弟,你可真是你二哥的好弟弟。」


    陳三方的嘴角抽了抽,「二嫂,我真的有寄的,不信你問爹娘……」


    他這話隻是換來陳二嫂的一個白眼。


    問爹娘?


    這兩個老東西還不是沒邊的偏著你這個小兒子?


    「行了,你們都說的些啥,現在說的是你二哥的事兒,我告訴你們啊,這錢老三你出一百三,老大你出一百三,這事兒不就完了嗎?」陳奶奶在一側抱著親孫子聽的心急壞了,這事兒可不能再拖下去了啊,一來人家說了,再不交罰款,就要帶陳二方走,至於把人弄到哪去?用官方的話就是進去教育改造!


    陳奶奶怎麽捨得最疼的兒子出事?


    二來吧,小兒子老是這樣待在家裏頭,也誤事呀。


    雖然陳奶奶捨不得陳三方,但她心裏頭可是門清兒的,在家裏,沒出息!


    因為二兒子的事兒毀了小兒子的前程?


    她自然是不肯。


    「大哥,三弟,是我這個當哥哥當弟弟的沒出息,這事兒就全靠你們了。」陳二方看著是個憨厚的,但卻也極會鑽空子,算計,這會兒陳奶奶的話音兒還沒落呢,他立馬起身,麻溜的對著陳大方陳三方道謝,臉上又是自責又是感激的,就是想著直接把這事兒給做實了。


    陳三方在心裏頭哽了下,恨不得掀掉子。


    他什麽時侯答應了?!


    有心想要否了吧,又擔心自己的形象有損。


    可應下?


    這筆錢,足足是他這幾年來所有的身家了啊。


    倒是陳大嫂,一聽這話不管不顧的嗷的一聲叫起來,「娘,你們可不能這樣,我們家哪裏有錢,你們兒子多大本事你們心裏頭沒數嗎,還一百多,十塊都沒有!」她撇了撇嘴,伸手把陳墨言和陳敏兩姐妹拽到跟前,尖著嗓子道,「三弟,這可也是你們陳家的種,你們部隊上不是向來說什麽男女平等嗎,我們家可是兩丫頭呢。」


    「好幾張嘴要吃飯,還要上學,再過幾年要出嫁妝……」


    「到處都要錢,娘,到時侯是你能幫我們還是二弟三弟能幫啊,你們今個兒誰要是落下話,說到時侯肯幫我們大房出一半兒,那行,今個兒這事兒我們大房也出力。」陳大嫂吧啦吧啦的,竹筒倒豆子似的說的又快又急,可話卻是著實的戳到了陳二方兩口子、陳三方的心窩子上啊。


    給他們大房也出力?


    不可能!


    所以,陳二嫂眼一翻,似笑非笑的開了口,「大嫂你想到哪了,孩子還小呢,哪裏就說到什麽嫁妝了?再說了,就是嫁妝那不也是有婆家的聘禮嘛,哪用得了咱們老陳家貼錢?不過大嫂,我們二房今個兒這事兒是實在過不了,才想著請大哥三弟你們幫忙的,我和我們二方商量過的,這錢算是我們二房借的,等我們有了會還的。」


    陳默言聽著這話都差不多要幫著自家這位二嫂鼓掌喝彩了。


    當然,是倒的。


    算是我們借的。


    會還的。


    至於什麽時侯還,這個期限嘛……


    嗬嗬,你就慢慢等吧。


    如同周星馳的台詞兒,期限,一萬年?


    不過這事兒和她沒有半毛錢關係,她也懶得發言什麽的。


    再說了,有她媽在呢。


    想要大房出錢,怕是有點困難的。


    果然如同陳墨言所想的那樣,商量來商量去的,在陳大嫂的強勢攪局下,再加上陳大方手裏頭是真的沒錢,所以,到最後,當陳爺爺陳奶奶要拍手定案,讓他和陳三方平分這份錢時,他是一臉為難的開了口,「爹,娘,我現在手裏是真的沒錢……」


    「大哥你這是什麽意思啊,合著大嫂娘家是你一家人,咱們這些老陳家的正經家人倒是外人了是吧?」


    陳二嫂說的尖銳,眼神帶著冷意,「大嫂幫娘家,轉手就是一百兩百的幫,到了你這親侄子身上,合著就一分沒有了,嗬嗬,大哥,這親侄子可是半個兒,你以後還指望著我們家小寶呢,這幫了外人卻這樣小氣親侄子,這哪頭近哪頭遠的,大哥啊,你可要想好了……」


    這話,就差沒直接威脅陳大方說,這錢你不出,以後你有啥事,也別想著找我們!


    更是還有一層意思——


    農村人不是講究養兒防老,送終麽?


    這沒有兒子的大房,以後去世肯定是要靠著侄子捧靈,下葬的呀。


    要是陳大方這會兒不出這個錢。


    也行,以後她兒子也不管大房兩口子的身後事兒!


    讓你們無人送終!


