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肅從外地騎馬迴京,一路上塵土纏身,滿身風塵。


    入冬後寒風冷冽剮人,吹得清貴之氣淡去,身上還穿著刻意降低身份的尋常袍子,愈發糙厲、肅冷。


    染上幾縷亡命之徒的危險氣息。


    入京後直奔將軍府。


    剛進前院,就見夏氏從屋子裏跑出的身影。


    她僅著薄襖,剛一出來,一張臉就凍的煞白,眼神激動、雀躍。


    這教耶律肅想起,每迴去小院時,她見到自己總是如此。


    根本不恪守規矩。


    念及她是外室,耶律肅對她頗為寬容。


    在他以為夏氏要過來時,卻見她站在原地,遙遙福了福身。


    克製、知禮。


    耶律肅眼色漸深,麵上不顯,大步流星進屋去。


    夏寧心細如發,自是發現了耶律肅的不悅。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


    守在屋子的雪音識趣的退下。


    跟隨在耶律肅身後的何青這幾日累的脫了相,溫文儒雅蕩然無存,糙的活像是個綠林漢子。


    見自家將軍進了前院正室,他腳下打了個絆兒險些摔倒。


    好了好了,這一進去沒個一晚上是不會出來了。


    他總算能睡上一個好覺!


    不然有命掙錢沒命花了啊!


    正室裏。


    夏寧一改在外頭的克製有禮,把門合上後,走到耶律肅身邊,柔夷輕抬,伸手為他解開大氅,眉眼稍抬,含著淺笑打量著人。


    身段微傾。


    怎一個媚字了得。


    耶律肅一向是正經慣了的人,但也已習慣夏氏這番作態。


    臉色依舊冷的厲害。


    夏寧尋地擱了大氅,依偎靠著耶律肅的前胸,因著兩人各有高低,她的臉剛剛好能貼在男人的胸前,頭靠著肩膀。


    雙手順著腰帶,遊移磨蹭著。


    聲音曖昧低柔,似是有訴不盡的柔情蜜意,“大人出去了這幾日,留奴一人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裏,不知有多可憐。奴家枕著大人的枕頭,大人蓋過的被褥,夜裏夢迴,總覺得奴被大人抱——”


    曖昧不清的話語說到最要緊的關頭,被耶律肅用一根手指打斷。


    手指抵著她的額頭,支開她的腦袋。


    聲音比外頭的寒風還要冷上一些:“站無站相,看來你是又將規矩徹底忘了,需得長長記性。”


    垂下的眼神冷漠。


    沁黑的眼底平靜無波。


    看得人心底發冷。


    夏寧聽他警告自己,故作害怕的連忙站直了身體,睜著一雙真摯的杏眸,辯解道:“奴在外可是將規矩學的周全,生怕被外人看了去。可眼下房裏隻有我與大人獨處呀,”她這句話說得愛嬌、委屈,杏眸薄霧緩緩聚起,“大人連這也不願意與奴親近了麽?”


    尾音微揚,眉尖若蹙,楚楚動人。


    言下之意,自己在外麵克製有禮是故意為之。


    做給外人看的。


    私底下,是一刻都不願離了大人。


    這番姿態,換做旁人早已心肝寶貝的哄著了。


    可耶律肅卻不縱著她,掃了眼她又要靠近的身子,提醒道:“站好了。”


    夏寧扭著帕子,乖乖站好。


    撅著嘴,耷拉著眉。


    看著是不服氣卻又真委屈。


    看的耶律肅胸口一陣煩躁。


    沒規矩在先的明明是夏氏,他才說了兩句,且還不是訓斥,就露這副嘴臉給他看是打算如何?


    就不罰她,規矩都扔到狗肚子裏去了。


    耶律肅剛要開口訓她,就聽見夏氏大著膽子哼哼唧唧道:“莫不是大人將要大婚娶大娘子了,奴家這般外室便入不得眼了?”


    這番話說的實在大膽。


    耶律肅臉色一變,斥道:“夏氏!”


    夏寧才知自己說了些什麽糊塗話,一時也顧不上規矩,踮起腳,抬了手,輕捂住耶律肅的唇,滿目的懊惱,杏眸閃著淚花,“奴知錯了再也不敢了,大人別惱了奴家,是奴一時糊了心才說出這些話來。”


    耶律肅直接撥開她的手,冷眉寒目:“最好是真不敢了,再讓我聽得隻字片語試試看。”


    言語狠厲。


    夏寧曉得自己逃過一劫,福了福身:“謝大人開恩。”


