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真君轉過頭,臉上帶著淡淡的遺憾。“抱歉,”他說,“本來大家聚在一塊兒是想給新人慶祝慶祝喬遷之喜,沒料到會是這種場麵。”他沉默了一會,後麵跟著的一幹人等麵麵相覷。機靈一點的,倒退著邁過門檻轉眼就不見了。另有一些人見大胡子門口還橫欄著一個碩大的水桶,估摸著大胡子剛剛想挪桶,便合力挪到一邊,至少不擋人道,然後再在窗下和大胡子道了一聲明天見,這才結伴閃退。

    花哥一左一右拎住肉t和血胤的耳朵,揪得兩個混世小魔王呲牙裂嘴地直喊痛。花哥冷著一張臉說:“你倆給我過來,另外去找個落腳的院子。別在這裏擾了姑娘們的清靜。”

    “那哪能算姑娘啊!”肉t還嘴硬了一把。下一秒他耳朵差點被揪斷,隻能跟著花哥的步伐邁腿,一邊高聲痛唿:“哎喲!痛!哎喲!掉血啦!哎喲!掉血了!現在是一千一千地掉血啊,這特麽是持續掉血debuff啊?這世界還有沒有王法啦!”痛唿不止,人已經消失在門外。

    賀毓婷看著那一對活寶閃遁,長歎一聲迴過身來,接著就寒毛倒豎、叫苦不迭。剛剛指認的那座房大門敞開,燈也沒亮,露出裏麵伸手不見五指的烏漆抹黑一片。她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怕黑啊!有人在旁邊轉身,衣料拂拂似乎也要退場。賀毓婷忙不迭地拽住:“等等!等等!”視線還沒跟過來,耳邊已經“叮叮咚咚”敲得一陣亂響。再一抬眼,果然是意料之中的二郎真君。二郎真君長身玉立,還是那一身金玉鱗光的披掛鎧甲,長槍附於背上,衝天翎頂在冠上顫巍巍地抖動。他默不吭聲地看著賀毓婷,既不抽迴被拽的手臂,也不出聲詢問賀毓婷還有什麽事情。一雙暗眸倒映殘光,猶如一對墨玉似的。

    賀毓婷覺得自己孟浪了,慢慢抽迴手,耳尖尖上臊得滾燙。她活了三百多年,還從未對異性如此主動過。過去的生活宛如女兒國裏的活動,即是遇見了異性,那也和肉t、血胤一樣,不過一刻鍾的功夫便稱兄道妹,交情好得扛把兒似的。唯有二郎真君麵前,她才驚覺身體與心理上的雙重差異,被那一對墨瞳深瞅,便會漸漸感到不自在起來。

    異樣的情愫淡淡地劃過她的心田。

    賀毓婷一邊指著黑漆漆的房洞,一邊囁嚅著說:“那個……那個燈怎麽打開?”她本來是想敲了鄰居家的門問個好再順便把這開燈亮光的事了結。沒想到人家一出來就是仇人大胡子,更沒料到一言不合大胡子就如雷暴走。本來有一大群人站在這兒,她不費勁兒就能摸進屋開出一片亮堂,結果還是被一對活寶給攪黃了。現在除了哀歎交友不慎之外,賀毓婷也隻能眼巴巴地瞅著最後一個活口——二郎真君了。

    想起來,下午天泣林打本歸來,她為難地杵在原地,最後也隻剩下了她和二郎真君。當時兩人也象現在這樣深情對視中……

    到底是緣份哪!

    賀毓婷覺得臉也燒紅了,但願夜色太深不被人發現。

    二郎真君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詫異地望迴來。“你怕黑?”

    賓果!

    賀毓婷羞羞地點頭。

    二郎真君走到門口,摸到了門邊一個突起,“啪”的一下猛拍。屋裏應聲而亮,果然是古色古香一應俱全的厚木家私,明黃亮棕饒是一派富貴相。賀毓婷嘴巴張大,跟過去一看,媽耶!這特麽一個現代式的插座開關就隱在牆壁上!為了與室內環境融為一體,上麵還刷了一層漆!

    “我……”賀毓婷沒來由地把那個髒字卡迴肚子裏。早知這麽簡單,怎麽著也得自己先摸索一遍才對!現在好了,拉扯誰不好偏要拉住二郎真君。一想到二郎真君忽冷忽熱的態度,賀毓婷就一肚子委屈。

    二郎真君還沒有走,目光有些癡。他望著她,低聲說:“我找的那人,其實也怕黑。”僅就這一句,讓賀毓婷驀地抬起了頭。她看的是一個朗眉星目、身如玉樹之人,有這樣男子的青睞,任何女子都會心頭一熱吧?可是賀毓婷收攏了理智,冷靜下來迴索一番,確認自己與他素不相識。賀毓婷忍不住發問:“二郎,你這張臉是自己捏的?還是本來就長這樣?”

    “我?”二郎真君隨著她的困惑也探手摸摸自己的臉頰,輕笑道:“本來就是長這樣。”他笑起來,頰邊有一個淺淺的酒窩,虎牙尖尖微露,看得賀毓婷眼框一熱。隨即,二郎真君的笑容淡了下去,黯然自語:“可惜我要找的人卻是變了麵容,又改了名字。我隻知道她在這裏,卻遍尋不到。隻能等她來找我了。”

    賀毓婷全聽在了耳裏,但真正意味到的卻隻有“變了麵容、改了名字”那一句。她心頭一動,變了麵容、改了名字,那不就是我嗎?

    二郎真君道了一聲晚安,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二郎!”賀毓婷忍不住扶著門邊,壯膽叫住他。二郎真君迴過頭來,一臉冷峻。如果……如果有一點點機會……賀毓婷連把這個念頭想個囫圇完整的膽子也沒有,她扶著門框的手在微微發抖,心也在微微發抖。如果真是有緣,她舔舔唇,努力讓自己激蕩的心情平靜下來。

    “我記得我的真名了。”賀毓婷終於能平聲說話了,她知道不該抱有多餘的綺念,但今夜夜色如此美好,令人春心蕩漾。

    二郎真君果然轉過身來,雙目熠熠生輝地看著她。這一刻,仿佛天下僅有二人,眼中僅有彼此。

    賀毓婷小心翼翼地說:“我、我姓賀,名毓婷。”這個曾經讓她感到百般恥辱的名字,現在也如明珠一般。

    賀毓婷期待地看著二郎真君。

    二郎真君看著她,神色漸冷。

    賀毓婷張大了眼,心口漸漸發涼。

    “對不起!”二郎真君衝她猛一抱揖,道:“你不是我在找的人!”

    “什麽?”賀毓婷失聲。

    “我在找的人不姓賀。”再一看,還是那個宛如玉做的人兒,但雙眼裏一片冰意,再不複暖暖星光。

    賀毓婷失去了聲音。

    “是在下孟浪,讓姑娘多心了!既然已經確認,那麽以後不便再多交集,告辭!”二郎真君一閃身,瞬間消失在門外。

    賀毓婷呆若木雞。

    隔壁門扉一聲輕響。賀毓婷循聲望過去,見大胡子懶懶倚在門前。那一大把的虯胡也遮不住她(?)快咧到耳根的笑容。

    “我當是誰來了,原來又是一個對幫主動情的花癡。”大胡子怪笑道,“省省心吧,傻妹!”

    嗬,傻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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