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王騰望著身後拉開了百餘米距離的隊伍,不由得歎了一口氣。他這已經是放慢腳步了,後麵的人依然跟不上來。


    並不是說他有多急,想要迫切地走完這一段路程,而是因為這次經過提前規劃好的行程主要以“視野”為優,因為有他的緣故,可以幫助隊伍規避很多危險。可是因為行走速度沒有達到他的預期,按照他們現在的步伐來看,等會兒晚上到不了適合安營紮寨的地方,那這個隊伍就會麵臨著一些自然的風險。


    但是沒有辦法,王騰可以看出大家雖然嘴上沒有說,麵龐也盡是堅毅的神色,但是在雪地之中連續行走兩個小時,還要跟上他速度,這已經消耗了大家非常多的體力。


    “大家原地休整一下吧,等幾分鍾我們再出發。”


    王騰還是選擇停下來休息。


    “唿。”


    有隊員長舒一口氣,順勢就拉了一下遮住膝蓋的防寒大衣順勢一坐,就在這雪地中休息起來。因為考慮到這裏的特殊性,所以戰士們的軍大衣都有細密的防水工藝,也不用擔心被雪水浸透了。


    眾人與王騰間隔著一定的距離,那距離是一種陌生感,人總是習慣呆在自己的舒適圈裏。


    “真變態啊, 我感覺好像迴到當年剛入伍的時候做拉練,你看他,兩個多小時走了十公裏都不帶喘的!”


    有戰士大口唿吸著,雖然沒有喘氣,但依然感覺得到他唿吸的急促。眾人靠攏在一起,私底下發著牢騷。


    “是啊,還好這幾年咱們因為邊防的特殊性,在做體能訓練的時候沒有偷工減料,不然怕是要給他小瞧了去。”


    有戰士麵色難看,似乎看王騰的目光是在看一個怪物。


    “往日咱們最快的時候,也要三四個小時吧,哎喲,我今天早上沒想著會出任務,吃的太多了,給我整得有些不舒服。”


    也有戰士隻是圍坐在那裏無言,摘下身後的水杯飲用起熱水來。


    王騰一個人坐在前方不遠處,他手中拿著一張地圖,地圖比較複雜,但是因為自己是走過一遍這附近的路的,憑借對地勢的熟悉大致能夠看得懂。


    按照現在的速度,之前定下的那個安營點今晚是難到了,而一路之上,其他的位置又不太安全,安全的位置又太近了,如果在那裏休整比較浪費時間,所以王騰隻能另擇他處。


    他選擇了改變路線,前往之前路過的冰川之中,雖然那裏崎嶇不好走,但是眾多奇形怪狀的冰柱反倒可以為大家隔絕部分風雪的侵擾,而且那裏遠離山峰,也可以避免雪崩的可能。之後再繼續往前,之前他登上過的那座山的視野也是極好的。


    做出了新的規劃,正好也已經休息了好幾分鍾了,王騰拎著背包帶領眾人繼續出發。


    隊伍排成一串,步履蹣跚,又身著臃腫,在遠處看去,就好像是成群結隊的企鵝。


    在又經曆了兩個小時風雪的摧殘,眾人才尋到一個背風的小坡,開始享用起難得的食物來。


    外勤的食品品質上其實是不差的,但是用餐環境卻不怎麽樣,那一塊塊幹癟的犛牛肉被凍得發硬,隻能艱難的撕咬下一點。不過還好現在有自熱飯食,還能吃上一口熱乎的飯菜。眾人紛紛從雪地之中抓起一把雪,帶著手套的雙手用力揉搓,加速雪水的融化,最後滴入加熱包裏,那裏麵裝著的是生石灰,遇水可以迅速放熱加熱食物。


    眾人美滋滋的吃了起來,王騰也有樣學樣,雖然自熱產品在城市裏麵也很多,但是這種“快餐”卻被認為不是很健康,王騰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其實除了這些,眾人的行囊裏還裝有別的食物,可以交換著口味享用,其中壓縮餅幹、能量棒等更是輕巧便攜的能量來源。但是因為沒有安下營寨,如果要起鍋燒水還是很麻煩的,所以正餐一般會被放到晚上。


    吃過午飯,將垃圾都收拾打包起來,由其中一人統一用收納袋整理好放在一起,這些垃圾他們是要帶迴去哨所處理的,愛護環境人人有責。


    經過簡單的休息,眾人又踏上了行進的路途。他們這會兒其實還沒有走出很遠,所以還不是取出無人機偵查的時機。翻過一個小山頭,這個時候,不遠處一望無際的冰川已經可以讓人感受到自己的渺小,直到又過了幾分鍾,他們踏足在這片山川之上,這種感覺更甚了。


    這裏是眾位隊員們從未來過的地方,因為他們身負的是巡防任務,是極具目的性的,然而在這冰川之中雖有冰柱嶙峋,但是卻並不能完全隱藏身影,而且這片冰川太為廣闊,地形又十分複雜,底下恐有暗河冰縫,並不是一條值得考慮的路線,所以這裏他們雖然偶有路過,但是卻從未踏足。


    不過,他們每個人來到雪山二所的時候,便會聽到老兵講述這雪山之中潛伏的危險,這冰川就據說曾吞噬過許多旅行者的姓名,每個人都被叮囑務必要小心。


    但是,走在前方的王騰隻是拿著登山杖在手中把玩,既不借力,也不用來探路,仿佛全然不知這裏的危險。


    二隊之中,一名看起來最為成熟穩重的青年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告知王騰這條路線的不妥。


    “王執事,這冰川之下暗河、冰縫眾多,我們走在這裏恐怕不是很安全。”


