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發失聲尖叫的同時,夏寧已旋身、抽出手中長劍——


    散落的長發劃出一個利落弧度。


    隨著黑發落下,長劍刺向襲來的西疆人!


    可有了一個西疆人,就有第二個西疆人從人牆的角落裏進來。


    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出手。


    招招殺招。


    一招封喉、穿心。


    女子纖弱的背影在殘血夕陽下,強大如一麵牆,牢牢護住身後的人。


    拔劍、出擊。


    濺射的鮮血順著劍尖的方向灑落。


    即便如此,她仍是牢牢護著身後的春花。


    王發顧不上護著這些人,提著劍亦開始攻擊。


    很快,援手趕來!


    四個娘子軍也被驚醒,提著紅纓槍殺出來,恰好看見了夏寧她們。


    當娘子軍趕來時,夏寧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娘子軍分別站在她的左右,長杆的紅纓槍每一次刺皆無錯漏。


    “夏先生!我們來遲了!”


    “先交給你們,頂住。”


    夏寧低語一句,後退兩步,順勢將被她護在身後的春花朝著謝安他們所在的地方推去。


    春花被推的一個踉蹌,跌跌撞撞間,急急轉身,睜著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夏寧:“娘子!”


    夏寧卻未立刻看見看她,而是看向另一處:“王發!不要戀戰!送謝先生、春花等人躲進內城!內城裏的人尚未開始撤離,立刻命他們撤離!內城裏應當還有七八十守內城的將士,命他們無論如何也要死守住內城城牆!快去——”


    在夏寧叫王發的名字時,一位嬸娘已經頂了王發的位置死守。


    王發後退兩步,喘著氣,眼神牢牢盯著夏寧:“可李副將軍交到我無論如何要送夫人躲進內城!!”


    “再磨蹭誰都別想逃!”夏寧劍指著內城的方向,“快逃——”


    她眼神之中,是無法動搖的堅定。


    王發深深看了眼她,抱拳:“是!夏夫人!”


    他持劍,後退:“大家先走!我殿後!立刻躲進內城!”


    春花卻掙紮著揮開王發的胳膊,眼淚洶湧:“娘子!我要和先生、嬸娘們一起——”


    她不要一個人逃走!


    明明娘子答應過她……


    不會讓她隻做逃兵……


    夏寧本已轉身。


    在聽見春花的吼聲後,再一次轉身迴眸。


    她身後是廝殺的煉獄,更遠處是殘血濃烈的夕陽,照的人臉發紅。


    可她的眼神卻如此溫柔。


    如同身後那殘酷的一幕幕,與她無關。


    溫柔的幾乎令人落淚。


    她揚聲,杏眸裏的眼神卻堅韌而平靜。


    “協助王發安排內城的人逃去兗南鄉,你莫忘了,兗南鄉是我們一起一點點看著它建設起來,倘若……外城失守,你還要肩負起帶著兗南鄉的人一起逃——”


    刀劍聲之中。


    她的聲音清晰、有力。


    是信任,更是托付。


    “春花,這些事隻有你能做到……”她似是淺淺的笑了,語氣溫柔著,“交給你了,去罷。”


    春花的眼睛睜大。


    眼淚愈發洶湧。


    “娘子——”


    “夏先生!”


    西疆人那麽多,若沒有援軍,南境失守是遲早的事情。


    那夏夫人呢……


    嬸娘們呢……


    “走!”忽然,謝安上前,一把扯住春花的胳膊,小老頭力氣奇大,扯著春花往內城方向逃去!


    王發殿後,持劍警戒。


    夏寧合了下眼瞼。


    當她再一次轉身,麵對背後廝殺的戰場時,眼神冷冽嗜血。


    她挽了一個劍花,加入娘子軍之中。


    滲入南延將士的人牆之中!


    直麵迎上西疆人!


    她招式狠毒,手中的劍鋒利無比,絞殺一條又一條人命。


    長劍被見血染紅,甩下後,鮮血被甩落,劍尖有一次染上鮮血。


    她不知殺了多少人。


    更不知道還有多少西疆人!


    身邊的南延將士有倒下的,但是用身體堵出來的人牆沒有任何後退!


    所有將士都抱著必死的決心——


    死也要守住南境外城!


    哪怕多守一炷香的功夫也好!


    為援軍趕迴來爭取時間!


    為內城無辜的百姓逃離爭取時間!


    他們便是死——


    也要死在攔住這些西疆人身上!


    他們是向死之劍。


    而夏寧卻是向生——


    她不能死!


    也絕不願意死!


    她要活下去!


    哪怕是在她散落的長發變成累贅,被西疆人一把抓住長發,揚起的大刀險些刺穿她的後背——


    她立刻揮劍砍斷自己被抓住的長發。


    似上等綢緞的黑發斬落。


    換來活著——


    不虧。


    她冷冷勾了下嘴角,手腕翻轉,手中長劍逼近對方,就在對方閃躲而不得不收迴大刀時,夏寧另一隻手從袖中抽出匕首,朝著他的眼睛狠狠甩去!


