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如此。”


    衛晏洵站起來,目似兩道利箭。


    “早在十多年前,譚楷和趙禛便已經開始倒賣軍械了?”


    吳威跪行後退了兩步:“是、是這樣的,而且……”


    “而且什麽?”


    “屬下懷疑,十一年前,聖上戰死的流言,就是趙禛放出去的。”


    “為何如此說?”


    “因為趙禛的商路人脈遍布關外,他想要傳幾句流言蜚語,是最輕易的。”


    衛晏洵道:“他捏造流言,目的何在?”


    吳威道:“自然是以為淳王知道了他的秘密,要弄死淳王。”


    “他大可以直接下手毒害,為何要如此迂迴?”


    吳威笑了一下,似乎有些得意:“定王殿下,這話若是十年前問我,我大抵迴答不上來,但現在我卻明白了。”


    “十一年前,趙家早就是落魄門戶,雖然出了一個趙妃,但族中子弟都未出頭,趙禛自己也隻是將作監少監,趙家哪來的本事殺一個王爺?”


    “他一怕淳王留了後手,把自己的秘辛留在某個地方,等著告發陛下;二怕榮盛駙馬拿自己當了替罪羔羊,屆時他一人擔下了所有罪,有冤也無處訴。利弊細算下來,直接殺淳王是下下之策,最好的法子,是讓皇帝對淳王起了殺心。”


    “是故,他放出了流言,激起了薛相的權欲,然後在這最緊要的關頭,慫恿薛相的政敵,把薛相的外孫五皇子推下懸崖,薛相為了一己之私,定然會選擇扶持淳王。淳王便必死無疑了。”


    衛晏洵深思了一會兒,留京的幾個皇子,除了成王,全都或死或殘,而趙禛就好像提前預知了皇宮內有禍事將至一樣,把成王好好藏在了趙家,毫發無傷。


    而趙禛與譚楷為何能勾結到一處,倒也好想得通。


    譚楷圖財,而趙禛善做生意;趙禛想要在仕途上更進一步,而譚楷人脈廣博,可以幫到趙禛。


    譚楷身為鴻臚寺卿,通曉各地山川地理、風土人情,知道哪裏能做買賣、做什麽樣的買賣有巨利。而趙禛手中握有深深淺淺的商隊暗線,可以低價收到朝廷鑄造的軍械。


    二人互惠互利,因此沆瀣一氣,危害國安。


    這就是庚子之變禍起的根源。


    譚楷和趙禛的損公肥私,雲樂郡主的任意妄為,薛相的權欲熏心,不僅釀成了征伐之戰的敗果,還讓十數萬條性命流喪在這場浩劫之中。


    而他們不但毫無悔意,還把此等惡行一做就是十多年。


    衛晏洵胸口震動著,幾乎無法壓製心中的怒火。


    都是活生生的性命啊,像淺靈這般,無緣無故被尾風掃到落得家破人亡的人家,究竟有多少?


    他揮手讓崔湃把吳威關起來,然後問崔澎:“淺靈還在齊宅嗎?”


    “王爺,嶽姑娘已經迴宮去了。”


    已經是夜裏,但衛晏洵還是下意識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罷了,明日再說。”


    翌日,照例早朝,才道了兩句話,姬懷謹便把一個人押上了朝。


    “陛下,此人清早找到衙門前,自稱徐州人氏,知曉軍器船被劫的些許案情,微臣聽他說得煞有介事,故把他押了上來。”


    禎和帝往淺靈那頭瞄了一眼,然後便聽見有人道:“軍器船案已經查了兩年多,什麽線索都沒有,早不報,晚不報,偏偏這個時候報,別是渾水摸魚的,姬侍郎,總要仔細驗過真假,才好報到陛下跟前啊。”


    姬懷謹振振有詞:“正是因為線索全無,才不能放過任何細枝末節,軍器乃國之重器,總不能查不出來就不查了。”


    “姬愛卿所言極是,不可不查。此人便交由神禦軍去審——三司何在?”


    三司的長官站了出來,禎和帝道:“爾等要加緊查審,不可懈怠。”


    “遵旨。”


    一時退朝,淺靈隨禎和帝迴了勤政殿,卻見那剛被神禦軍帶走了的人又送迴來了。


    “奴才參見陛下!”


    “免禮。”


    那人站起來,稟報道:“啟稟陛下,在去吏部之前,奴才還去過了三司三部九府,他們不是不願意見奴才,就是把奴才趕走了。”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淺靈出了這個試探的主意,禎和帝本想能用的少說也得有四五個,哪知卻隻試出了一人,實在叫人失望。


    他揉著眉心歎道;“當官久了,一個個都有旁的心思了。從前能信十分的,成了親以後,也不能盡信了。”


    淺靈知道他說的是程良碩,便問道:“陛下要將軍器案交給姬侍郎麽?”


    “吏部乃六部之首,姬懷謹尋常便公務繁重,如何能抽身查案?何況姬家和他皆是舉足輕重,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旁人眼底,怎麽做暗訪?”


    “那陛下的意思是……”


    禎和帝盯著她看,有兩分審視的意思。


    “朕把重任交給你,你可能做?”


    淺靈愣了,禎和帝道:“你是女子,又非官家子女,與他們沒有利益糾葛,你也不貪錢財,也不必為家族前程奔走,你在外行走,誰也猜不到你在查案。朕思來想去,沒有人比你更合適。”


    “朕知道你進宮來,不是單純為了陪皇後,或給朕打雜,朕答應你,你若做成此事,朕就應你一個要求。”


    淺靈站定片刻,跪下叩首。


    “臣女,領命。”


    禎和帝抬手讓她起來,忽然又道:


    “朕今日看到三司才想起來,沈行複死後,禦史中丞的位子還空著。”


    淺靈道:“本月已經有七封奏折向陛下奏請此事,其中以推薦婁雨的最多。”


    “婁雨?朕不要。”禎和帝道,“朕的朝堂,也該有一些新鮮忠實的臣子了。”


    淺靈以為他要從剛出爐的新科進士裏麵選,卻見禎和帝忽然提起一支狼毫,筆走龍蛇在詔書寫了一通,然後讓淺靈拿走。


    “拿出去,宣旨。”


    淺靈低頭一看,隻見上麵寫道:


    “今有五品禦史中丞乏人才可委任,朕以筆考招納賢才,得魁首者得官銜。”


    淺靈愕然,不經朝臣議定就下旨要做的事,說明禎和帝是鐵了心了。


    她不再說什麽,捧旨出去。


    旨意一下,舉京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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