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聽就是推托之詞,那男人根本沒打算見她的意思。“我真有急事一定要見到皇上一麵,請尤公公通融。”


    “這……”尤一東眼角輕輕往後方的承乾殿瞥去,窗子內有兩道銳利的視線,可那人沒指示,他也說不上什麽話。


    “郡主還是迴去等皇上召喚吧!”他勸。


    “不,他若不見我,我這就在這裏等,等到他肯見我為止。”她不會輕易退縮的,她一定得求到許可出宮才行。


    尤一東無奈,見她不肯走,就這樣站在承乾殿外等,他也不敢趕她,隻是這天色變了,怕一會兒會落雨,雖說有屋簷,但若風雨太大可擋不了什麽,她可就要淋濕了。


    他見不妥,趕忙走迴殿內,見站在窗邊的主子神情陰鬱,不禁暗歎了一聲。“皇上,不如見她一見,瞧她想說什麽吧?”他忍不住替她說情。


    “她敢對朕說那些話,敢說對朕沒有任何情意,既然如此,朕為何還要見她?”


    “可郡主剛病癒,眼看要下雨了,皇上舍得她淋雨?”


    “她說有急事,還能是什麽,不就是想出宮,為了離開朕才來見朕,朕難道還要心疼她?”他火氣上來,冷哼道。


    尤一東屏息,不敢再多說,但心裏想:主子也學會口是心非了,明明在乎,也騙自己說不在乎。


    事實上,自己也惱這位郡主的,她實在太難討好,這麽多年了,仍無視一國之君的深情,這樣的女子連主子的心都不要,她到底想要的是什麽?


    一個時辰後,天空果真降下大雨,阿紫渾身都被雨水打濕了,卻完全沒有要離去的意思,穀若揚在窗邊盯著她被淋成落湯雞,俊美的臉上一片青色,眉心盡是黑氣。


    他煩躁的離開窗邊,打算不理她,迴禦案前繼續看他的奏章,但奏章上的字一個也進不到他的腦中,想的全是她淋雨受寒的畫麵,這女人簡直煩人至極,幹擾得他嚴重!


    驀地,一聲巨雷打下,尤一東匆匆入殿來。


    “皇上,郡主昏倒了!”


    “什麽?!”他猛地站起身,二話不說直奔外頭去了。


    大雨淅瀝,一群太監正撐著傘替倒在地上的人擋雨。


    他趕過去,雨太大,他身子也淋濕了,見她臉色雖蒼白,但一雙眼骨碌碌望著他,根本沒昏倒,得知自己上當受騙,他一咬牙立即起身要走。


    她馬上攥住他的龍袍道:“別走!”


    “放手!”他怒道,恨極自己讓這丫頭耍了,居然就這麽心急眼巴巴的出現在她麵前。


    “不放。”他好不容易出來了,她哪可能放手。


    “大膽!”他喝道。


    她忍住驚懼,仍是死死攥著不鬆手。“皇上幫臣女一個忙吧!”


    他冷笑,“若是吵著出宮,那這個忙朕幫不上。”


    “父王得了急症,臣女得迴去看看。”


    他笑得更諷刺了。“急症?!阿紫,生病這藉口當真這麽好用,能一用再用,你用完了換皇叔用,你想出宮連理由都這麽隨便,你當真認為朕如此好欺嗎?”


    她白了臉,被逼急了說道:“好,臣女實話告訴您,父王沒病,病的是旁人,總之臣女定要出宮一趟,但臣女保證,在明日您欽點秀女的大典前迴來。”


    穀若揚隻是定定望著她,望得她心寒顫抖,而雨仍落個不停,兩人身上全都淋濕了,一幹的太監與宮女卻是不敢靠近替他們撐傘。


    “病的是何人?”良久後,他擰緊眉,終究問了出來。


    “恕臣女……不能說。”


    他沉下臉。“不說就敢讓朕放人?”他怒得扳開她攥著自己不放的手。


    她的手被拉開,索性改抱住他的身子。


    想不到她這麽大膽,他一震,“雲絛紫?!”


    她焦急地落下淚來,“請相信我,我雖不能告訴您要去看誰,可我真的會迴來,屆時您若欽點我留下,我……”


    “你如何?”


    “若您還想要我,我……留下便是。”她閉上眼,終於說道。


    大雨來得急去得也快,雨停了,慶王府的馬車在宮門前將阿紫接走,直駛迴王府,不到一刻鍾,一匹馬由王府後門悄悄奔出,一路朝城郊而去。


    馬兒出了城門,去到城邊的一處二進院落。


    宅子雖不大,但窗明幾淨,幹淨整潔,一名中年婦人得到消息,已在門邊等待,見馬兒靠近,立刻上前去接人。


    “小姐,您來了!”


