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寧渾身無力,眼前暈眩,根本推不開他。


    隻得在心中狠狠的暗罵兩聲。


    禽獸小人。


    乘人之危。


    如今,她已為人婦,他家中亦有正妻,理當後退。


    可當他無意窺探到她身上那些男人留下的痕跡時,如同中了魔咒,不受控製的開口說道:“你身子孱弱、麵色不濟,他難道不知麽?為何還要與你頻繁親近歡好?”


    夏寧緩了緩,生出些力氣後,立刻推開他。


    眼神掀起,視線冰冷,“我竟不知,定國公還有窺探我們夫婦燕好之事的癖好。”


    衡誌韶麵有尷尬之色。


    他唇角微微抿起:“是我冒犯了。”


    夏寧後退一步,輕皺著眉心,眉目間的厭惡明晃晃,“定國公確實冒犯了。”


    說完後,轉身欲走。


    身後卻又傳來衡誌韶溫柔卻又低弱的聲音。


    “夏夫人……”


    迴廊轉彎處,也出現了耶律肅的身影。


    衡誌韶快到嘴邊的話語隻得止住。


    耶律肅一路尋了許久才尋到夏寧,他行走間腳步匆匆,臂彎裏還掛著一件厚實的大氅,生怕她剛出湯池貪圖一時的溫暖,出來穿的單薄,風寒入體。


    一路尋來,見她將自己裹得嚴實,鬆了口氣。


    “夫人。”他快步朝她走來,像是沒有看到她身後站著的衡誌韶,目光僅僅對著她一人溫柔,在她麵前站定後,抬起手掌在她臉頰上觸碰了下,觸及她臉頰冰涼,又將她垂落下來的風兜隨手戴起,低沉的聲音皆是關切,“怎麽不睡出來了?”


    夏寧在他出現時,有一瞬間的心慌。


    但很快穩定心神。


    昂起臉,衝著他笑的嬌軟,“許是換了陌生地方睡不著。”


    耶律肅隨意嗯了聲,視線越過她的頭頂,投向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衡誌韶,眼神、語氣皆冷了些,“定國公?好巧。”


    衡誌韶迎上他的冷冽視線。


    已然恢複朝堂之上風度翩翩氣韻沉穩之態,溫和卻也疏離的迴道:“耶律肅將軍。”


    耶律肅將夏寧攬在懷中,淡聲道:“先走一步,失陪。”


    衡誌韶淡淡一笑,“將軍隨意。”


    可在他們走了兩步後,衡誌韶又極為突兀的開口說道:“耶律肅將軍且留步,我略通醫術,觀尊夫人麵色孱弱似有不足之相,將軍可有替尊夫人延請大夫診治?”


    夏寧閉了閉眼,心中再度暗罵一句。


    耶律肅駐足,迴身看他一眼,“此乃我家瑣事,不煩外人操心。”


    語氣極淡。


    就差直接說他‘多管閑事’。


    衡誌韶有一瞬的失態,這才拱手迴道:“將軍見諒。”


    耶律肅在外說話行事素來孤傲,此時被衡誌韶逾越,若非念及他的身份,早就惱怒要處置他了。


    現下也隻是冷哼了聲,不再理會,擁著夏寧離開。


    直到迴了‘君之湯’的屋子裏。


    他攬著自己迴到床邊,又伸手替她將肩上的鬥篷脫下扔在一旁,服侍的她細致周到,讓夏寧有些受寵若驚。


    兩人又迴了床上躺著,她被抱在懷中,隻聽見他說:“睡會兒罷。”


    夏寧依言,閉上眼睛。


    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毫無睡意。


    “您不問麽?”


    她忽然開口詢問。


    耶律肅挑眉,“問何事?”


    夏寧沉默了一瞬,才道,“定國公之事,您不好奇,我與他為何相識?”


    耶律肅垂下視線,冷峻的眼中清晰印出她的清澈的眸子,“陳年舊事罷了,夫人若想說,我聽著。”


    這個迴答,是夏寧萬萬沒有想到的。


    她愣怔了須臾,忽而莞爾一笑,“也是,陳年舊事罷了。”


    她重新躺了迴去,枕在他的胸前,緩緩閉上眼。


    自這一日後,她再也不曾見過衡誌韶。


    他們在禦苑住了足有五日。


    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彼此,還有麵前這一片雪景。


    圍爐賞雪,閑時泡湯胡鬧。


    日子過得愜意又甜蜜。


    直到迴京那日,夏寧生出些依依不舍來,耶律肅承諾她,明年待她再來,帶上雪團子、陸圓一同來,會更熱鬧些。


    “明年啊……”夏寧嘴角含著笑,想著遙遠的明年,笑容漸深,迴眸看他,眼中浮著璀璨的碎光,如照耀初雪的陽光,溫暖又燦爛,“一言為定。”


    她稚氣的伸出手指,要與他拉鉤許諾。


    他略顯的無奈。


    卻被夏寧抓起手,勾起小指,她口中念念有詞,“說謊者必要吞針千根~”


    耶律肅看著兩人勾在一起的小指,“這都是哪兒學來的?”


