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謝安離開後,嬤嬤端來一碗稠稠的粥湯侍候她喝下,接著就是一碗黑浸浸的湯藥,偏生她躺了快三個多月,腸胃吃不得甜嘴的蜜餞果脯一類,一碗喝下去,苦的她眉頭直皺,嬤嬤在剩下的粥湯裏加了一勺白糖,這才沒讓她吐出來。


    喝了湯藥容易瞌睡。


    謝安臨走前也吩咐了他們,這大半個月需靜養多睡。


    嬤嬤深知夏寧是個愛聽熱鬧的,怕荷心等人侍候時管不住她,便親自守著夏寧,連圓哥兒都不允許進來。


    見她睡下後,自己才端著碗勺離開,換荷心在一旁守著。


    直到傍晚時分,圓哥兒從外頭迴來,院子鬧出些動靜,夏寧才醒了過來。


    荷心見她醒了,湊上前些輕聲問道:“娘子醒了,是否要用些夕食?嬤嬤燉了薄粥,用的是去歲新碾的米,又糯又香。”


    謝先生說,第一頓後若無異樣,第二頓開始便能用些薄粥。


    夏寧頷首,荷心喚了暖柚送進來。


    今日她精神又好了些,手上有些力氣了,自然不願意繼續讓丫鬟們喂著吃,拿了一個炕桌,自己則靠在墊的高高的迎枕上,慢吞吞的吃著。


    她將暖柚與荷心都留了下來,讓她們學學這三個月裏外頭的趣聞。


    二人絕口不提白家小姐的事情。


    她們久居後宅,傳入後宅的趣聞實在不多。


    說了幾件後,荷心才想起一事來,語氣也利落了許多:“娘子,還有一事忘說了,郡主娘娘的帖子送來兩迴了,今日又遞進來一封,門房收了才送過來。”


    夏寧有了點興趣,放下白瓷勺,接了句:“拿來我瞧瞧。”


    荷心起身正要去拿,暖柚壓了壓她的手背,小聲道:“你坐著陪娘子,我去取來。”


    帖子很快取來。


    暖柚又拿了一盞油燈站在一旁,正好照在炕桌上。


    夏寧翻了三封帖子,第一封還算正常些,說春暖花開,打馬球的季節已經來了,邀她一同下場去。


    第二封頗有微詞,問她為何不迴帖子,是否身上不爽利?


    第三封已是滿紙怨念橫生,看的夏寧發笑。


    看來安宜郡主熱情好客並非是場麵話,而是真心與人交好,換作旁人,一封帖子得不到迴信,哪裏還會寄第二封、第三封。


    雖後麵兩封怨念頗深,但最後都在擔心她身體如何。


    衝著這份關切,待她好了些能出門後,頭一人就要去見郡主。


    她問了兩個丫鬟自己病倒一事,外麵是如何傳的。


    荷心想答,卻在聽見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後立刻閉了口。


    兩個丫鬟都不似方才那般與她閑聊,神情看著多少有些緊張。


    等院外的腳步聲至門外。


    暖柚與荷心悄然後退了一步。


    夏寧不再為難他們,把帖子交給暖柚,叮囑道:“記得明日提醒我給郡主迴帖子,莫要忘了。”


    暖柚垂著頭接過帖子。


    房門推開。


    暖柚拿帖子的手抖了下,似是怕極了耶律肅。


    “奴婢……記住了……”


    暖柚性子本就軟綿內斂,這會兒話音顫顫巍巍的,怕的不行。


    夏寧視線柔和的看向床前的兩個丫鬟,嗓音仍有些沙啞,但她的話語間的親善,使人如沐春風般,“這些都扯了罷,下去記得同嬤嬤說一聲,這粥極好,若再甜些,那就更好了。”


    前腳進了門的耶律肅恰好聽見她這一段話。


    抬頭望去,隻見一個丫鬟舉著一盞油燈,暈黃的燭火罩在夏寧的臉上,籠著她如畫般的眉眼,杏眸中流淌著柔和之色。


    燈下美人,無需精致首飾、錦繡衣裳。


    便已自成一派風情。


    可這抹柔色,在丫鬟退下,她抬眸看見來時,逐漸冷卻,悄無聲息的化為淡漠。


    於他而言卻是鋒利的銀針。


    毫不留情的在他胸口紮下去。


    不見血,卻知細微的痛感。


    夏寧遣了她們下去。


    兩個丫鬟匆匆路過他身邊,耶律肅忽然改了主意,冷聲問道:“侍候夫人用過水了麽?”


    荷心急忙止步,躬身答話,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清楚些:“迴將軍,夫人睡至傍晚才醒,尚未來得及用水。”


    “夫人胃口如何?”


