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著實有些少,但也足夠說明醫館誤食事件並非偶然。


    夏寧利落道:“等到茶州抓了人後再仔細盤問,既然對方有備而來,咱們也無需手下留情。”


    魏娣連連點頭。


    顧兆年在一旁補了句:“別搞出人命官司就成。”


    這位夏娘子的身手他可是見識過幾迴的,連他這個‘顧先生’被打了她都那般動怒,把人揍了個半死不活,聽說最後足足養了兩個月才能下床走動,還落下了一聽見‘夏夫人’著名號就怕的尿褲子的慫勁。


    此時不但綁架了‘謝先生’,還打了一個丫頭。


    嘖嘖嘖。


    顧兆年用腳指頭想,都替那幫想不開的人摸一把汗。


    夏寧在離開前,把揣在懷裏的手爐塞給魏娣。


    這小姑娘從茶州一路騎馬趕去兗南鄉,手指被凍的冰冷,在馬車裏坐了這麽久,手還是冷冰冰的,臉色瞧著也仍凍的發青。


    魏娣不願接過來,還想推拒。


    夏寧強硬著把東西塞進她的手中,“你跟著謝先生學了這麽就醫術也當知道,不能仗著年紀輕就如此虧待自己的身子,冬日寒氣入骨最是傷人,若不好好調養落下了病根分外棘手,快拿著抱緊了,把自己個兒身子暖起來,在救出謝先生前,你可不能先倒下去,記住了麽?”


    便是訓斥的聲音也仍舊婉轉悅耳。


    她語氣淡淡的,不曾透露出太多的關切之意。


    隻是這份輕描淡寫、恰到好處的關心,愈發讓人覺得難得。


    魏娣抱緊了手爐,眼眶微紅著,說了句:“多謝夏娘子。”


    夏寧淺笑,算是應下了她這聲謝。


    從兗南鄉趕往茶州,即便如今修了路,路要走了不少,但也要走上三四日。他們才駕了兩架馬車,夏寧自然不會一直呆在顧兆年這邊。


    說完話後,就去了耶律肅駕著的馬車裏。


    趕了大半日路程,風雪倒是小了些。


    夏寧在裏頭坐不住,掀開簾子,正要出去。


    耶律肅單手持著馬鞭,單手勒著韁繩,在外麵的冷風之中,他的麵容愈發寒冽,在察覺道夏寧掀開馬車簾子,探出半個腦地啊,朝外看著。


    見她身上衣裳穿的厚實,毛茸茸的大氅與兜帽將她裹緊了,隻露出一張鵝蛋臉,他倒也不催著她進去避風。


    見她在自己身後看的認真,問了句:“阿寧看什麽?”


    夏寧從馬車裏出來,也同耶律肅一般,坐在外麵的車兒板子上。


    耶律肅放滿了些趕車的速度。


    夏寧抬手,指了指道路兩道栽種的植被。


    種植的大多都是耐寒耐旱的植被,高矮都有,被鵝毛大雪蓋了厚厚一層,枝丫都被壓彎了深深的垂下。


    “那些,還有那些——”她用手指劃拉著指了下,隨後側過頭來,杏眸中似有些許亮色,亮盈盈的望著人,“您就沒什麽要和我說的?”


    耶律肅騰出一隻手來,在她戴著兜帽的頂上拍了拍,“阿寧果真厲害。”


    語氣含笑。


    透著寵溺。


    臉上的霜寒隨著這份溫度,一層層化開。


    夏寧眼中亦生出笑意來,胳膊移動,又指著他們馬車碾過路,“那這路呢?”


    耶律肅口吻愈發親近,幾近哄道:“辛苦阿寧了。”


    辛苦——


    這漫長的時日之中,何止‘辛苦’二字。


    夏寧是個能吃苦的性子,亦不是個嬌氣的性格。


    可這會兒聽見他說‘辛苦’了,她心中微暖,也不願迴馬車裏避風取暖,反而挪了挪屁股,往耶律肅的身邊靠近些。


    兩人分離近一年。


    雖互通書信,但夏寧卻不願在信中寫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眼下,卻生出了想要傾訴的念頭。


    在挨上他時,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馬車趕路顛簸,這個姿勢實則不太舒服。


    顛簸著,腦袋很容易就滑下去。


    耶律肅騰出的一隻手從她背後繞過,將她穩穩的圈住,好讓她靠的舒適些,嘴上雖說:“乏了就進裏頭歇一會兒人,外頭冷,別染了風寒。”


    她愈發貼緊了他,手指虛空劃著,輕聲道:“這條路我來來去去走了無數遍,還有不少樹都是我種下去的。看著這些樹木挺過了酷暑,撐到嚴寒大雪也屹立不倒,望著明年春日之際,綠色連綿,陸續有商隊順著這一道兒的綠色前往兗南鄉。”


    耶律肅聽著,不禁覺得有些奇妙。


    並非因她的話,而是她話中的心境。


    外麵風雪交加,氣候惡劣,可她的心境平靜如一泓泉水,水麵還泛著一層波光粼粼,籠住了春意的暖色。


    他想了想,問道:“到空空如也的兗南鄉安營紮寨?”


