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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大雨,倏然而至。


    行人們紛紛罵著晦氣,快步往家趕去。


    不多時,偌大的薑城街道上,已是不剩下幾個人影。


    形單影隻的納蘭黛,走在雨幕中,往事一幕幕,浮現在她的腦海。


    “黛兒,你真美。“


    少年曾紅著臉對她說道,那眼間的悸動,足以教她心動。


    “黛兒,除去父親,我的身邊就隻剩下你了。“


    少年曾抱著她顫聲說道,那臉上的落寞,讓她格外心疼。


    “黛兒,唐家辱我!二十年河北,二十年河南,莫欺俺不中!“


    少年曾咬著牙對她說道,那憤怒的神情,令她不僅也攥緊雙拳。


    “黛兒,等我了結三年之約,成為一方強者,我就去納蘭家提親。“


    少年曾眼中閃著明亮的光,意氣風發地對她說道。


    她信了,也等了。


    但最終,等到的卻是他的死訊。


    納蘭黛失魂落魄地蹲在街角,任由那漫天大雨將她淋濕。


    她抱住雙腿,身體蜷縮在一起,抬起頭,兩眼無神地看向天空。


    即便已是過去許久,她也還是接受不了。


    她的少年死了。


    再沒不會有一個名叫肖火火的少年,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牽著她的手,陪她在雨中停停走走。


    視線忽然一暗。


    男人站在她麵前,朝她伸出一隻手,眼帶疼惜,語氣溫柔。


    “起來吧,這裏涼。“


    恍惚中,納蘭黛隻以為是她的少年迴來找她了。


    她小心翼翼地將手伸出,想要觸碰他,卻又擔心這一切隻是泡影。


    也確實是泡影。


    在碰到男人指尖的刹那,冰涼的觸感,頓時教納蘭黛清醒過來。


    她的少年,生來就是一團火。


    即便是天賦盡廢的那幾年,他也沒有熄滅過。


    他的手,和他的心一般,從來都是火熱的。


    “滾!別碰我!“


    納蘭黛一把打開男人的手,滿臉厭惡地瞪著麵前這個,自己名義上的夫君。


    “你不配!“


    男人踉蹌著退後兩步,表情有些受傷。


    即便是先前在納蘭家被人當眾嘲笑,被納蘭宇極盡侮辱,他也不曾露出過此等神情。


    但此刻,納蘭黛的兩句話,一巴掌,卻輕易將他的防線擊潰。


    男人落寞地站在雨中,仿佛被世間拋棄。


    七珠域人盡皆知,容貌天賦皆是一絕的納蘭家大小姐,對自家為她招進來的廢物贅婿,厭惡十足。


    人們也知道,薑城的城主,對自家的夫人深情不改,縱遭千般冷遇,仍是待其如初。


    納蘭虐他千百遍,他待納蘭如初戀。


    人們嘲笑他賤,嘲笑他卑微如狗。


    隻怕納蘭黛丟給他一根狗都不吃的骨頭,他都能當個寶似的珍藏起來,開心好幾天。


    可同樣的,人們不免敬佩於他的深情。


    甚至於,薑城民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話。


    娶妻不娶納蘭黛,嫁人當嫁徐城主。


    但就算能成為滿城中老年婦女的夢中情人,得不到心愛之人的迴眸,又有何用?


    他自嘲地笑了笑,聲音裏滿是蕭索之意。


    “快三年了,自我成為你納蘭家贅婿,已經快三年了。“


    “這三年裏,我為了你,忍辱負重,做到了我能做到的一切,也為你納蘭家付出了一切。“


    “我將真心捧給你無數次,也被你摔碎無數次。但我從未在意,始終將最好的拿給你,試圖打動你。“


    “納蘭黛,你捫心自問,我徐銘對你不好嗎?“


    渾身濕透,滿臉受傷的男人,問著渾身濕透,滿臉冷漠的女人。


    “這麽長時間過去,難道我徐銘,就不曾打動你半分?難道在你心裏,我徐銘連那一絲一毫的位置都不曾占據?“


    “我徐銘哪裏比不上肖火火那個男人?!“


    “啪!“


    清脆的巴掌聲,於雨幕間響起。


    “火火哥哥的名字,也是你能提的?!“


    納蘭黛收迴手,看向男人的眼神,隻有那無邊的厭惡與反感。


    “你說你送我最好的?最好的什麽?整個薑城最好的洗腳水嗎?一個隻會鼓搗洗腳水的廢物,也配跟火火哥哥比較?“


    納蘭黛徑自從怔在原地的男人身旁走過。


    “你根本不配!“


    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街道盡頭。


    而男人,則孤零零地留在雨中。


    良久,他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臉頰。


    手掌撫過,腫脹盡消。


    恢複迴原樣的他,轉過頭,看向納蘭黛消失的方向,眸色微深。


    ……


    報仇!


