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寧雖聽出來了,卻沒在意。


    可嬤嬤這般賠禮請罪,連荷心不安擔憂的看著自己,夏寧也不得不說上一句,她挑起了馬車窗口的簾子,眺望外頭的野趣,不甚在意的說道:“嬤嬤何錯之有,我本就是個沒有子嗣緣的,也不在意那些,說了我更不會往心裏去,嬤嬤今後不必如此。”


    她這麽說了。


    但馬車裏氣氛仍不如剛出來時。


    夏寧看著眼前的兩人,隻覺得力不從心。


    或許在她們眼中,身為女人一輩子不能孕育子嗣,是一生之憾,也覺得是她一生之痛,甚至可能會危及到她今後的地位。


    可她們恰恰忘了。


    夏寧出身如何,又是在什麽地方長大的。


    在她從小到大的認知中,子嗣隻是累贅,有了還得落胎,還得吃苦,何必。


    到了圍布圈起來的地方,外頭果真守著府兵。


    這一片依山傍水,即便現在將至晌午,但也比京城裏涼爽許多,偶爾還有幾縷風從山間出來,帶著濕氣與涼意。


    圍布圈的極大,幾乎將木之所以的河灘都圈了起來。


    在河灘上遊的地方又豎向拉了一層白布攔著,邊緣僅留著三四人同行的口子;下遊水流湍急些。


    河灘上石子撒了一片,挨著河水的那一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河水淙淙。


    遠處山林鬱鬱蔥蔥。


    此地空曠的教人心曠神怡,酷暑以來的煩躁感也隨著山間的清風一起被吹散了。


    夏寧又折迴馬車裏換了一套在府中納涼的衣衫,簪子銀釵統統沒用,僅用一條束發的帶子編了長長的辮子垂在腦後。


    素麵朝天,不見金銀首飾。


    與這河灘倒是相配。


    皆是天然去雕飾,清簡動人。


    耶律肅、陸圓幾人也換了短衫紗褲,褲腳齊齊束在腳踝。


    等她出來時,三個孩子早已衝進河裏戲水,沒一會兒山上的衣裳全數濕透,笑聲迴蕩在山間。


    倒也不顯得呱噪了。


    河灘上的石子有些硌腳,嬤嬤與荷心走的有些跌跌撞撞,夏寧卻走的飛快,朝著上遊那一片走去,迫不及待想要下水去。


    耶律肅將三個男孩從水裏叫了迴來,吩咐他們去尋做魚叉的東西。


    男孩們高興壞了,拉著圓哥兒去找材料。


    圓哥兒瞧見了夏寧從河灘上走過去,揮著短短的胳膊,早早開始邀功:“幹娘,圓哥兒捉魚給您吃!”


    旁邊的李元笑的腳底打滑,“圓哥兒圓哥兒,咱們這魚叉還沒做成呢!”


    夏寧迎上陸圓燦爛的笑臉,也跟著揮手迴應:“好!”


    陸圓愈發起勁,掙開了兄長們的手往前衝去,楚李二人在後麵追著。


    眼見他們跑遠快紮進林子裏去,夏寧剛想說話,已有兩名府兵緊緊尾隨上去。


    在她駐足時,耶律肅朝她走來。


    身後的嬤嬤與荷心識趣退開幾步守著。


    “河裏的水還是有些涼的,出水後要想歇下來,就別穿著濕衣裳,夏時傷寒不易好。四周都有府兵守著,不會讓外人接近。”


    夏寧不願聽他說這些囑咐的話。


    但此次出行出力的都是他的府兵,隻得應著:“知道了,您帶孩子去罷。”


    說完後,想了想,又笑吟吟的朝他淺福一蹲。


    利落靈巧。


    她院子裏那些丫鬟的行禮動作,也逐漸被她帶歪了。


    耶律肅看著她眉梢的嬌豔,在晌午逼近刺眼的陽光下,明媚生輝,從府裏出來的夏寧,竟這般開心麽,連待他的冷漠疏離都尋不到似的。


    耶律肅眼中的笑意漸深,“好好去玩罷。”


    隻是對下人時語氣又冷了下去,“照顧好夫人。”


    嬤嬤與荷心急忙應下。


    夏寧見他終於說完,這才拽著荷心往單隔開的河灘那邊走去。


    留給夏寧的河灘是在上遊的位置,河水清澈,可見河底的石頭與沉泥。


    上遊的地麵並沒有什麽坡度,水流緩緩,河中間最深的地方也清晰見底,河流的走勢往下去後,水深深度才逐漸能將人淹沒。


    即便這兒隻留她們三個女眷,也不怕出事。


    隻是這河水當真涼爽。


    剛下水的那一瞬間,冰涼的水將她的小腿裹住,涼的她抖了一個激靈,身上的暑氣瞬間散盡。


    越往深處走去,河水摸過她的膝蓋、大腿。


    留在河灘上的荷心見她越走越深,忍不住擔憂著叫了一聲:“娘子!不然——咱們現在前灘處玩會兒罷……”


    夏寧聞言,轉身過。


    笑容燦爛璀璨。


    她從水中揚起胳膊,揚起一串串的水花。


    在陽光下如透明的珍珠,閃亮而晶瑩剔透,點綴著她燦若朝華的笑容。


    “前灘處有什麽很好玩的,你們也快下來,這會兒太陽曬著身子泡在水中,可是最舒服的時候,等到過了晌午最熱的時候,這喝水可就要涼的下不了了!”