    語氣帶著分調侃。


    夏寧偏頭,眼神有些好奇。


    原來他也會玩笑。


    她眉眼彎著,嘴角高高揚起,不見絲毫媚色,笑的純粹燦爛,嗓音輕快,“是呀,我同顧先生說,要造一家最大的客棧,再造幾間鋪子,賣賣酥油餅、米糧等足夠了,其他地方都空著,讓商隊或是鏢隊自個兒挑地方安營紮寨。”


    她說的頭頭是道。


    這幅無拘無束的神態,引得耶律肅側首頻頻看她。


    男人眼梢也跟著她天馬行空的話語揚著,摻雜了些笑意。


    視線對視,那些情緒便再也演不下去了。


    她想要繼續編下去,可偏偏嘴角高高翹起了,她掩著唇,笑音傳出來:“您不信?”


    耶律肅笑著道:“不信。”


    她伏在他的肩頭,笑的肩頭細顫,昂起臉看他時,一雙眸子熠熠生輝,仿若星辰繁星點綴著,笑著說:“我也不信。”


    他們靠坐了許久,低聲交談。


    說著近況。


    偶爾也說幾個逗趣的笑話。


    兩人對視一笑。


    夏寧靠著他,被馬車顛簸的眼皮有些發沉,可她卻貪戀著此時,不願進去。


    耶律肅問她,“缺銀子為何不再信中直接同我說。”


    她雙手撐在車兒板子上,不再一味依靠著她,將背抵在一旁的馬車門框上,眸中含著淺笑,反問:“那您明明知道我缺銀子缺的厲害,為何不直接在迴信中塞一摞銀票呢?”


    塞一摞銀票?


    耶律肅搖頭失笑。


    “有誰會在信函中塞那麽多銀票?”


    他沒有直接說原因。


    但夏寧知道,換做從前,他早就把銀票塞過來了,又或許他根本就不會同意她來北方做這些對一個女子來說是‘離經叛道’的事情。


    如今,他的溫柔,她要的尊重,自由,他通通都給了。


    人心——


    果然都是柔軟的。


    夏寧再一次往他身邊挪,淺淺的挨著他,視線盯著前方的路,輕聲道:“過於富裕,總會令那些不軌之人盯上,偶爾缺缺銀子,也好讓他們知道,我這‘夏夫人’並非富得流油,稍稍打消他們來訛我的心思。”


    她的歪理邪說,聽起來總有那麽點道理。


    耶律肅嘴角勾著,笑著瞥她一眼,“請問夏夫人缺銀子缺夠麽?若還不夠,我讓暗衛晚幾個月再送來塞滿銀票的信函。”


    夏寧忙道:“夠了,缺夠了!”


    再不來銀子,出了正月都要開不起工了。


    耶律肅喔了聲,反複確認:“當真?不再繼續裝個把月?”


    夏寧拱手,語氣一臉認真:“還請輔國公慨慷解囊相助!”


    說完後,視線相觸。


    笑意叢生。


    另一輛馬車裏。


    顧兆年放下簾子,手掌攏起,貼在唇邊哈了口氣,摩挲取暖,想起自己方才無趣時挑開簾子看見的一幕幕,兀自嘀咕了句:“原來這位驃騎將軍還會有這種表情啊,嘖嘖嘖——果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古人誠不欺我。”


    坐在假寐的魏娣聽見後,忍了忍,還是睜開眼迴道:“夏夫人她可不是普通的美人。”


    語氣迴護的厲害。


    顧兆年笑了聲,想了想後,迴了句:“也是。”


    等她們趕到茶州,魏娣帶著他們趕赴茶州一縣的破廟外頭。


    在破廟門口,耶律肅從後門突入,而夏寧、顧兆年、魏娣還有一侍衛從破廟大門進去,兩隊人分開,夏寧帶著人上門。


    魏娣想要敲門。


    夏寧徑直一腳踹開搖搖欲墜的破門。


    顧兆年忍不住哇哦了聲。


    帥!


    破廟的門砸下去,揚起一陣嗆人的灰塵,夏寧抬起袖子捂住口鼻,繼續闖入。


    如此大的動靜驚動裏麵的人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隔著揚塵,有幾個賊眉鼠眼的男人交頭接耳,甚至還對著魏娣與夏寧指指點點低語幾句後,有一人偷偷從離開,往破廟正殿裏跑去。


    魏娣眼睛利,看見有人想跑,張口就準備嗬斥,卻被夏寧一個眼神製止。


    她輕聲道:“讓他們去,我倒是要看看是誰在背後出謀劃策。”


    她話音方落,塵埃也落定。


    破廟院子裏多了一男一女出來。


    男人身材矮小卻不瘦弱,臉頰上看不出削瘦蠟黃,甚至身上的衣裳都不見補丁,女人身材更是豐腴,頭上甚至還帶著一隻銀簪子,衣裳足有七成新。


    其他人都站在這兩人身後。


    一經對比,身後那些人更像是乞丐,且眼神看著有些遲鈍,身上更是髒汙不堪。


    男人指著魏娣,惡狠狠罵道:“就是你們把我的兒子毒死了!今後指望誰來給我們養老送終?!銀子呢!帶過來沒有!給老子拿出來!否則你們別想要迴那個老東西!老子要讓他給我兒子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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