頒政坊,安王府。


    孫悅懷帶兵趕到時,整個安王府已不見半個人影。


    安王更是無影無蹤。


    他像是早知今夜變故,提前離開了上京。


    柳姒收拾太子一黨的同時,沒忘記這個潛藏在暗處的安王。


    他太過狡猾,之前柳姒尚在涼州時,太子便暗中想處理掉這個政敵,可卻尋不到一點破綻。


    柳姒本想借著今夜的機會,打安王一個措手不及。


    沒想到他竟提前一步跑了。


    孫悅懷帶著這個消息入宮時,聖人已是命不久矣。


    皇後最後那一刀割得不淺,太醫署也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為其止住血。


    之前他服用了李衡子敬獻的“仙丹”,脈象與精氣神看似強健,實則不過是丹藥營造的假象,內裏早已虧空。


    加之連日受了劇烈刺激,如今聖人的身體油盡燈枯。


    活不過今夜。


    群臣百官被連夜召進宮中,跪在殿外。


    終於在醜時,恢複些精神的聖人召重臣入內,以太子柳承宣謀反為由,將其廢黜。


    又立賢王柳承明為皇太子,允他在聖人駕崩後,於柩前即位。以前朝舊製,命新帝以日易月,替其守孝二十七日即可。


    交代完諸多大事,眾妃嬪與皇嗣又在榻前見過聖人最後一麵。


    做完這些,聖人累得再度昏睡過去。


    直到寅時一刻,才又醒轉過來。


    守在榻前的柳姒替他掖了掖被角:“阿耶醒了?”


    聖人慢慢轉頭看她,耳邊是旁人的低泣聲。雖明白自己將死,可他聽著這哭聲還是不免煩躁,於是開口。


    “六娘留下。”


    那些跪在榻前的妃嬪與臣下離開寢殿。


    內殿除了聖人與柳姒外,隻剩武德正與一個伺候湯藥的小太監。


    柳姒神情溫和,看不出一點對聖人的怨懟,好似前日的罰跪與削權從未發生。


    “阿耶有何吩咐?”


    留下她在此,隻能是有什麽旁人聽不得的話要對她說。


    聖人麵色發青,脖頸上圍著白布:“柳承宣謀反,其中可有你的手筆?”


    他將死,卻不代表人也愚笨了。


    如今冷靜下來一想,便大致猜出太子“謀反”的真相。


    他確實可以徹查,將柳姒直接處死。


    可卻沒有必要。


    以如今的情形,何必再生波折,動搖江山?


    柳姒依舊是個孝女,連欺瞞他都不敢,坦然道。


    “阿耶英明。”


    “你倒坦誠。”話雖如此,聖人的臉色還是因此而變得難看。


    他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這天下,很快就是你們兄妹二人的了。”


    這次柳姒沒有迴答。


    聖人咳嗽兩聲,衝她招手:“你近前來,我有話要吩咐你。”


    柳姒乖順地靠近,附耳傾聽。


    隻是她平淡的神色,很快被聖人的話打破。


    “朕要你,殺了謝晏。”


    “什麽?”


    柳姒眸光微動,險些以為自己聽錯。


    於是她轉首望向聖人,他闔目頷首,再次重複。


    “殺了謝晏。”


    瞧見她眼中愕然,聖人道:“謝運恨了朕多年,朕也冷了他多年;如今朕一旦駕崩,新帝即位,謝氏在朝中再無掣肘。”


    他定定吐出幾個字:“為了柳氏江山,謝晏,必須死。”


    謝晏作為謝氏未來家主,又是柳姒的駙馬,前途無量。來日等謝晏掌權,謝氏隻會更加顯赫。


    所以聖人必須以絕後患。


    而柳姒,是最適合做此事之人。


    聖人倚靠世家上位,不代表他就反對先帝曾經削弱世家的做法;相反,隨著為帝越久,聖人開始越來越明白當初先帝的苦心。


    隻是因為一些原因,聖人無法親自去做。


    而如今柳姒殺了謝晏,不僅能重創謝運,還會令謝氏的仇怨落在她身上,無法波及新帝。


    柳姒冷靜下來,問道:“謝相為何恨阿耶?”