    短短一句話說的陳家大房夫妻兩人都黑了臉,陳媽媽張了張嘴,恨恨的跺下腳,「生個兒子有啥好炫耀的,這才豆丁點兒大,以後怎麽樣還不知道呢。」誰知道養不養的活?


    不過陳媽媽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敢把後頭這話說出來。


    饒是這樣,陳二嫂還是嗷的一聲叫起來,「姓何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好啊,沒想到你這樣黑的心肝,竟然詛咒自己的親侄子,何大丫我算是看清你了,媽,你看看她,她這是在詛咒咱們小寶,一心想著讓咱們陳家沒有兒子,她好把錢財都拿到她們何家去呢,黑心肝的玩意兒……」


    陳奶奶臉也變了,「我們陳家怎麽娶了你這麽個玩意兒?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你不可……」


    眼看著一屋子徹底的鬧騰起來。


    陳墨言果斷的轉身,朝外走。


    隨著她身後第二出來的,竟然是陳三方。


    叔侄兩人站在陳家老院外頭,陳墨言有些無語的看了眼自家三叔,自己是小輩出來也就算了,他這當兒子,當小叔子的,怎麽不留在屋子裏頭勸架,就不怕他那上了年紀的媽吃虧嗎?不過她這個三叔的性子向來是涼薄自私,這會兒選擇出來也是可以理解。


    陳墨言默默的看了眼陳三方,「三叔,我家裏還有雞沒喂,我迴去幹活啦。」


    屋子裏頭打架呢。


    他這侄女竟然想著迴家餵雞去……


    陳三方抽了下嘴角,第一次認真的看了眼陳墨言,竟然抬腳跟上她,


    「走,三叔和你一塊,去你家看看去。」


    陳墨言很想說,你別去!


    不過麵上卻是眉眼彎彎的一笑,「好啊,不過我們家裏頭窮,三叔別嫌棄就成。」


    「嫌棄啥,三叔可也是從咱們家走出去的,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窩嘛。」


    叔侄兩人一行走一行的說話。


    當然,多是陳三方說,陳墨言選擇跟在他身後,靜靜的聽著。


    陳三方講的多是部隊上的一些有趣兒的事兒。


    在他想來,自己這個侄女可是個十二三歲的黃毛小丫頭,能知道個啥?


    他隨便說些就能哄著她對自己這個三叔心生崇拜!


    可惜,他說了半響,陳墨言對他的迴應仍是『嗯』『啊』或者『嗬嗬』兩聲笑,這讓一心想著讓自家侄女崇拜自己的陳三方有幾分的搓敗,他正想著要不要再說些什麽緊張點啥的,陳墨言卻是直接向前幾步,脆生生的聲音在他的耳側響起來,「你們這幾個小壞蛋,怎麽又偷溜出來了,大黃小黑三白,快點給我迴家去……」


    然後,陳墨言嘴裏頭的大黃小黑三白等嘎嘎亂跑。


    甚至還有兩隻朝著陳三方身前衝過去。


    她伸出兩手張開,朝著家裏頭趕……雞……


    撲稜稜的幾聲,有一隻竟然一頭撞到了陳三方的小腿上。


    措不及防的,陳三方被嚇了一跳。


    身子一側就要避開。


    這邊一邁腳,踩到了雞屎上……雞屎……


    陳三方看著鞋子上的一大塊,氣的臉都白了,「言丫頭,趕緊把這幾隻雞弄迴家去。」


    他這鞋子可是迴家的時侯新買的!


    好不容易把幾隻雞趕迴家,陳墨言扭頭看著一臉黑的陳三方,咧嘴笑了笑,「三叔,不好意思呀,這幾個小傢夥忒淘氣了,那個,你是迴家去洗洗鞋子還是在這裏刷一下?」


    「你去給我弄點水,我在這裏刷一下吧。」


    他頂著一皮鞋的雞屎走迴家。


    讓全村的人都笑話他?


    陳三方覺得自己會瘋掉的好不好。


    他抬腳越過有些破舊的木門,一臉嫌棄的朝著院子裏走。


    身後,陳墨言撇撇嘴,「三叔,水桶在那邊,你自己去弄呀,我得給雞餵食,不然又要跳出來了。」


    陳三方看著手搖的深不見底的井,眉頭緊緊鎖成了十字。


    這丫頭竟然讓他自己提水!


    懂不懂待客的規矩啊。


    不過眼看著陳墨言走向了屋子後頭,陳三言隻能咬了咬牙自己提水。


    硬著頭皮把鞋子上的雞屎刷沒,陳三方的耐心也磨沒了,看著陳墨言黑著個臉開口道,「我不放心家裏頭那邊,就不在這邊待了,言丫頭,三叔走了啊。」他嘴裏說著走,腳下的步子卻是沒動,看著陳墨言,擺明了是在說,我都要走了,你作為主人還不送送我?


    陳墨言覺得自己還得給自家這位三叔添上一項:


    自以為是,自戀,狂!