    荷心雖怕他,這三個月裏,世安苑裏的人沒少吃掛落,但答得也格外仔細,“迴將軍,夫人晌午用了半碗米湯,傍晚醒來後又用了大半碗薄粥,謝先生開的湯藥一日隻吃一次,晌午時就用了。”


    耶律肅略頷首,“把謝安開的方子拿來,再備水來。”


    聽見這一句話後,荷心與暖柚忙應下,轉身離開。


    她這一頓夕食用的慢,窗外染上了夜色。


    屋子裏昏暗不明。


    耶律肅也不用下人動手,自己打著火折子點亮了屋子裏的蠟燭,燭火一明,瞬間就亮堂了許多。


    也把他的模樣照的清晰。


    耶律肅今日下朝後就趕去了郊外軍營,在軍營呆了大半日就趕著打馬迴府。


    最近快有一個月沒下過雨了,一路揚塵,褐黃的塵土落在衣服、靴子上,這會兒在屋子裏走動一圈,細細的黃土紛紛揚起。


    夏寧掩著唇輕咳了一聲。


    躺了近三個月,連夏寧都覺得自己身子無比嬌氣。


    耶律肅聽見後朝她看來,眸光溫和著問道:“嗆著你了?”


    “還好。”


    她眼神雖淡,但語氣聽著還算緩和,不像昨晚那樣冷漠傷人。


    這細微的變化,就讓耶律肅的臉色愈發柔和,幾乎是哄著她道:“我先去更衣,等會兒灑些水降塵,明日若天氣好了,咱們挪出去曬曬太陽,屋子裏讓人清掃一遍,塵土也就差不多了。”


    他頓了頓,又添兩字,“可好?”


    夏寧的視線動了動,這才看向他。


    在記憶之中,兩人大婚之後,他待自己都不曾這般輕聲細語。


    這會兒她聽著看著,隻覺得隔著一層東西,他的溫柔、關切,她統統感受不到,看著他隻覺得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這份自持,叫她有些高興。


    心裏高興,麵上不由得帶出來了些。


    “好。”她頷首。


    耶律肅眼神愣了一瞬,眼中劃過喜悅。


    丫鬟們進屋送水,他收迴視線,往隔間走去,他一進隔間,雪團子就躥了進來,夏寧許久不見雪團子,本來都有些發懶了,一見雪團子精神登時好了不少。


    她壓著嗓子喵叫了一聲,攔住了雪團子往隔間去的步子。


    雪團子睜著一雙金黃的圓瞳,歪了下腦袋,尾巴小幅度的甩著,像是在質問她:你叫住我作甚。


    被耶律肅養的久了,它那副孤傲高冷的氣勢愈發明顯。


    隻可惜啊……


    夏寧嘖嘖搖了下頭。


    “被人養的這般尊貴,卻是個喜歡偷窺的小色貓。”


    雪團子聽不懂人言,但像是能聽得懂語氣。


    也不急著往隔間走了,迴著頭衝她狠狠地喵叫了聲。


    夏寧抬起手虛掩著唇,呀了聲,“莫不是當真思春了?”雪團子是隻小母貓。


    這會兒雪團子炸毛了,喵叫的聲音更大。


    把耶律肅都引了出來。


    他一出來,在夏寧麵前張牙舞爪的白貓瞬間就耷拉下耳朵,貓臉委屈的走到他腳邊,輕輕蹭著。


    看的夏寧目瞪口呆。


    耶律肅飛快看了眼夏寧的臉色,見她神色多變眼神生動,嘴角微微揚起,腳上輕輕在雪團子的肚子輕踢了一下,嗓音低沉著道:“小東西,再敢進隔間一次,直接將你扔出去。”


    雪團子委屈極了,喵嗚喵嗚蹭著他。


    等不到耶律肅抱它,尾巴也不甩了,背影落寞的走了出去。


    夏寧看得出神,雪團子離開的時候他正在往地下灑水,一時未察覺到耶律肅走到床邊。


    等她迴神,他已從銅盆裏擰幹了一塊帕子,拉起夏寧搭在薄被上的手,正要擦拭。


    帕子在沾上她皮膚的那一瞬,夏寧立刻抽手。


    眉心微蹙著,語氣冷了下來:“喚荷心進來侍候即可。”


    她的眼神並不是厭惡、排斥,而是疏離,不喜無關緊要的人觸碰親近她。


    比起疏離,在這一刻,耶律肅竟是希望,在她眼中看見的是厭惡。


    他在心底自嘲了聲。


    語氣低聲柔和,但手上的動作卻一如他性格之中暗藏的強勢,直接扣住夏寧的手腕,使著帕子仔細擦拭她的手掌、指縫,“這些日子也做慣了。”


    男女力氣懸殊。


    更何況是如今虛弱的夏寧。


    她掙紮了下發現掙脫不了後便不再折騰自己,而是平靜的同他說:“你不必如此。”


    “嘩啦——”


    耶律肅將帕子壓入銅盆裏,清洗擰幹後,又扣住她另一手擦拭,語氣溫柔不變,“你是我妻,照顧妻子是為夫的責任。”


    夏寧看了他一眼,幹脆閉上眼,任由他侍候自己。


    這些事,他當真是做慣了的。


    前後換了三次水,端來了三個銅盆。


    他擦拭的動作力度剛好,帕子上的水溫也恰到好處,在床上睡了一日,難免有些濕氣汗意,雖不打緊,但擦拭過後渾身舒爽,她靠著引枕愈發下滑,整個人懶散的窩在裏麵。


    困意襲來。


    當被褥掀開,他的胳膊進來時,夏寧困得並未太在意。


    下一瞬,夏寧猛地困意散盡,擱在錦被上的手壓住,上身豎起,她起的太快,一時心髒猛跳個不停,視線戒備:“出去。”


    她聲音極冷。


    眼神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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