    他們是年少相伴的友誼,如何會走到相恨這一步?


    聖人歎氣,將真相告訴她:“因為謝迎,是朕借何怡之手除掉的。”


    聞言,柳姒猶遭雷擊般震驚。


    聖人恍若沉浸在往事中:“何怡給謝迎所下的毒,是朕命安王去尋來的,西域奇毒“醉紅顏”,殺人於無形,本無人能解......”


    奈何那時太醫署的李署令,是個醫道奇才,差點就解了謝迎的毒。


    幸好皇後下手及時,將李署令一家滅門。


    柳姒聽罷,如醍醐灌頂,一些從前不明之事,也被她思慮明白。


    難怪“醉紅顏”那樣的西域奇毒,不僅皇後能尋到,張環吟也能尋到。


    柳姒曾十分不解:既是奇毒,為何人人都有?


    但若說這“醉紅顏”是安王尋來的,那一切便解釋得通。


    當年不止皇後懼怕謝氏獨大,就連聖人也暗自忌憚,於是他借皇後之手,用“醉紅顏”將先淑妃毒殺。


    而張環吟下給柳姒的那份毒,應當也是安王給的。


    這一切,就像是一張編織緊湊的大網,將所有人牢牢地困在其中,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因與果。


    一切始作俑者的聖人,緊緊握住柳姒的手,沉聲道:“朕知道你喜歡謝晏,可為了柳氏江山,你必須殺了他。不過一個男人而已,身為帝女,你不該耽於情愛之中。”


    見柳姒沉默,他不予她選擇的權利,對大氣不敢喘的武德正吩咐。


    “傳淮安郡公入內。”


    武德正心頭一驚,打量了柳姒神色一番,才去到外殿。


    外殿跪了許多人,謝晏則與謝相公跪在一處。


    武德正頂著眾人的目光,壓力十足地行至謝晏跟前:“謝駙馬,大家召見。”


    謝晏起身入內。


    望著他的背影,武德正擦了擦汗。


    謝相察覺不對,出聲問他:“武內侍,不知聖人喚駙馬入內,所謂何事?”


    “這......”武德正不敢說實話,隻道:“謝相公,聖意莫測,奴婢也不知。”


    不過他還是賣了謝相個麵子,暗示道:“一切但憑鎮國公主,如何抉擇。”


    但憑公主抉擇?


    謝運跪在地上,想到什麽,倏爾臉色大變。


    內殿。


    武德正出去後,聖人抬手,指著擱在角落的一把寶劍。


    “這劍,曾是朕登基前的佩劍,謝晏死在這把劍下,也是他之榮幸。待他死後,朕會對外稱駙馬忠心耿耿,自願隨朕殉葬;還會追封他為忠王,陪葬入皇陵,享後世供奉。”


    “六娘......”他咳嗽著,像是不過幾句話便十分耗費精神,“朕知此事對你來說太過為難,事成之後,朕會將桓王手中的左火神軍,全權交與你。”


    這個條件,無論對誰來說都誘惑極大。


    若將桓王手中掌管的左火神軍交給柳姒,那相當於她獨掌了整個火神軍。


    她順著聖人的話站在那把寶劍前,低首端詳,似乎在考慮怎樣做,才對她最有利。


    抬手剛碰上劍鞘......


    “聖人萬安。”


    外殿的謝晏便在此時入內。


    站在寶劍前的柳姒收迴手,緩緩轉身,注視著他。


    龍床上的聖人看出她的猶豫,催促道:“六娘,咳咳......若不動手,朕便隻有命人徹查廢太子謀反一事。”


    聞言,柳姒眸光一凜。


    此事對聖人來說,確實沒有徹查的必要。


    但不代表他沒有能力去查。


    恩威並施。


    這樣算來,好像殺了謝晏,才是她如今最好的選擇。


    於是柳姒沒有猶豫,將劍拔出握在手中,朝謝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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