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碎雪已停,雪化時分尤為寒冷;屋內燒著的暖炭燃成灰燼。


    床上的兩道身影,帶著些許曖昧與禁忌。


    男人將女人抱在懷中,耳尖泛粉,下頜繃緊,渾身滾燙;若是仔細去瞧,便能發現他眸中壓抑克製的欲望。


    可惜躺在他臂彎中的柳姒腦子亂得很,連看他一眼都不敢,注意力全都在自己指尖上。


    不會有比此刻還糟糕的事了吧。


    這樣想著,她僵硬的指尖一顫。


    隻聽得耳邊又是男人的一聲悶哼。


    柳姒腦中一片空白,殘存的理智令她慌亂撤開手,一隻大掌適時將她手腕握住,周身滿是柳承明的氣息。


    喑啞的聲音響在發頂:“小姒,你在做什麽?”


    做什麽?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的話一出,柳姒臉頰通紅,直從耳根熱到了脖頸。


    掙紮著抬眼,便撞入他茫然好奇又帶著壓抑的黑眸,這個時候,他還不忘語出驚人:“腫了。”


    腫了腫了腫了......


    這兩個字仿佛鍾聲般,不停地在她腦中迴蕩。


    柳姒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甚至不曾去想他怎會出現在自己床榻上,將半張臉埋進被中,隻露出一雙眸子。


    “那個......”她妄圖解釋,“不小心……碰到了。”


    “是嗎?”柳承明看著她,“我還以為小姒偷偷摸我。”


    聽罷,柳姒腳趾蜷起。


    太尷尬了。


    怎會有這樣尷尬的事情。


    一覺醒來,她又和柳彌月睡在一處不說,還......


    等等!


    昨夜他不是睡在小榻上的嗎!怎會爬到她床上來?明明是他自己做的孽,竟讓她窘迫了好一會兒。


    想到這兒,她一把將被子掀開,反客為主道:“你半夜偷爬我床上,竟還怪我!”


    說著,她朝他大腿狠踹一腳:“給我下去!”


    被她拆穿,柳承明眸中閃過一絲心虛,順著她的力道滾下床,跌坐在地。


    再抬眸,眼裏盈著淚花:“昨夜太冷了,一個人睡怎樣都不暖和,所以我才想挨著小姒睡。”


    淚花在眼眶中打轉,卻就是半天落不下來。


    他容貌生得妖豔,是個實打實的妖精模樣;此刻坐在地上,寢衣半開顯出內裏緊實精幹的胸腹肌肉,朦朦朧朧,引人遐想。


    柔軟的墨發披散在肩,幾縷垂在胸前,倔強地抿著唇,巴巴望著她。


    又是這招。


    柳姒扶額:到底誰教的他。


    這話倒真真是冤枉人了,須知有些東西並非是後天學的,許是天生的也說不定。


    她撇開眼:“自己起來。”


    知道見好就收,柳承明幹脆利落地站起身,挪了步子走到她身側。


    挑了挑她指尖:“小姒,你生氣了嗎?”


    “是。”柳姒坦然。


    這話弄得他心頭發緊。


    “月月,有些事情別人做得,可我們做不得。你我應當有自己的分寸。從前的事我由著你,可像今日這樣的事,不許再發生。


    若再讓我曉得你偷爬到我床上,便迴自己屋子睡去。”


    話音落下,屋子裏陷入沉默。


    柳承明並未像從前那樣應聲,而是站在原地,垂眸不言。


    見狀,柳姒隻以為自己語氣太重,心頭又是一軟。


    他如今就是個孩子,又哪裏懂得這些。


    她放緩語氣:“洛州刺史進貢了幾株姚黃,等晌午過後我帶你去看可好?”


