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消息太過突然,無異於一道驚雷狠狠地劈在所有人的頭上。


    柳承明當即召集士兵分成三隊,一隊隨他去追趕逃竄的突厥人,一隊留守大營,另一隊前往東湖鎮。


    隊伍還沒出發,一道白色的身影便先他們一步,離開了軍營。


    柳姒騎在馬上,心中是沒由來的慌亂,冷風像一把把利刃割在她的臉上,她恍若未覺。


    終於到了東湖鎮,衝天的火光與哭喊聲遍布小鎮。


    她看著眼前一幕,耳邊一陣嗡鳴,臉上血色盡失。


    茫然地翻身下馬,行走在小鎮之中。


    火,到處都是火。


    衝天的火光像是巨浪要將她席卷其中。


    那些突厥人在夜裏闖入鎮子,搶奪了鎮裏的糧食金銀,砍殺無辜的百姓後,還放了把火。


    倒塌的房屋,燒焦的柱壁,坐在地上無助哭喊的孩童,苟延殘喘的傷者,血肉模糊的創口......


    一瞬間,柳姒從頭涼到了腳。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她不停喃喃。


    明明突厥應當在秋末才會進攻的,如今才七月,為什麽......


    為什麽?


    柳姒想不明白。


    明明一切都在她算計之中的啊。


    從軍營中出來得急,她甚至沒有穿鞋,赤著腳行走在狼藉之中。


    “這孩子不行了,快讓開!”幸存的百姓抱著一個燒焦了手臂的幼童,從她身邊疾行而過,巨大的力道撞在她肩上。


    因一夜的馬步本就酸脹的腿一軟,她整個人無力地坐在了地上。


    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


    她腦中一片混亂,直到一道哭喊聲將她驚醒。


    “救救我,救救我......”


    她抬眸,一個被柱子壓倒在廢墟中的男人朝她唿救:“娘子,救我,我不想死!”


    聽著這話,柳姒又恢複神智,重新站起身跑到那男人麵前,將他身上的柱子費力搬開。


    一個,兩個,三個......


    她像其他人一樣,顧不得悲傷,奔走著去救更多的人。


    匆匆趕來的謝晏察覺出她的不對勁,沒有開口,而是跟在她身後,同她一起幫忙。


    直到太陽西落,柳姒才終於停下。


    這一日她救了三十七個,其中十一個死了,還有三個是在她懷中咽的氣。


    百姓都被救了出來,無論是活的還是死了。


    直到此刻,那些幸存的人們好似才察覺到悲傷,撲在已逝的親人懷中痛哭著。


    從大營趕來救援的士兵也已精疲力竭,他們看著滿地的屍身,赤紅著眼。


    東湖鎮與大營相鄰,鎮上百姓與營中士兵互相熟識,極為親近。如今看著他們倒在地上全無氣息,心中悲憤交加。


    有幾個年輕的已按捺不住,怒吼著要去尋突厥報仇,卻被身形高大的姚健他們一一攔了迴去。


    他算是最幸運的,妻兒躲在柴堆裏,活了下來。


    可汪小兒卻遭了殃,家中無論是兄嫂母親,俱都死於突厥刀下。


    如今他正發了瘋,要去找突厥報仇。


    柳姒站在人群中,靜靜地目睹這一切,喉間像堵了一塊白疊子,如何都發不出聲。


    迴到大營,柳承明他們也無功而返。


    突厥這次明顯有備而來,來得快,去得也快。


    就是想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柳姒坐在謝晏的帳中,腦中不停地迴想白日裏的事情。


    突厥為何會提前整整兩個月?


    為何會選在北衛軍大營後的東湖鎮?


    柳姒之所以如此相信突厥會在秋末動手,無非是因為這是前世確切發生的事,且之前無論是洛州水患,還是那場百年難遇的大雪,全都照著前世應驗。


    今世因為她的重生,許多事都發生了改變。


    可那些十分重要的大事,依舊按著原本在發展。


    所以柳姒才會如此相信,相信突厥會挑在秋末動手,以為自己的時間還很充足。


    可這次她發現她錯得離譜。


    洛州水患會應驗是因為那是人力無法改變的天象,而這次卻是人力可改的事實。


    賈氏的覆滅令安王不安,也令突厥王室不安。


    所以他們拋棄了原本最佳的時機,選擇在柳姒她們還沒有準備好之前動手。


    東湖鎮的遭難,就像突厥的一次挑釁,一個警告,在告訴柳姒,枉她機關算計,也難以抵擋應有的結果。


    即便涼州的眼線被拔除,他們依舊可以奪下涼州。


    而這個意外,最直接影響的,就是柳承明。


    涼州的軍政大權剛交到他手上不久,突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偷襲了一個鎮子。


    世人會以為賢王不可堪當大任。


    這樣嚴密細心的算計......


    隻讓柳姒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對自己了如指掌的人,一個半月前剛死在她眼前的人。


    阿史那......環吟。


    腳上的刺痛令她迴神,她低頭,看著蹲在身前為她擦腳的謝晏,輕聲說了句:“疼。”


    傷痕遍布的雙足被他輕柔地捧在掌心。


    謝晏想起白日裏在鎮中見到失魂落魄的她,心中忍不住發疼。


    那時她披散著發,一身純白的裏衣,赤著腳站在街上,無論自己怎麽喊她,她都不應,隻一味奔走救人。


    即便後來為她穿上了鞋,最開始燙出的傷也已然在上頭。


    這傷口不能碰水,謝晏隻能絞幹帕子,一點一點為她將髒東西擦去,再抹上藥膏。


    “別擦了。”柳姒開口。


    謝晏動作一頓,憋著一股氣給她將藥上好。


    “第一微呢?”她問。


    “在賢王的營帳中議事。”


    突厥這次隻偷襲東湖鎮,說明大軍還未到,派些前鋒探探深淺。


    偷襲東湖鎮的成功,預示著北衛軍的疏於防範,更說明這是一個絕佳的時機。


    大齊召集軍隊趕來宣威需要時間,而這個時間就是突厥進攻的絕佳機會,所以他們一定會趕在大齊的援軍趕來之前,徹底發起進攻,搶占先機。


    柳承明他們目前要做的,就是以北衛軍幾千的兵力,守住此地,不讓突厥踏進一步。


    想到此,柳姒也不顧剛擦好藥的腳,徑直走下榻。


    謝晏見她這模樣,再也忍不住,將要出營的她一把打橫抱起。


    聲音中夾雜著壓抑的怒氣:“念念,你這是要做什麽!”


    柳姒隻道:“我要寫信。”


    見狀,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放緩語氣勸道:“即便要寫,你也顧忌著自己的身子,把鞋穿好,我替你磨墨,好嗎?”


    他眼中的擔憂明顯,柳姒沒有拒絕,沉默著容許他替她將鞋穿上。


    看著他的背影,半晌,她突然開口:“謝竹君,你是生氣了嗎?”


    這話聽得謝晏心頭一痛,他抬首,就見掛在她頰邊的一顆淚直直落下,打在他的手背上。


    一瞬間,心中的怒氣消散,他歎了口氣坐在她身側,將她抱坐在自己膝上,輕拍著她的脊背:“你該愛惜自己的。”


    柳姒靠在他胸口,語氣沉悶:“我今日救的那些人裏,好些都是我昨日見過的,那時他們還拿著東西要送給我......”


    轉眼間,就成了屍體躺在地上。


    “替我磨墨吧。”她道。


    不能再耽擱了,必須要盡快將信送到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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