    報仇!


    報仇!


    納蘭黛的心裏,瘋狂叫囂著這兩個字。


    先前得知肖火火死訊時,她的心裏被悲痛填滿。


    時過境遷,悲痛雖未消退,但複仇的焰火,卻熊熊燃起。


    殺掉她摯愛的兇手即將抵達薑城,她又豈能什麽都不做,眼睜睜看著那人風光無限?


    可納蘭家不會幫她。


    連納蘭桀的死,都不曾打動他們,他們更不可能去幫她這個落魄天驕報仇。


    她雖然想自己去,但卻有心無力。


    莫說那人的靠山,大英雄,天風王女,還有唐家。


    便是徐子仙本人,她都未必會是對手。


    納蘭黛並不怕死,但卻怕白死。


    她若死,這世間便再不會有人,會去替肖火火報仇。


    自己不行,納蘭家也不行,複仇之事,似成空談。


    但幸好,她還有辦法。


    正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她納蘭黛便是再落魄,再不堪,也曾是天驕。


    她有著她自己的門路。


    運起火玄氣,將濕透的身體烘幹,並將降下的鵝毛細雨隔絕在外。


    她快步前行,七轉八拐,走過一條條街道,穿過一個個胡同,最終停在一個巷子裏。


    小巷位於城南的貧民區,地方偏僻,空蕩無人,地上到處都是垃圾,空氣中散發著濃鬱的臭味,縱使天降大雨,也沒能將那味道衝散。


    納蘭黛踩過一個又一個不知名物體,感受著腳下的異樣觸感,聽著那“吱嘎吱嘎“聲,她的心裏一陣惡心。


    她緊緊皺著眉,來到小巷的盡頭,走進一家破舊酒館。


    茶館內同樣寂寥無人,且極為破爛。


    遍布灰塵,滿是油漬,幾張桌椅,七扭八歪地撇在地上。


    納蘭黛俯身扶起一張桌子,那手掌間傳來的滑膩,惡心的她,差點就要暴起玄氣,將之拍得粉碎。


    不過為了複仇,她還是強行忍了下來。


    扶好桌子,擺好椅子,納蘭黛坐於其上,手指往桌麵輕輕敲了三下。


    聲音甫落,睡眼惺忪的小二,盯著亂糟糟的雞窩頭,從後方走出。


    “這位客官…“


    他打了個哈欠,搖搖晃晃地走到納蘭黛跟前,吊兒郎當地問道:“來店裏是想要點什麽啊?素菜葷菜還是不葷不素的菜啊?要是想喝酒,您可去別家,咱酒館什麽都有,就是沒酒。“


    “我要葷菜。“


    聽到這話,小二精神了幾分,用打量的目光,看了看納蘭黛,旋即咧嘴一笑。


    “那您可算來對地方了,這葷菜,我們這最是拿手。放眼整個七珠域,也再沒有比我們更會料理畜生的了。“


    他拿出一塊竹板,拍在桌麵。


    “瞧您是個懂行的,便不與您介紹了。您自個兒挑道菜,小的也好去找合適的廚子。“


    納蘭黛的視線落向竹板。


    竹板上寫著幾個諸如“烤鵪鶉“,“燒雞“的菜名,且並未在其後標明價格。


    “我不要這些。“


    她將竹板推至一邊。


    “龍肝鳳髓,接嗎?“


    “…這菜,接倒是可以接,但隻有我們掌櫃的能做。“


    小二臉上的輕浮氣消失不見。


    他看著納蘭黛,試探道:“不過這價格,客官,你可能承受得起?“


    “自然。“


    “好。“


    小二見她麵色堅定,便也不再多說,取出一塊玄玉牌捏碎。


    “這菜做與不做,定價多少,需得有掌櫃的來決定,客官你且在此稍後。“


    說罷,他不再去管納蘭黛,徑自走入酒館後方,消失不見。


    而被獨自留下的納蘭黛,也沒有說什麽,安安靜靜坐在原地等待。


    她過來這裏,自然不是為了吃什麽龍肝鳳髓。


    此地,明麵上是個無人光顧的破酒館,實則卻是修羅閣用來接委托的據點。


    先前她同店小二的對話,也是修羅閣專用的行話。


    進門點素菜,那就是要傷人,點葷菜,則是殺人,而那不葷不素,便是有特殊要求的委托。


    至於點酒的,統統出門左轉。


    方才小二送上來的葷菜名錄,代表著目標的級別。


    像烤鵪鶉,代表凡人;燒雞,代表毫無背景的散修,以此類推。