    “好吧。”


    柳承明坐在床沿,靠在她肩上,一副乖巧模樣。


    心中卻是自嘲:誰願意同她隻做兄妹。


    繼而又有些悲涼:可若非如此,隻怕她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吧。


    -


    臨近除夕,聖人想著宮裏頭熱鬧一番,順便給柳姒衝衝晦氣,便在麟德殿給她辦了個接風宴。


    這場宮宴,來的人不少。


    這幾日許多人都給鎮國公主府遞了帖子,想拜訪公主;可除親近之人外,俱都被公主給退了迴去。


    如今有了機會,眾人都想瞧瞧鎮國公主近況如何。


    隻見她外披玉色暗金百花紋袖衫,內搭煙粉襦裙;罩身的白狐大氅在進殿時便脫了下來。


    這場宴席的主角雖是她,但她在聖人麵前大多低調內斂,是以穿得很是素雅。


    如今剛打了仗,國庫不充盈。


    聖人瞧見柳姒這一身裝扮後,隨意誇讚了兩句。


    席座上,太子與皇後都在,柳姒沒能身死,令他們很是失望。


    聽說她正派人去靈州搜尋柳承明下落時,東宮暗地裏也派出人馬,想趕在柳姒之前找到賢王,斬草除根。


    隻是柳承明如今就在公主府,他們再找也是失望。


    太子的席位旁坐著淮王。


    淮王瞎了眼,麵上戴著特製的眼罩,世子則坐在他身側。


    自淮王妃慘死,他怕再出意外,對世子像眼珠子一樣小心照護,寸步不離。


    靜儀坐在淮王右側,駙馬遲章死後她頹喪了好一會兒,幸而在王季禾的陪伴中走了出來。


    畢竟隻是一個背叛了自己的男人,難過兩日也就是了。


    說起王季禾,她與謝旭的親事已是板上釘釘。


    王氏被太子打壓後元氣大傷,急需休養生息;王季純假死,王謝兩家聯姻作廢,如今又需新的結盟。


    王季禾與謝旭年歲相配,門當戶對,是最合適的人選。


    估摸著等年後,趁著太後還在,兩家就會將喜事給辦了。


    說起親事,又不免讓人想到柳承安,他前世與喬家小表妹,喬葉榮的胞妹喬花盛兩情相悅,隻是不知這一世......


    想到此,柳姒目光望向柳承安。


    隻見他盯著一個方向目不轉睛,時不時癡笑兩聲。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對麵之人果然是喬花盛。


    喬家小娘子人長得嬌俏,看著文靜端莊,實則同柳姒一樣,也是個膽大包天的。


    在這宮宴之上,坐在喬夫人身側與柳承安眉目傳情,看著靈動得很。


    察覺到柳姒的目光,她才收了機靈的神色,乖乖坐著,卻又按捺不住,像隻小獸一樣偷瞄。


    見喬花盛看向自己身側,柳承安方才注意到柳姒,對上她戲謔的目光,他不自然輕咳兩聲。


    “阿姊,我、我和花盛表妹鬧著玩呢。”


    “是嗎?”柳姒故作正經,“你年歲漸長,也該成婚了,明日我便奏請聖人,讓他為你擇一門婚事。”


    話音落下,柳承安便著急道:“不要!”


    柳姒頗為不解:“子寧既無心上人,又何必這麽急著反對?”


    明白她話中之意,柳承安一改方然羞容,正色道:“阿姊,我喜歡花盛表妹,此生非她不娶。”


    聽他這樣說,柳姒方才滿意點頭:“那她呢,也心悅你麽?”


    提到此事,他也頗為苦惱:“我不知,我不敢問她。”


    他怕若是戳破了那層窗戶紙,人家卻不喜歡他怎麽辦?


    “那我可幫不了你。”柳姒搖頭,“你若連表達心意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配娶別人?”


    “勇氣......”柳承安喃喃。


    突然間,他茅塞頓開,目光堅定。


    “等明日我便去問問花盛表妹,若她對我無意,我自不會再打攪她;若她也心悅我......”


    說到這兒,他頰上微紅。


    俗話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聖人身份尊貴,所以他這親事,自然要柳姒這個阿姊帶著媒人上門。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柳承安看不出喬花盛是否也心悅他,可柳姒這個局外人方才卻瞧得清清楚楚。


    她想:若是準備得快些,這婚事說不定能與王謝兩家趕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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