    迴應他的,是燦若朝霞的笑臉。


    見她難得如此高興,耶律肅倒也縱容她,任由她做這些幼稚的舉動。


    大雪下了兩日後方停,氣溫迴暖,堆積的皚皚白雪融化,路上愈發泥濘不堪,行路艱難,顛簸的她昏昏欲睡,甚至連途經京城正道時她也打不起來精神來,隻顧著瞌睡。


    這一睡,便睡到了入夜。


    夏寧醒來,身側無人,甚至連身側的床褥都是冰涼的,顯然是耶律肅仍未迴來。


    她幾乎昏睡了一整日,睡得身子骨酥軟,卻又口渴,隻得叫來在外值夜的丫鬟。


    來人雪音。


    她倒了一盞溫水遞給夏寧,站在一旁默不出聲靜候著。


    夏寧小口抿著喝完了一盞,才將茶盞遞還給她,問道:“將軍去哪兒了?”


    雪音雙手接過茶盞,仍侍立在原地不動,清冷柔細的聲音在深夜裏,反而聽出了些許女子微不可查的溫柔,“軍中遞來急報,將軍與軍中的幾位將士一直在前院議事,將軍在傳夕食時捎來一句話,說若是夫人醒了,讓您不必等他,自行歇息。”


    他可真是忙。


    夏寧勾了勾嘴角,想著那五日定是他們偷來的短暫的歡愉。


    一旦迴了京城,她因病困在這一方小小的院子裏的。


    他軍務繁忙,總有那麽多的事務纏身。


    也好。


    膩在一起久了,分開些日子,再小別勝新婚也挺好,不至於早早的膩了彼此。


    夏寧很快安慰好了自己,攜著倦意的眼梢微微垂下,明豔的麵龐此時溫柔而多情,和善的看向雪音,“今晚輪到你值夜?”


    她們雖為主仆,但夏寧待她向來客氣。


    兩人甚至有些生分。


    今夜,她卻難得有了份閑情逸致要與她閑聊。


    “坐。”


    雪音身為下人,自然要陪著,她收迴踏出去的腳尖,在床邊的小矮凳上坐了下來,頷首,低低應了聲是。


    夏寧問道:“這幾日,院子裏有發生什麽事麽?”


    雪音麵上的表情寡淡,鮮少看得出喜怒哀樂來,這時卻明顯遲疑了瞬,才答道:“府中一切正常,除了……”


    夏寧也不催促她,耐著性子等著。


    “除了圓哥兒與雪團子打了一架。”


    饒是夏寧知道院子裏定是出了些小問題,但也著實沒想到,這兩的小東西會鬧出問題來,她擰著眉,一瞬間不知道應當先擔心誰,“可有誰受傷?”


    雪團子到底是牲畜。


    若是抓傷了人,若不及時清理傷口,難保不會出現瘋病。


    雪音答道:“嬤嬤受傷了。”


    夏寧扶額,口吻無奈,“一人一貓怎麽會打起來,還把嬤嬤給牽連進去了?”


    “那一日嬤嬤新炸了一味小黃魚,圓哥兒吃著很是喜歡,便想帶些給外頭的兩位小公子嚐嚐,雪團子護食,從圓哥兒手上把東西搶了,圓哥兒便哭著撲過去要搶迴來,嬤嬤怕雪團子傷了圓哥兒,心急之下不慎踩了地上的冰滑,跌了一跤,傷到了骨頭,謝先生看過後說得臥床半月。”


    “嬤嬤現下還在院子裏養著麽?”


    雪音道:“那一日後便被家中的子女接了迴去,同府裏的管事告了假。”


    “接迴去也好,嬤嬤年紀大了,府中還有個圓哥兒,按著她那操心的性子,留下來也靜養不得,明日你替我跑一趟,送些吃穿用度過去,讓嬤嬤安心靜養,不必急著迴來。”


    雪音應是。


    “眼下圓哥兒跟著誰?”


    “姑娘未歸,奴婢們不敢收其他嬤嬤進來,如今圓哥兒跟著春花姑娘。”


    夏寧想了想,“暫時仍跟著春花罷,她性子活潑些,與圓哥兒也投契,”她說了一串話,便覺得胸口有些喘息不允,眉間已生出倦色,“雪團子與圓哥兒可有和好了?”


    “第二日就好了,又在一起玩。”


    夏寧聽得直笑,“兩個小活寶。雪團子大了些性子也烈,注意別讓它抓了圓哥兒就成。”


    “是,”雪音看她掩唇打了哈欠,顯然是又要睡了,可……她才睡了一整日,這才說了會兒話,精神便已經不足了?她心有疑慮,想要開口,但話到了嘴邊,還是止住了,“姑娘歇息罷。”


    夏寧向著她緩緩一笑,疲倦的眼梢,掛著不常見的溫柔。


    又或許……


    並非是溫柔。


    隻是疲倦無力所致的繾綣幻象。


    夏寧虛虛掩著唇,又打了一個嗬欠,“看樣子將軍今夜不會迴來了,你也下去歇著吧,不必守在外頭,如今冬夜陰寒,沒得把人的身子都給熬壞了。”


    “多謝姑娘。”


    雪音後退幾步後,才轉身離開屋子,輕輕將門合上。


    屋子裏,靜的隻剩下她一人。


    夏寧渾身說不出的疲倦,栽進溫暖的被褥裏,一夜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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