    連她的聲音也高高揚著調子。


    荷心仍是麵皮薄,不肯下水去。


    隻在淺灘那邊。


    “老婆子來露一手!”


    倒是嬤嬤也有些心癢了,脫了鞋襪朝著夏寧走去,袖子用襻膊紮起,又左右看了眼,確認四周不見府兵的身影,在走到水麵過臀時,身子往前一撲,雙手在水麵上劃開,人就浮在了水麵上,開始鳧水。


    夏寧走到嬤嬤身邊,甜滋滋的央求道:“嬤嬤,好嬤嬤,教教我可好?”


    嬤嬤自然應下。


    兩人原地就開始了學如何鳧水。


    嬤嬤雖然多年不曾下水,但鳧水這事一旦會了便不容易忘記,此時教夏寧這旱鴨子倒是綽綽有餘。


    隻是嬤嬤會的鳧水花樣少。


    有些像是小狗刨水,看著不大好看。


    夏寧一邊學著一邊嫌棄著,嬤嬤難得逗她一迴,“娘子再說一句的,老太婆可就不教了。”


    夏寧仰頭,笑靨如花,“嬤嬤別嘛,我學還不成。”


    嬤嬤教的認真,夏寧學的也認真,再加上她膽大心細,學了沒多久就掌握到了要領。


    在涼涼的河水裏跑了一個多時辰,夏寧已經能獨自遊一小段距離。


    嬤嬤泡在水裏久了,還紮了一個猛子。


    夏寧看見後也想學,卻沒掌握好訣竅,嗆得她鼻子進了水。


    嬤嬤又氣又笑的拍她的後背。


    荷心在淺灘上也急的跑了過去,太過心急,再加上腳底的鞋襪在石子上打滑,摔了一個結結實實的墩坐。


    濺起的水花嘩啦啦落下,將人淋了個透。


    荷心:……?


    嬤嬤與夏寧聽見了動靜後,見荷心一臉迷惑的坐在水中,連忙遊過去扶她起來。


    嬤嬤笑著問:“你不是在淺灘那兒,怎麽下來這兒了?”


    夏寧則是笑眯眯的誘惑她:“既然都濕透,幹脆一起下水玩~”


    荷心剛摔倒的那一會兒還有些怕,但娘子與嬤嬤很快趕來了,心中的懼怕早就消失不見,鬼使神差的,就點了頭。


    夏寧又是個玩起來放開的性子。


    加起來年近百歲的三人,還打起了水仗。


    驚唿聲、笑聲、喊聲不斷。


    而下遊那邊的聲音更是熱鬧。


    捉魚的圓哥兒玩瘋了,亢奮的小尖嗓清晰傳遍山間。


    楚磊李元個人也逐漸放開了撒歡。


    一時間熱鬧的不行。


    處處都是歡聲笑語。


    他們出京城時在路上簡單對付了一頓,夏寧從午時一直玩到了申時,她體會到了鳧水的樂趣,泡在水中不肯出來。


    直到饑腸轆轆遊不動了,這才從水裏出來。


    嬤嬤早就出水,她年紀大了,在水中不能泡久了。


    她找了個遮蔽的地方匆匆換了身幹淨的衣裳,不敢走遠了,生怕夏寧一人在鳧水出事,將軍怪罪下來。


    換成衣裳後打算去做飯。


    隨行來的馬車上帶的一應俱全。


    隻需用石頭壘個土灶就能用。


    夏寧渾身淌水的從河裏出來,荷心連忙捧了帕子上前侍候,夏寧擺擺手,自行擰起衣裳來,“嬤嬤,在咱們圍起來的那頭,我瞧見有一片竹林,想吃竹筒飯了。”


    嬤嬤笑嗬嗬的應了聲,“娘子同老太婆想一處去了,今日恰好帶了曬幹的鹹肉、菌子來,做竹筒飯正好吃,我正打算尋人去砍竹子。”


    夏寧逮著嬤嬤就是一頓誇。


    嬤嬤做飯去了。


    荷心不會水,夏寧也是個半吊子,也就不再下水。


    她用鬥篷圍著自己,荷心又用外衫將她團團遮住,夏寧換下濕透的衣裳,重新穿扮好。隻是頭發在學紮猛子時全濕了,用帕子擦得不滴水了,幹脆散在肩上晾幹。


    這會兒太陽不像是午時那麽熱了。


    她才出水不久,風一吹來,便覺得涼颼颼的。


    她與荷心慢吞吞往下遊走去。


    已經能看見炊煙嫋嫋而已。


    遠處,嬤嬤已經在做飯,還有兩個府兵給她打下手。


    近處,陸圓、楚磊及李元脫光泡在水中,不知道湊在一起在說什麽。


    耶律肅則是坐在河灘上的石頭上,手上用匕首削著竹筒。


    陸圓眼睛尖,在河裏看見夏寧後,激動的直接從水中跑了出來。


    光溜溜的。


    一絲不掛的。


    速度快到同在河裏的楚磊、李元都來不及拽住他。


    可也不敢衝出河裏去抓人。


    因為——


    他們也幾乎脫光了。


    圓哥兒赤條條的跑到夏寧跟前,昂著小腦袋,眼睛又黑又亮的望著她,激動的手腳並用:“幹娘!幹娘!圓哥兒捉到了兩條魚!”


    夏寧笑眯眯的喔?了聲,餘光之中看見耶律肅察覺到這邊的動靜,削竹筒的動作一頓,扔下東西就朝他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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