    阿紫很快下馬,朝婦人心急如焚的問:“張嬸,他怎樣了,還好吧?”


    “這……您自己進去看看吧。”張嬸說。


    “好,我這就進去。”她匆忙進門,朝最裏頭的屋子走去,屋外還有個年紀也頗大的長工,見她到來立刻替她開了房門。


    她走進屋裏,一眼瞧見床上躺的人,心一急,奔了過去。“暮兒!”


    床上躺著的是個男孩子,年齡約莫在五歲上下,那模樣精致,竟是與阿紫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此刻他雙眼緊閉,臉色通紅,皮膚上還生出一點一點的紅痕水泡。


    “暮兒,你怎麽了,娘來了,來看你了,暮兒——”


    “夫……呃,小姐,小少爺正高燒昏睡,您這時叫喚他,他聽不見的。”大夫四十幾歲人,就在床邊,見她憂急,連忙如此告訴她。


    大夫見她衣飾華貴,顯然出身不凡,自稱孩子的娘,但頭上未束髻,分明未出嫁,斟酌了一下,還是稱她為小姐。


    不過,他瞧她將孩子安置在這偏僻地方,請人專門照看,心中已然有數,床上的這是見不光的私生子。


    可他也不說破,自己專替世族富賈治病,私下見多了不能說的秘密,因自己口風緊,即便診金再高這些貴人也願意付,也因為如此,這府上的人才會找上他為孩子看病。


    “高燒?”阿紫連忙摸孩子的額頭,還有身上的皮膚,果真燙得嚇人。“大夫,他這是怎麽迴事?”她心驚的問。


    “小少爺這是出水痘了,這兩天得小心照護,要不然輕則留疤,重則可能致命。”


    阿紫聞言大驚,這水痘可不好醫治,是一種極容易死亡的病,她就曾見過王府的一個嬤嬤家裏的孫女因此喪命。


    “那我該怎麽做?暮兒不能有事。”她緊張的問。


    “小姐別著急,這種病我治癒過幾個,相信也能治好小少爺的。”大夫說。


    阿紫這才稍安了心,感激的點頭,“大夫若能醫治好暮兒,我定重金答謝。”


    “那就多謝小姐了。”大夫撫著須,診金是他該拿的,他也不矯情推辭。


    “不過,今晚到明日是關鍵,若這燒不能退,那小少爺恐怕還是會有危險。”他嚴肅再補充道。


    阿紫慌忙的將昏睡的孩子抱入懷中,口中喃念著,“暮兒會沒事的,他會沒事的……”淚已惶然落下了。


    大夫見狀,曉得她愛子情切,不再多說什麽,轉身去看看藥煎得如何。


    張嬸端了一盆水進來,床上的孩子高燒不退,身上都是汗,張嬸打算替他擦身子再換上幹淨的衣服。


    “讓我來吧。”阿紫接過水盆,要親自為孩子擦身子。


    張嬸知曉她平日不能經常在孩子身邊照顧,隻能得空偷偷過來見孩子一麵,就連孩子生了病,也無法立即趕來,難免對孩子心懷愧疚,想為孩子多做一點事,便放手讓她料理孩子的事,自己悄悄退出去。


    阿紫忙碌的替兒子擦拭身子、更衣,這一忙不知不覺過了大半夜,天亮前才坐下休息,怔怔望著自己的寶貝。


    想起那男人問她,為什麽反悔不肯做他的皇後?


    為什麽不再接受他?


    她有苦難言,而眼前的這孩子,便是她說不出口的答案。


    十五歲那年,她去了峨嵋山遊曆,迴程時卻發生了不幸,她受辱後有了身孕,之後她生下了雲暮……


    受辱時她腦袋受到重創,醒來後失了憶,不知孩子的父親是誰,也不知自己究竟發生過什麽事,在得知自己懷孕後,幾乎崩潰,父王聞訊趕來,悲怒不已,立時要她拿掉孩子,她雖恨孩子的父親汙辱她,可肚裏的卻是自己的骨肉,孩子何其無辜,她不忍殺之,乞求父王讓她生下孩子。父王心疼她,雖答應了,但擔心失節生子的她不為外界所容,因此對外隱瞞此事,讓她以休養之名留在峨嵋山,直至生下孩子才帶迴京城秘密撫養。迴京五年過去,外人至今仍不知慶王府郡主有私生子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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