    她站在那裏不動,「那行,三叔你慢走,我這還忙著,就不送了啊。」


    至於有空來玩什麽的。


    陳墨言覺得自己還是別說了,反正說了也是白說。


    沒的浪費自己的口水。


    陳三方沒等到人送他,心裏頭憋氣,跺了下腳,結果把幾隻雞嚇的嘎嘎亂飛。


    他眼前立馬浮起無數的……雞屎!


    陳墨言看著陳三方走人,長鬆了口氣,抬腳正想去關院門,就看到不遠處站著兩個人。


    一老一少。


    老的,正是她之前有過兩麵之緣的那位老爺子。


    陳墨言微驚,連手裏頭餵雞的小碗都忘了放下,「老爺子您怎麽來了?」


    自己好像沒和他說住這裏呀。


    這真是……果然有錢人的辦事效率!


    「小姑娘,我是特意來找你的,不過話說,陳墨言小朋友,你可是讓我好找啊。」


    馮老爺子看著陳墨言,滿臉的激動,恨不得衝過去握著她的雙手道謝。


    不過,看著她的小身板,看看她手裏拿著的東西。


    馮老爺子的腳步止住,直接道,「小丫頭,我那份合同是你幫我改的吧?爺爺我今天是來和你道謝的,丫頭你呀,可是爺爺的大貴人,爺爺今個兒一定要好好的謝謝你。」


    這是馮老爺子的真心話。


    要不是眼前這個小丫頭,他哪裏還有心情在這裏等著吉日祭祖,遷墳啊。


    這是發現自己修改了合同。


    來謝謝她了?


    陳墨言衝著馮老爺子彎了彎眉眼,帶笑的眸子裏多了抹狡黠,


    「老爺子是怎麽確定是我改的,要知道我可是才隻有十三歲,上初一哦。」


    馮老爺子也不計較她沒把自己往屋子裏頭領,就站在門口和陳墨言說話,「是啊,當初我也沒確定,畢竟你是真的小,要是我了解的沒錯,你這初一才接觸的英語吧,可是我想來想去,除了你更是沒有別人。」


    他頓了下,又加上一句,「特別是我了解了你上學的經歷,到最後,我不得不承認,你是那個最有可能的。」


    「其實,我也是順手那麽一筆,老爺子您真沒必要放在心上的。」


    這話就是直接承認,那合同,就是她改的。


    雖然心裏頭認定了是這個丫頭。


    但是畢竟陳墨言的年齡擺在這裏呢。


    而且又是個鄉下的小丫頭。


    馮老爺子心裏頭還是抱有幾分懷疑的,不過這會兒聽她一說,他就鬆了口氣。


    沒找錯人就好!


    「老爺子,我們家裏頭太簡陋,就不請您進去啦,您在這裏坐會,我給您去端杯白開水?」對於自己家裏頭窮,陳墨言覺得這是事實,她沒必要避諱或者是掩飾什麽的,她家就這條件,人家有眼的都能自己看好不好,落落大方的搬了兩個小馬紮出來,讓馮老爺子和他身邊的男子坐下,她笑著轉身去倒水。


    兩碗白開水。


    陳墨言抿了抿唇,「老爺子,這位大哥別嫌棄,我們家,沒茶。」


    聽了她這話,馮老爺子眼神閃了閃。


    略帶幾分探究的眼神下一刻落在陳墨言身上。


    半響,他突然對著陳墨言嗬嗬一笑,「丫頭別忙活了,來來,坐下來,陪爺爺說說話。」


    「好啊,爺爺您想問什麽就說吧,我肯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聽著她的話,馮老爺子哈哈笑起來。


    這丫頭,有趣兒!


    他端起麵前的粗瓷大碗咕咚咚的灌了好幾口白開水,咂了咂嘴角,「還是咱們家鄉的水好喝啊,甜。」


    「老爺子這是思鄉呢。」


    陳墨言甜甜的笑,「看來,老爺子是有些年頭沒迴家鄉了啊,以後要記得常來啊。」


    「老嘍,落葉歸根,是要迴來的。」


    一大一小聊的甚是投機。


    旁邊的王助理看的眼神直閃,自家這個老闆看著和藹,實則最是警惕。


    現在竟然和個孩子聊的這麽高興?


    正想著呢,門口突然響起腳步聲,然後,有人笑嗬嗬的聲音響起來,「言言,這位老爺子是哪位啊,你這孩子也真是的,家裏頭來了客人怎麽也不和大人說一聲?大哥大嫂忙著,我這個三叔不是在嗎,哪有讓你個孩子招待客人的道理?」他一邊說一邊滿臉歉意的站在馮老爺子的跟前兒,臉上堆笑,「這位老先生您好,我是言丫頭的三叔,您來我們家就是我們陳家的客人,今個兒是我們的疏忽,您可千萬別怪言言,她這孩子年紀小,不懂事兒。」


    陳墨言聽著這話勾了勾唇,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陳三方。


    三叔,您能不能要臉點?


    能嗎能嗎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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