    他是二隊的小隊長,名叫陳可為,足足有七年的兵齡。


    王騰知道這裏有一定風險,畢竟他之前可是經曆過的,他自己自然是不怕的,有足夠的反應,也有這樣的能力在遭遇危機時脫困。有他開道,那身後的眾人的安全係數自然也大大提升,所以他隻是輕嗯一聲表示沒有問題。


    見王騰這樣的反應,陳可為的眉頭緊皺,心中的憂慮把他的麵色也壓得沉重。他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出來:“王執事,你剛來可能不知道,這雪山之地極其特殊,有時候前方看似是平坦的積雪路麵,可能實際上就是一個空殼,被輕巧的積雪堆疊掩蓋了起來,一腳踩空可能就會墜入深淵萬劫不複。”


    他是好意提醒,王騰這樣吊兒郎當的樣子,他在任何一名老兵身上都沒有見過。即便是像李鈞那樣的老油子,在邊境執勤了十三年,對周圍的環境已經是無比的熟悉,但是每當大雪覆蓋,老路線路況不好辨別的時候,他也仍然會放慢速度小心翼翼用登山杖試探前路,生怕是邁錯了一步。


    可是王騰似乎好像全然沒有這樣的顧慮,就好像是過家家來了!他的臉色不太好看,雖然王騰看起來體能的確不凡,也許真的如同他所說的那般厲害,但他心中對於王騰的不滿仍然又加深了幾分。因為一旦王騰出事,自己等人需要合力營救的話,極有可能把自己等人也拖入危險之中。


    因為救人而犧牲的先例不是沒有,每一例都是無比慘痛的教訓,會由老兵沉重地為剛來哨所的新兵講述。


    這雪山之地的極寒環境,處處充滿了危險,這人類沒有完全探索的自然之地,仿佛是充滿的食人的猛獸,在人不經意的時候就會咬來,甚至還會圍點打援!


    他可不想因為王騰的粗心大意讓自己的兄弟們處於危難的境地。


    而王騰自然對此都是知道的,隻是那登山杖也就一米左右的長度,雖然看似完全夠用,但是如果考慮到他們所行進的速度,那就完全不夠看了。你這棍子剛插到雪地裏探路,可是那時候腳就已經踩了上去,那不純粹是表麵功夫嗎?因此,王騰自然也無需借力,僅憑腳力征服著這片雪地。


    但是這種事情,王騰也沒法解釋,隻是表示知道了,讓大家與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官大一級壓死人,陳可為自然也不再好多說什麽,隻是悄然的又與王騰拉開了幾米的距離,他已經打定主意,如遇危險首先要明哲保身,如果實在不行,就讓這自大的人留在這裏,他是絕不會讓自己的弟兄們去冒險的。


    這片冰川平原極為廣袤,人站在上麵就隻是一個不起眼的黑點,但眾人依舊迎著風雪的吹打前進,王騰把握著速度,在他感覺需要的時候停下來休息,並且順便記錄他們的行進路線。


    就在又走出一段距離的時候,果然還真讓陳可為說中了,走在前麵的王騰一腳踩空,與蓬鬆的積雪一起塌陷下去。


    “喂!”


    陳可為雖然之前說好要先明哲保身,但是看到一個人突然在自己眼前消失,他的意識還是下意識猛然躬身撲出,就像是一名遊泳健將在聽到發令槍的入水動作那般,似乎他麵對的不是雪地與未知的危險,而隻是市內的池水。他不顧危險,把一切拋諸腦後,想要在王騰墜落之前抓住他的手,救他的命。後麵的人也反應很快,雖然身心此時都很疲憊,但是突然的危機讓腎上腺素瞬間激發,紛紛往前欲要幫忙。


    隻是,太遲了。太遲了!


    他們的速度太慢,有了厚厚的積雪阻礙,作為普通人的他速度想快都快不到哪裏去,所以他才選擇撲出的動作!但是即便如此,因為之前悄然和王騰拉開了一定距離,此時正巧隻能看到一道溝壑的兩旁,蓬鬆的白色微粒向下墜落。


    一道鮮活的生命就在他眼前這麽消失了,他忽然想起了當年自己的老班長講述老班長的老班長說起的,他曾經看到的戰友被雪地吞噬的畫麵。


    “啊!!!”


    那種無能為力和自責的感覺在胸中激蕩,讓他發出不甘的嘶吼,他一拳重重地砸在了雪地上,拳頭陷入地麵凝結成他拳頭的模型。


    他悲慟的情緒還沒有蔓延多久,那溝壑之中突然傳來簌簌的聲音,緊接著一個臃腫的身影仿佛在做體操、跳水一般一般,竟然直接逆重力反向翻滾了出來!


    那身影落在地麵,踩在前方不遠處發出噗的一聲,正是王騰!


    這一幕讓眾人都看傻了,這是什麽情況!


    但是王騰卻似乎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為眾人另尋一條通過的道路。


    在他掉下去的瞬息之間,陳可為所有的行為都被他的強大的感知力所捕獲,這個他原本能夠察覺對他有一絲不滿的小隊長,甚至還故意放緩了步子拉開距離,這麽明顯的明哲保身之舉,卻在意外到來的時候依然在第一時間出手。在他的身上,似乎可以看到江副局的影子。


    不論是下意識也好,又或許有心也罷,這樣的人值得王騰尊重。


    陳可為看向王騰的目光先是臉震驚,兩人的目光交匯之後,又變成了敬佩,那也是他對王騰的認同。


    原來自己之前的擔憂都不是問題,這位新來的指戰員是真有幾把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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