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過後,春寒料峭。


    因為柳承明的傷勢,興慶宮內仍燒著暖炭,猩紅的火種燃著,跟掌心下的肌膚一樣滾燙。


    柳姒穿著明黃色的龍袍,眉宇間帶著獨屬於帝王的威嚴與霸氣,麵對柳承明的引誘,她並無觸動,卻也未收迴手,反而指腹輕輕摩挲了兩下他緊實的腰腹。


    “唔......”


    腰腹間癢意泛起,柳承明一聲悶哼,肌肉繃緊,眸中幽暗。


    察覺到他的變化,她微微一笑,話語中含著不明的意味。


    “阿兄還沒死心呢?”


    他變本加厲,更近一步,聲音喑啞:“隻要臣還活著,這顆心,永遠是陛下的。”


    麵對他的靠近,她站在原地未曾後退。


    柳承明見狀,試探著掌住她後腦,拇指輕蹭她耳珠,眸中噙著笑,慢慢低首。


    曖昧的氣息在空中漫延,他略顯蒼白的唇也越來越近,眼中閃著細碎的光,妖冶的容貌在眼前放大。


    等到唇瓣即將貼近她的時,她漫不經心地偏頭,那個吻便落在了她的唇角。


    食指輕抬,抵上他唇,笑著,戲謔著。


    “男女授受不親,阿兄自覺些為好。”


    柳承明麵不改色:“隻要陛下封臣為貴妃,便不算授受不親。”


    皇後之位被謝晏占著,不然他怎會退而求其次,要個貴妃之位?


    她有意戲弄,故作為難:“即便我同意,那些大臣們也不會同意,阿兄還是歇了這心思吧。”


    他張口,含住她指尖,動作大膽又不下流,隻是細看之下,方能發覺他耳郭通紅。


    想不到柳承明此人看起來狂妄,骨子裏卻又純情得很。


    隻聽他含糊道:“這有何難,等過些時日臣便假死,繼而陛下再瞞天過海將臣封妃,豈不兩全其美?”


    他倒是想得美。


    柳姒一把推開他,將指尖上的水漬擦在他衣袍上,岔開話題:“宮外的府邸已修繕完畢,等上元節過,阿兄就搬出宮住吧。”


    聞言,柳承明先是一頓,而後雙眼瞪大不可置信。


    “你趕我走?”


    她淡聲:“是。”


    眸中暗色消退,他一下便泄了氣,望著她欲言又止。


    柳姒並不避諱:“我不會殺你,但也不想見你,你日後住在宮外,我們各不相見為好。”


    柳承安終歸是死了,她沒辦法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待柳承明如初;卻又狠不下心來殺他,所以將他攆到宮外去最好。


    柳承明攥住她手,力道大得驚人:“我不同意!”


    他雙眼赤紅:“小姒,你不能對我這麽殘忍!”


    要他住在宮外,永不見她,比殺了他還難受!


    雖說在宮中總時不時瞧見她與謝晏之間的恩愛,但也比不能相見得好。


    見柳姒麵色冷硬,他提議:“你若真恨我,就把我貶做奴婢,讓我在你身邊伺候。”


    “胡鬧。”


    柳姒蹙眉。


    真這麽做了,豈不被人詬病。


    “你既不願待在上京,那就去杭州。”


    杭州!


    這下柳承明更是氣得麵色鐵青:真去到杭州,那才是一輩子都見不到她了。


    怕她再將他攆到什麽更遠的地方,他隻能不情不願地咽下這口氣,妥協著:“那我要平康坊北邊的那處府邸。”


    平康坊在皇城腳下,住在那裏,日後想進宮也有辦法。


    柳姒自然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也沒拒絕:“柳婠從前的公主府在那邊,你要是不嫌棄,自個兒搬進去就是。”


    柳承明笑眯眯:“多謝陛下賞賜。”


    柳姒今日是聽說他病得重了才擺駕前來,沒什麽事當然也不會久留。


    離開興慶宮後,柳承明麵上才失了笑意。


    他穿著單薄的寢衣,坐迴床榻,胸口包著的繃布隱隱往外滲血。


    長睫微斂,心頭苦笑。


    -


    正月十五,上元。


    諸事皆宜。


    籌備了十幾日的登基大典,如期而至。


    天朗氣清,萬裏無雲。


    陽光宛若金絲穿過太極殿偏殿的窗欞,照在殿內立著的一套天子冕服上,再一點點織入其中,為它鍍上莊嚴的光。


    掛在木架上的冕服極其華麗,是為大齊如今的新帝量體而裁。


    十幾個宮人小心翼翼地將青色袞服取下,為殿內那位全天下身份最尊貴的人穿上。


    青色袞服上織著日、月、星、山、龍、華蟲、火、宗彝八樣紋章,下裳紅羅襦裙上繡藻、粉米、黼、黻紋章,這華麗的金玉絲綢加身,象征著天威與民意。


    柳姒展臂而立,耳邊是殿外的吉樂,目光落在身上的冕服上。


    這冕服她見永康帝穿過,也見柳承明穿過,終有一日卻又是穿在了自己身上。


    腦中驀然想起在涼州時,第一微曾與她說的天命之言。


    ——“......若得緣法,便是這女子之中貴極之人......”


    當初柳承明猜測:在這天底下,身份最尊貴的女子莫過太後與皇後。


    那時她因自己姓柳,又對終途茫然,隻把第一微的讖言當做笑談。


    可如今看來,他們都猜錯了。


    這天底下,身份最尊貴的不是皇後,也不是太後,更不是權勢滔天的鎮國宸安長公主。


    而是皇權之上,掌管著所有人生殺予奪大權的皇帝。


    大齊的天子。


    沉重的十二旒平天冠戴於頭頂,輕輕晃動的十二條垂旒微微遮蓋視線,珠玉碰撞的清脆聲喚迴柳姒的思緒。


    偏殿的所有窗門都被打開,吉樂的聲音更清晰地傳入她耳中,帶著磅礴莊嚴的氣勢撲麵而來。


    她能清楚感覺到胸膛中的心在劇烈跳動,全身血液開始倒流、沸騰。


    那不是害怕、怯場的征兆,而是激動、興奮的象征。


    終於登上權力最頂峰,無論男女,沒有人能依舊淡然自若。


    她亦是。


    柳姒深吸一口氣,緩緩抬步踏出偏殿,去往大典最重要之處——太極殿的主殿。


    她的臣民都在那裏等著她。


    腳踩紅漆刷就的丹墀,一步一步靠近太極殿中的龍椅。


    文武百官、親朋故友都伏跪在兩側。


    上一任皇帝柳承明也褪去龍袍,作為人臣與他們跪在一處。


    十二垂旒隨柳姒行走略微晃動著,她走得很穩,沒有一點差錯;與她這一路走來的艱辛截然相反。


    攀上台階,耀眼奪目、象征著至高權位的龍椅擺在她身前。


    轉身站定,遠處是層層疊疊的殿宇,階下是臣服於她的子民。


    她知道即便事到如今,依舊有人怨恨她、仇視她、不服她,想找機會將她從這個位置拉下來。


    可那又如何?


    即便他們心頭再是不滿,也隻能忍氣吞聲。


    隻能眼睜睜看著她以一個女人,一個公主的身份,坐上這個位置。


    這一刻,就連風都靜止了,耳邊再聽不到任何聲音,她的心也慢慢平靜。


    扶著掛在側腰的帝王劍,她坐在了龍椅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唿海嘯般的聲音響起,階下的文臣武將朝她大拜。


    年輕的帝王眼眸低垂。


    “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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