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高貴的迷人的男子有著和聞清峨極像的一雙桃花眼。他的那雙桃花眼裏麵,永遠含著笑,帶著從容不迫的氣質,縱使出身低賤,也依舊清新脫俗,逸群之才。

    像山穀的清風,不疾不徐,又帶著典雅的美男子風韻。他的聲音也像他的氣質一樣,清雅的像山間的風,飄忽的像天邊的雲:

    “若然,我蟾宮折桂,金榜題名。待我功成名就之際,你可願與我攜手,共看盡長安花開,齊白首永不分離。”那時,心中懷著愛意的少女,穿著土裏土氣的衣服,紅著一張臉。

    縱使聽不明白心上人所說的情話是何意思,但是仍然高興的好像吃到了家裏隻有過節時才可以吃到的雞蛋。

    少女是村裏最美的女孩兒,男子是村裏最貧窮,最多才的男孩兒。那一年春波如水,晃動了誰的心湖。少女在男子走了之後,一直在癡癡的等著男子。

    一年又一年,頂著父母的壓力,依舊等著那個承諾過會迴來的男子。等待著男子騎著高頭大馬,紅衣羅衫。來到村子裏迎娶自己。

    她從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等到了風韻猶存的女人。在村子裏人的白眼下,屈辱的活著。她一直在等他迴來,迴來娶自己。但是還是沒有等到。她的父母迫於壓力,把她許配給村裏最有錢的財主家的傻兒子。她寧死不從,最後刺傷了傻子,一個人偷偷的跑了出來。想要到洛峽城裏找那個男孩兒。

    一個女子輾轉在各個紛亂的城市。被騙,被抓,被打,被罵。所有的苦她都嚐遍了。一切的痛楚她也都咽了。最後,她還是到了洛峽城。不過不是自己走到的。而是被當成奴隸,用鐵鏈子拉過來的。她被賣到一個大戶人家,一個叫聞府的地方。

    在這裏,她看到了曾經信誓旦旦說要娶自己的男子。他一身華服,風華正茂。但是他的氣質已經改了。不再是曾經的那個清雅的男子。而是渾身都染了紅塵和肮髒的聞府老爺。他有了一個家裏財產極多的美嬌娘,還有幾個貌美如花,家世不俗的妾室。甚至連通房都有了很多。

    就是獨獨忘記了自己。她看著自己身上的傷,手上的繭,和沒有了曾經那樣美麗的容貌。她什麽都沒有了。沒有了容貌,沒有了家,也沒有了說過要十裏紅妝的那個他。

    曾經的眼波流轉間就顧盼生輝的男子已經死了。死的那麽淒慘。因為是那個渾身銅臭的老男人把他殺死的。

    所以那個老男人也死了。她想隨著男子一同離去,卻發現自己懷了男子的孩子。一個尚未出生的,活潑可愛的孩子。一個長得像他一樣,有著一雙迷人的桃花眼的孩子。她摸著肚子,在心底暗暗起誓,自己一定要給孩子一個高貴的的出身,一個完美的身份。

    於是,這個世間沒有了那個千裏尋夫,受盡苦楚的鄉間女郎,而是多了一個聞府深院中,其貌不揚的乳娘。

    時隔四十多年。那個負心的男子已經化作一抔黃土。但是自己卻看見了那個熟悉的仿佛就在眼前的那雙閃著光的,像極了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的桃花眼。

    故人已隨風而去,隻剩下昔日的少女帶著憤恨和怨念,生活在這個世上,少女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低賤的下人,反而成為了一個高高在上的存在。

    她生活在曾經他住過的房子裏,感受著曾經與他相處時,發生的點點滴滴。帶著強烈的恨意,還是抹除不掉那個人在他的心裏留下的印跡。有時候,恨一個人就代表著你愛上了一個人。對他的恨意有多大,就證明了你有多麽愛他。

    聞老太太看著聞清峨的目光呆愣了。一雙眯成了一條縫的眼睛還是溢出了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感情,她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可以在這個世上看到那樣一雙眼睛。

    還能夠有人活出像他少年時,灑脫曠達的性格。隻是可惜的是,這個人居然不是一個男孩兒,這讓聞老太太的心情說不出的複雜。

    既失望,又慶幸。聞老太太的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心中的感情複雜難言。她沒有說話,隻是嘴唇在打著小幅度的顫抖,嘴唇一上一下的開合著。

    那種深沉的感情跨越了時代,一直埋藏至今。聞清峨表麵上還在和聞清溪僵持著,但是實際上的注意力卻凝聚在聞老太太的身上。

    她感受到聞老太太氣息的不穩,似乎遇到了什麽難以接受的事情。她趁著聞清溪正在跟飛絮對峙,還無暇顧及自己的時候,借著飛絮身體的掩護,看向聞老太太。

    發現聞老太太渾身都在輕微的顫抖,似乎情緒極度的激動。而這種影響了她的情緒的卻不是厭惡和排斥。而是帶著極其複雜的感情的想念和愛慕。

    愛慕?聞清峨自己都被腦海裏的這個念頭驚住。重活一世,一向以冷靜著稱的聞清峨,也被自己的這個猜想震撼住。整個人都呆愣在那裏,直到被飛絮不著痕跡的捅醒。聞清峨直到清醒的時候,眼睛裏還充滿了震驚。這一現象讓飛絮也極為震驚。

    從認識小姐直到如今,無論遇到多大的事,經過多大的風浪,聞清峨一直都是鎮定自若,穩坐釣魚台。從來都是不慌不忙的就把事情給解決了。

    飛絮跟了聞清峨這麽久,還從來沒見過如此失態的聞清峨。就像遇到什麽新奇的東西,被震撼住一樣。飛絮有些摸不著頭腦,也不敢再這種情況下問聞清峨,隻好打定主意,等迴到房間的時候,一定要像小姐問個明白。

    聞清峨此刻卻無暇顧及飛絮的所思所想。她的一顆心都在聞老太太那掩飾不住的,近乎癲狂的表情上,無法移開。聞清峨感覺自己似乎抓住了一個重要的秘密。甚至這個秘密有可能直接打劫得到聞老太太。甚至還可以弄明白聞老太太和聞行舟之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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