    犯了這一出後,夏寧伺候的謹慎殷勤。


    耶律肅換衣淨麵淨足,都是夏寧一一仔細伺候著。


    使盡了服侍人的好本事。


    耶律肅外出辦差,辦的還是個頗為棘手的差事,兩日未好好合眼,差事才了,又收到京城密報,在肅清京城東羅探子時查到了圖赫爾當初離京線索,快馬加鞭迴京,此時便是銅鐵鑄的,人也有些精神熬不住了。


    再加之夏氏這番溫柔小意的伺候著。


    便有些乏了。


    夏寧服侍他躺去歇息。


    這是他在府中睡慣了的床榻,今日方一躺下,便察覺異樣。


    但因著困意上來,隻先睡了去。


    夏寧左右無事,便也脫了外衣躺在他旁邊陪著睡去。


    這一覺睡到天擦黑了,耶律肅才醒來,剛一睜眼,發現自己熱的渾身是汗,略一動身,身旁之人迷糊著嚶嚀一聲,睡得粉嫩的唇輕輕啟合,溢出一句‘嬤嬤別鬧,再容得我懶會兒罷……’


    倒是睡得麵頰紅潤。


    耶律肅伸手摸了下被褥,加厚了一層被褥,一睡下去就軟的教人身子陷進去。


    他身上蓋著一床被子,她身上也蓋著一床厚被,睡著睡著,她身上的被子跑到了耶律肅身上去,連著人也一起鑽進了他的被裏。


    男人體熱。


    她身上也暖的很。


    兩人躺在一塊兒,也難怪讓耶律肅惹得一頭臉的薄汗,這是被生生熱醒了。


    但精神已是大好。


    見身旁的夏氏睡得酣實,自己卻是被熱醒的,伸手掀了她身上的被子。


    耶律肅這才看見她竟然隻著貼身小衣。


    額頭的青筋狠跳了下。


    這夏氏!


    被子還未來得及蓋上去遮好,沉睡中的夏寧被屋子裏的寒意激的一個哆嗦,想也未想的直接就往耶律肅身上撲過去,雙手雙腳牢牢抱住了,閉著眼睛哼哼唧唧道:“冷呀冷得很……”


    她撲過來的極快。


    耶律肅都來不及隔開她。


    整個人恨不得掛在他身上。


    嘴唇恰好貼在他凸起的喉結上,說話時一張一合,不經意的蹭著,引得那喉結上下錯動。


    身子更是緊緊貼著。


    密不透風。


    一身美好皆遞到了跟前,任君采擷。


    耶律肅方才被熱性,渾身燥熱,這趟迴來又火氣大了不少,幾下之間,眼神卷起一陣洶湧暗色,鼻尖縈繞著夏氏身上的味道。


    不似香氣。


    卻浸入唿吸之間。


    身子有了反應。


    屋子裏夜幕降臨,偏生眼前的一身肌膚細膩滑手,卻又不鬆散垂蕩,一路之下,心便起了欲。


    偏點火之人還不自覺,上下挪動試探著,尋了個好姿勢還要睡去。


    卻被一個壓下,驚得從夢中醒來。


    她嚇得低唿出聲。


    輕哼聲從唇邊溢出。


    眼神迷離未散,驚慌浮起。


    在看見是誰人後,一雙極好看的眸子稍稍彎了,唇瓣微起,眼神似鉤,皓齒咬唇,笑的愈發魅惑。


    又成了那個他最不喜的夏氏。


    耶律肅單手捏住她的下顎。


    引得嬌唿一聲。


    卻更像是情趣賣弄。


    耶律肅強意驟起,不再顧她,狠狠要了番。


    惹得夏寧哭了一迴,還拿拳頭去錘他,嬌倩的惱人,竟不似以往那般順承聽話,耶律肅被她小聲的啜泣聲哭的鬧了,捏著她的下顎直接吻了上去。


    毫無憐惜、柔情技巧。


    但,卻讓人兩人都愣了一瞬。


    三年以來,他隻當夏氏是個紓解排解的外室,他供她衣食無憂,她就該順著他,偶有真的失了度,才會體貼一二,但也是寥寥。


    這一事,他不願去親近她。


    可今次僅因她哭的實在呱噪,便行了。


    卻也良好。


    不曾令他有反感之意。


    而夏寧是真真切切的呆住了。


    天青閣裏,她常見那些肥頭大耳的恩客用那張嘴去親近姐妹們,姐妹們麵上嬌笑著,為了增添情緒而閃躲,私下裏提及卻一臉嫌惡。


    還教夏寧,“等你到了那個地步,就當自己在吃一油膩紅燒蹄子,盡去舔、咬,不用幾下,那些個色痞子的爪子早就按奈不住,轉而親近其他地方,你再使出那些本事來。”


