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家玉一頓,道:“鄉君,姑娘家的小事上不得大雅之堂,你又何必在這裏計較,攪陛下和娘娘興致?況且,即便我有錯,鄉君也動武踹了我一腳,我至今傷勢未愈,權作是給鄉君消氣並無怨言,可鄉君為何還要緊揪著不放?”


    禎和帝盯著她,馮家玉立即道:“陛下,這件事說到底是由臣女而起,臣女聽說了鄉君一些不好的流言,一時嘴快問出了口,把鄉君惹急了。”


    淺靈淡笑:“你這春秋筆法倒是用得極好,懇切認錯,卻暗藏褒貶,當我會就這麽認下來?不過也罷,依你所言,我不提你我之嫌隙,但說定王頭一日歸來,你便在我的茶樓說他是奸佞蠹蟲,身為武將卻貪財好利。”


    “我隻問你,即便定王不是定王,你這麽侮辱一個才為國立下汗馬功勞的將軍,不怕邊關將士寒心?此刻你還能來進宮宴飲,心裏就該明白,皇後娘娘沒有發落你已是開恩,你怎麽有臉欺上瞞下,言語模糊,在這裏逼著娘娘饒恕你?”


    衛晏洵將才的擔憂即刻平複了下來,對淺靈的應對,不由在心裏暗暗點頭讚賞。


    趙貴妃心頭微驚。


    馮家玉的胡攪蠻纏與倒打一耙實則含著一個大大的陷阱,誰會去在意一個小小鄉君清不清白?大家在意的是周皇後母子!


    一旦淺靈陷入與馮家玉的對錯之辯,流言纏身的她本就不清白,在這一場爭辯裏絕對處於下風,到時周皇後和母子為了維護她,都會跳進這個陷阱。


    然而沒想到,淺靈沒有因馮家玉刺激而失去理智,也沒有因名聲被汙而腦熱,一頭栽進去與馮家玉恩恩怨怨的自證辯解裏,反而精準抓住了馮家玉的要害,三言兩語把周皇後從這個被她們故意化小的事裏摘了出來,原本被大家以為仗勢欺人的周皇後一下子成了苦主。


    試問,“喪子”十多年,兒子歸來後卻被個莫名其妙的女子說奸佞說蠹蟲,周皇後難道不應該對馮家玉生厭?周皇後沒找她麻煩已經是識大體了吧!


    周皇後襟懷廣,禎和帝卻不是,他神色已然冷沉了下來。


    “當真?”


    趙貴妃暗叫壞事,心裏迅速過了一遍,記起淺靈那句“欺上瞞下”,便意識到淺靈並未把自己拖下水,於是她立刻果斷拋棄了馮家玉,拍案斥責道:


    “馮丫頭,你不是說隻是跟鄉君起了爭執?你怎麽不說你出言侮辱了定王?”


    馮家玉還沒捋明白事情,就被趙貴妃倒戈,頓時混亂失措,隻顧著狡辯:


    “我沒有,我沒有……是她胡說!”


    “你沒有?”


    衛晏洵站起來,冷言道:“那你為何又借薑家拜帖,說是要找本王請罪?沒有你請什麽罪?”


    馮家玉信口之言,本就是一團亂麻,一個謊言被破解其他便也站不住腳了,而她本就欺軟怕硬,被衛晏洵和趙貴妃兩連問下來,竟是語無倫次,開始哆嗦起來。


    淺靈道:“你不認也無妨,左右當天茶樓人來人往,不缺聽到你說話的人。”


    她並非戾氣多重之人,如果馮家玉一開始就好好跟她說話認錯,她也不至於計較這點子事。但這瘋子偏偏自視甚高,好像是真的以為道理在自己身上一樣,不怕死地鬧到禦前來,連被趙貴妃利用也不自知。是以,淺靈也懶得同情她,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馮家家風屬實叫朕開了眼界。”禎和帝麵無表情道,“一個閨中女子怎麽會隨意言語朕的皇兒是奸佞、蠹蟲?是不是在家裏聽多了,學舌來的?”


    這句話一出,馮老太太差點暈死過去,馮父膝蓋一軟,立刻跪行出來,磕著頭道:“陛下明鑒!陛下明鑒!微臣從未說過此言啊!”


    馮家玉也終於意識到事態嚴重,嚇得手腳僵軟,叩首的時候下巴先狠狠砸到了地上,牙齒在唇上磕出了血。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臣女、臣女是胡說的!跟臣女的爹爹、臣女的家人無關!臣女那時並不知定王殿下是皇子,隨口胡言的啊!”


    “隨口胡言?我大靖與赤突對戰幾十載,死傷國士將士無數,白骨血枯,豈容你一句隨口胡言辱沒忠烈!”


    禎和帝一聲怒喝,原本喜氣洋洋的氣氛瞬間冷凝,所有人都跪伏下來,感受著那滔滔的龍怒。


    馮家玉涕泗橫流,額前已經磕出了血。


    “陛下要罰,就罰臣女一人,不要殃及臣女的親人,求陛下開恩!求陛下開恩啊!”


    女兒再荒唐,馮父到底是疼愛她的,猶豫再三,還是咬咬牙爬跪上前。


    “兒女不肖,乃父之過,是微臣教女無方,平日對玉兒少了約束,才叫不肖女釀成今日之大禍!請陛下降罪於微臣,微臣願領受一切,絕無怨言,隻求陛下看在玉兒年少無知的份上,從輕發落,饒她一命!”


    馮家玉哭喊道:“爹!”


    “你閉嘴!”


    馮父斥了一句,把頭貼得更低。


    馮老太太咳了一聲,被兒媳扶起來,也跪到了殿中,哭訴道:


    “陛下,正欽是男兒,為官繁忙,玉兒一向都是老身教導的,她做錯了事,是老身教得不好,請陛下降罪老身吧!”


    馮老太太一向以孫女脾氣爽直被眾多夫人喜愛為豪,馮父也不止一次地讚美馮家玉特立獨行、頗具“大婦風範”,一次一次、一日一日地把馮家玉慣成了這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模樣,卻沒想到自家孫女會在貶低一個商戶女子和“草根將軍”上栽了大跟頭。


    但現在後悔也晚了,祖孫三代跪在一處,哭得一塌糊塗。


    馮父在朝中人緣尚可,到底有人不忍他就這麽被殺頭或革職,於是有人站出來,求情道:


    “陛下,今日是千秋節,不宜見血,臣請陛下看在馮大人為朝廷鞠躬盡瘁的份上,網開一麵,從輕發落!”


    求情者不少,禎和帝看了眼皇後,最終道: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馮正欽停職查辦,馮張氏褫奪誥命,馮正欽帶著你女兒去烈士陵園中守園三月,悔過自新。”


    免去了一死,但也意味著馮家玉企圖挽迴聲譽的願望破碎了,從今往後,京中但凡想在仕途上更進一步的人家,都不會擇她為媳。


    馮家玉閉上眼,一行清淚落下來,她將額頭貼地。


    “謝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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