    對方捂著眼睛哀嚎。


    夏寧甚至不給自己喘息的機會,長劍逼近貫穿胸口。


    她垂下時間,對上一雙驚恐、恨意的眸子。


    隻是,這雙眸子很快就渙散無神。


    她拔劍,鮮血噴射而出。


    她後退的動作慢了一瞬,溫熱的血濺在她的臉上。


    帶著濃烈的血腥味。


    她閉上眼。


    也僅僅隻有這麽一瞬。


    再次睜開眼時,她眼底的暗色如無垠的黑暗,再一次解決下一個。


    背後的傷口不淺。


    她早已殺紅了眼,不知連心,甚至連身體都變得麻木起來。


    連疼痛都察覺不到。


    如血殘陽暗下。


    黑暗悄然降臨。看書溂


    這一夜格外漫長。


    西疆人來勢洶洶,他們本以為會很快突破僅僅三千餘人的南境外城,並迅速占領南境內城。


    所以攜帶的火藥隻夠炸毀外城牆。


    可他們卻萬萬沒想到,這三千餘人的南境將士如此頑強。


    盡管南境外城牆被攻破了,但三千多南境將士卻用肉體組成了一道人牆,將西疆人牢牢的攔住。


    不讓他們前進一步。


    更不允許自己後退一步!


    極其強大的信念,竟是讓他們在這一晚守住了南境外城!


    這一晚,西疆人非但沒有攻下南境外城,甚至傷亡慘重。


    因他們的輕敵,也因南境戰士的爆發,西疆人選擇暫時性撤退。


    此時,夜也過半。


    在西疆人撤退後,南境的將士才得以喘一口氣。


    所有的將士直接癱坐在原地休息。


    死守在高台上的李鴻卓從城牆上下來,他身上傷痕累累,卻仍將身軀挺的筆直。


    眼中不見灰心喪氣。


    眼神竟是比從前更為堅定、沉重。


    他沉聲下令:“城牆下所有將士原地安心休息!城牆上另有哨兵監視西疆人動靜,一有動靜號角立刻響起!”


    這一句話後,癱坐在地上的將士們紛紛安心閉上眼。


    極短的時間內,唿嚕聲此起彼伏。


    從傍晚到半夜。


    每一個將士都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拚了命的堅守、抵抗。


    這會兒,早已累的顧不得四周環境如何,屍首遍地。


    倒頭就睡。


    李鴻卓從城牆上下來後,巡視一圈,清點存活的將士。


    在看見一個發飾奇怪的婦人席地而坐,身上的衣裳早已被鮮血顯得髒汙不堪。


    走進了才發現,這位婦人的頭發是被什麽利器斬斷。


    短至肩膀的頭發披著。


    婦人抬頭。


    一雙姣好的杏眸之中,遍布鮮紅的血絲。


    臉上亦是髒汙不堪。


    是……


    夏寧。


    她眼底的戾氣、殺氣尚未全數斂去。


    抬眸看來時,便是連李鴻卓也有一分忌憚。


    可忌憚後,他卻不知道是先驚訝她為何沒有逃進內城,還是驚訝她的頭發為何會變成這幅模樣。


    對女子而言,長發如命。


    夏寧抱著劍。


    在聽見腳步聲靠近時,極度敏感的精神瞬間緊繃,視線逼人,看向來人。


    她上身微微前傾,是一個躍躍欲試的姿勢。


    一旦情況不妙,她立刻會持劍衝出去——


    護住倒在身旁的嬸娘們!


    直到看見來人是李鴻卓時,她緊繃的身軀才鬆懈了下來。


    “夏夫人,您怎麽還在這兒?”


    他開口。


    聲音嘶啞。


    這一道普通的詢問聲,像是隔了許久許久才聽見。


    夏寧才從血腥色的幻境中出來一半。


    視線有些僵硬的看著他們麵前被炸開的城牆。


    沒有迴答李鴻卓這個明知故問的問題。


    她拄著劍,從地上站起來。


    身體發出抗議。


    累的疲憊不堪。


    “找兩個人還能動的,跟我來。”


    她言簡意賅。


    連一個都不願多說。


    李鴻卓看了眼倒成一片的將士,最終道:“我來。”


    李鴻卓跟著夏寧去了謝安住的屋子。


    幸好謝安的屋子也在城牆根下不遠處。


    夏寧在屋子裏翻翻撿撿,拿了個破布袋子,往裏麵裝了不少瓶瓶罐罐,一股腦塞給李鴻卓。


    “謝先生是毒醫,有隨身攜帶毒藥的習慣……”夏寧也是在剛剛才想起來,當年在南境外城時,當時萬念俱灰的春花,就是在謝安這兒偷到了毒藥,險些真毒死了耶律肅,她指了指自己的劍,“把毒藥抹到劍上,弓箭上,發下去,但要小心些,別自己碰到先給毒死了。”


    李鴻卓哪裏知道謝安竟然是毒醫。


    刻板的臉上露出驚愕,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破布袋子,“夫人給的這些都是什麽毒藥?”


    夏寧看了眼,如實道:“不知道。”


    李鴻卓:啊?


    夏寧揣上最後兩個小瓷瓶,打算分給嬸娘們用,“塗了總比沒塗有用些,不過……”


    她說著,忽然又停了下來。


    兩人走出屋子。


    她的聲音實在低而無力。


    李鴻卓亦是累的有些力不從心,自然忽略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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