    她知耶律肅一向瞧不起她。


    隻當自己有過不少恩客。


    這三年從不與她這番親近。


    可今晚卻是……


    夏寧無從學習,先是愣了,再是茫然不知從何而起。


    一改往日那些個婉轉承歡的嫵媚手段,任由耶律肅做主。


    而他卻像是得了樂趣,知她不會,柔了些,引著她,夏寧布了一臉紅霞。


    唿吸糾纏,漸亂。


    分離之時,銀絲未斷。


    添了不可言說的昧意。


    耶律肅的眼神愈發深邃,像是暗到極致的深潭底下鎮著熊然的火焰,燙的人生疼。


    這一番又是恩寵纏綿難斷。


    夏寧分散了心神,失了些難得的理智。


    最後隻水潤著一雙微紅的眸子,胸脯起伏喘息不斷,累的眼皮一張一合,幾乎要昏厥過去。


    特地留在肚子裏想說的話,也累的實在想不起來。


    見耶律肅起身淨身,才敢睡去。


    他若是嫌自己身上髒,估計明兒個就會把她遣送迴後院去了。


    省的她再費工夫也好。


    晚上勞累後一場好眠。


    醒來時,伸手一摸身側,竟然還是溫的,這才打量著。cascoo


    床上四周青色帷幔垂下,分隔開來。


    但擋不住外頭的動靜。


    模糊的看得出耶律肅在屏風外更衣,的確是剛起。


    夏寧心生一念,想著自己能算得上是美色誤君子了罷,竟能拖他至現在才起。


    想著嘴角掛了一縷嘲諷的笑。


    她正打算起時,耶律肅朝著床這邊走來。


    朝服已然穿戴妥當。


    伸手撥開帷幔看她。


    昨晚歇的好,昨日麵上的倦色早已消失殆盡。


    在掀開帷幔時,對上夏寧淺笑的眉眼彎彎的臉,生冷的氣息凝滯了須臾,但很快又恢複了平日生人勿進的高冷尊貴姿態,眉睫垂下,帶著些許不滿:“醒了就起,賴在床上像什麽樣子。”


    帷幔外的光線明亮的晃人眼睛。


    夏寧眯起眼,視線從他的臉上滑至他身上黑底墨藍暗紋的朝服。


    嘴上懶散著調子說道:


    “奴身子乏的很,實在起不來嘛。”


    她整個人都藏在被褥裏,隻露出一個腦袋。


    捂得粉頰紅唇,眼下雖有疲憊,杏眸含笑。


    比起她說的累、乏,更像是在小貓在嬌嗔的喵喵叫,撒嬌。


    耶律肅最不喜歡規矩懶散之人,眉心皺起,打算訓她時,目光看見她額上滲出的血色,似是比昨日見到時深了些。


    想起昨夜種種,他竟有一絲不自然之色從麵上閃過。


    不過也隻有那一瞬。


    本打算訓夏氏幾句的話,改為了:“在將軍府裏住著,就把你身上那些沒規矩的性子收起來。”


    說完後,手上鬆了帷幔,偏頭吩咐候在外側的雪音:“傳府醫來為夏氏換藥。”


    雪音站的遠,又隔著帷幔,聲音便聽不太真切。


    隻聽得雪音迴道:“是,將軍。”


    緩了緩後,又道:“將軍,您該入宮了。”


    夏寧剛醒來時精神還算好,但醒了會兒後腦袋又疼、又暈的厲害,沒一會兒就覺得渾身無力,打算再眯一眯,聽得雪音的話後,饒有興趣的勾了下嘴角。


    待耶律肅離開後,她伸手掀開帷幔朝外看去。


    從她這兒瞧能看見站在門口的雪音。


    正立在門口,朝外望著。


    雖不能看見她的眼神,但從言行舉止看來,雪音性格雖冷,但到底也是女子,對耶律肅懷有愛慕之心,也能理解。


    “姑娘。”雪音是習武之人,察覺到了夏寧的視線,側過身來,與夏寧對視上了,“奴婢去傳府醫來,姑娘可要起身了?”


    這語氣——


    嘖嘖嘖。


    和剛才那一聲‘將軍’可謂是天差地別。


    夏寧彎了眉一笑,“你去罷,我這就起了,不必顧我。”


    雪音福了身,出門去。


    夏寧也不再賴著不起,強撐著精神起床梳洗,好在熱水、毛巾等物都是提前備好的。


    她對著鏡子梳妝,銅鏡照出的人影模糊,卻也難掩鏡中女子被人疼愛過的姿色。


    僅簪著一支銀釵,仍能當得一句堪稱絕色。


    隻是這絕色,滋長於風月場所,在旁人看來,難等大雅之堂。


    這會兒的夏寧還怡然自得。


    過會兒府醫登門,拆開她裹在腦袋上的繃帶,眉頭皺起老高:“這——長得好好的怎麽會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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