    而她所點的龍肝鳳髓,則代表,實力強勁,或者背景極大,碰之容易惹出滔天禍事。


    各個天驕,五大宗的長老,都在其中。


    而想殺這樣級別的人,所要支付的代價,必然是無法想象的。


    不過納蘭黛並不擔心自己付不起代價。


    她隻擔心,這單,修羅閣不敢接。


    空氣中忽然傳來玄氣波動,接著一道瘦削的人影,便出現在了納蘭黛對麵。


    來人身披黑色長衣,將自己的身體遮得嚴嚴實實,頭頂青麵獠牙的惡鬼麵具,手上戴著一枚大大的黑色骷髏頭戒指。


    惡鬼麵,骷髏戒,正是修羅閣主,修羅戰神的標誌!


    “聽聞納蘭小姐想點龍肝鳳髓?“


    修羅閣主將身體靠在椅背上,模糊的聲音從麵具後傳出。


    “修羅閣倒是可以滿足你的要求,就是不知,這價格,你是否支付得起?“


    納蘭黛聽他如此輕易就接下自己的委托,不由得皺起眉來。


    “你就不問問我要殺的人是誰?“


    “這話,未免太小看我修羅閣。“


    修羅閣主輕笑一聲,言語間摻雜著嘲弄。


    “能讓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納蘭小姐記恨上,並且還逼得你找上修羅閣的人,又能有誰?“


    “無非就是那殺了你情郎的混殿護法徐子仙。“


    “…是他。“


    聽到仇人的名字,納蘭黛銀牙暗咬,取下自己的儲物戒,拍在桌上。


    修羅閣主拿起儲物戒,用神識大致在裏麵掃過一圈,旋即笑了笑。


    “不愧是昔日天驕,納蘭家曾經的掌上明珠,如此手筆,便是教修羅閣去殺至尊龍王,都足夠了,如今卻隻是為了去給死去的情郎報仇,納蘭小姐,當真是情深義重。“


    修羅閣主句句誇讚,卻又句句暗含嘲諷。


    納蘭黛聽得心裏窩火,直接打斷他的話。


    “這些,夠不夠?“


    “不夠。“


    修羅閣主直截了當地迴答道。


    聞聽此言,納蘭黛頓時深深皺起眉來。


    那一戒指的東西,已是她所能拿出來的全部,沒想到竟然還不夠。


    她不解地問道:“你不是說,這些東西,殺至尊龍王都足夠?“


    “是啊。“


    修羅閣主理所當然地說道:“可徐子仙又不是至尊龍王,他本身是至尊獵牛人,身邊還有至尊千金、至尊王女、至尊鐵手和至尊大英雄守著。“


    “這算下來,想殺他,起碼要對付五個至尊,你卻隻給出殺一個至尊的錢,自然是不夠。“


    他拋了拋手裏的儲物戒,看向對麵臉色難看的納蘭黛。


    “想殺他,得加錢。“


    “……“


    納蘭黛沉默。


    她確實已是身無餘物。


    即便豁出顏麵去借,隻怕也是杯水車薪。


    難道要就此放棄?


    納蘭黛緊緊攥起手掌。


    那徐子仙風頭太盛,連聽風劍宗都不敢招惹他,放眼整個七珠域,除去修羅閣,隻怕再無人敢接下他的委托。


    可修羅閣要的報酬,她又給不起,這可如何是好?


    “付不起也沒關係,可以拿別的東西來換。“


    他看著對方,麵具下的雙眼,露出異色。


    “納蘭小姐豔冠七珠域,放眼整個天風,能與你容貌比肩者,也不過一個天風王女而已。“


    修羅閣主十分“善解人意“地給出條件。


    “做我的玩物,隨叫隨到的那種,你若肯,這單子,我便接了。“


    “你放肆!“


    納蘭黛拍桌而起,怒目而視。


    “別激動,生意而已。“


    修羅閣主好整以暇地望著她,語氣裏有恃無恐。


    “你若願意,那現在便脫衣服,事後我親自去殺徐子仙。“


    “你若不願,轉身就走,權當本閣主權當無事發生。“


    “納蘭小姐,選擇權在你,你自己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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