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的太平間內,看著三具被覆上白布的屍體,站在一旁的江少君神情恍惚,手裏還緊緊攥著沒有來得及送出去的禮物。

    那是一枚小巧的求婚戒指,是屬於他和雨蕭的未來期許。

    在醫院的單子上簽了字,想到不久以後,即將要被火化的屍體,江少君莫名的心神不寧,他在停屍台旁徘徊了許久才離開。

    等電梯的時候,看見幾個急匆匆的醫護人員,往樓上趕去,還說著什麽患者燒傷太嚴重之類的話,江少君突然跟上前去,正準備上樓,就接到江明的電話。

    “還在醫院嗎?先迴家休息吧,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江少君一臉平靜地詢問道,

    “還有什麽事情比現在的事情更重要?”

    “當然有,比如收拾許以華留下的爛攤子,收購許以華名下的所有的產業,擴大我們的公司。”

    江少君聽著江明幸災樂禍的聲音,看著已經衝進手術室的醫護人員,瞥見停留在手術室外的一個男人。

    他年紀不大但總覺得很成熟穩重,可能是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他突然抬起頭迴望。

    兩個人的眼神對視了一下,江少君微微點點頭,轉身離開。

    隨後,一個護士走出來,說道,

    “患者家屬呢?趕快把患者資料填寫好,是叫許雨蕭嗎?”

    沈顥安剛想迴答,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不知道為什麽,他對護士說道,

    “不是,她叫沈晴安,是我妹妹。”

    護士隨即“哦”了一聲,遞給沈顥安一張資料單讓他填寫。

    沈顥安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撒謊,但直覺告訴自己,現在的許雨蕭,也許正因為她的身份,才會如此狼狽不堪。

    沈晴安的戶口還沒有注銷掉,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沈晴安這個人。

    夜,深得可怕。海,流得洶湧。

    江少君滿腹心事地迴到家,徑直走到浴室,剛準備解開扣子,卻聽見外麵走廊上傳來江明肆意的笑聲,說道,

    “知道了,一分也不會少你的,不愧是江西煉銅的一把好手,一出手,完美地完成了任務。現在許以華一家全沒了,那些消防員也查不出來著火的原因,這可多虧了你啊,哈哈……”

    江少君苦笑一聲,原來,不是意外,是意料之中的意外。

    我的爸爸,我唯一的親人,殺害了我的雨蕭,我唯一的愛人。

    江少君癱坐在椅子上,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又是為了我?

    江明掛了電話,隱約聽見江少君的房間裏傳出動靜,剛打開、房門燈的開關,刺眼的燈光襲來,江明被一直坐在桌前的江少君嚇了一跳。

    “你在房間,怎麽不開燈?迴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江明鬆了鬆領口。

    “你剛才在跟誰打電話?”

    江少君忽然聞到江明身上濃濃的酒味,微微一笑,說道,

    “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慶祝?你以為你贏了嗎?”

    江明晃了晃頭,淡淡地說道,

    “我當然贏了,顧婉芝不肯幫我,我就讓她,追悔莫及。少君,以後古城的建築業都是我們的了,明天,爸爸就去南市,通知許以華的合夥人。許以華積攢的人脈,他辛辛苦苦所創造的一切,古城的建築業,就要改姓了!你……”

    江明愣住了,他看到自己的兒子,一邊笑著望著自己,但已是滿臉淚痕。

    江少君母親亡故時,他都未曾哭泣過。

    “算了,明天你去南市,幫爸爸跑一趟,順便散散心,好不好?”

    “我不去。”

    江明笑了笑,說道,

    “我今天晚上接到李可心的電話,好像有急事找你,我看你還是迴去一趟吧。”

    江少君起身,冷眼看著江明,江明自覺地先行離開,江少君脫下今天穿的衣服,滿滿的消毒水的刺鼻的味道,把衣服丟在地上,拿起打火機,輕輕按下,看著泛藍的火苗快速地吞噬衣服,江少君忽然伸出手,靠近火苗,炙熱的溫度讓江少君感到不適與疼痛。

    雨蕭,當時你一定也很疼吧。

    原諒我,不能親手將他送進監獄,原諒我,求你了,雨蕭。

    原來,在親情與愛情的較量中,愛情終是輸給了親情。

    “雨蕭,醒醒。”

    “雨蕭,別睡了,快來陪陪我。”

    許雨蕭模糊間,仿佛看到沈晴安站在她麵前,微微一笑。

    許雨蕭努力睜開眼睛,厚厚的紗布擋住了一部分視線。手臂也被笨拙的纏上紗布,動彈不得。

    許雨蕭艱難地,用盡全力,嘶啞著嗓子,發出了模糊的聲音,吵醒在一旁小憩的沈顥安。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好些了嗎?”

    顥安起身,連忙按下護士鈴。

    昨天傍晚,沈顥安帶著周繼紅一起去海邊撒沈晴安的骨灰,結束之後正準備迴家,忽然聽見了一聲“救命”,轉身看見海灘上趴著一個人,走近時才發現是一個被燒傷的女孩。

    沈顥安剛想報警,但被周繼紅攔下。

    “她是晴安的朋友,我記得她。”

    周繼紅抱著許雨蕭,說道,

    “快送去醫院快啊。”

    在去醫院的路上,救護車路過海濱酒店,那裏被消防員和救護車圍住,到醫院急救時,醫院的屏幕上,是海濱酒店火災的報道。

    那一句“一家三口無一人生還”讓一向敏感的沈顥安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所以護士讓沈顥安填寫資料單時,沈顥安決定,在名字那一欄寫道“沈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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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雨蕭努力發出聲音,艱難地問道,

    “我爸爸媽媽呢?”

    “抱歉,他們已經走了。”

    許雨蕭的目光頓時暗淡,晶瑩的淚水從眼角留下,

    “求求你,去找江少君,恆明建築公司。”

    看著許雨蕭痛不欲生的模樣,沈顥安忽然對這個陌生的女孩產生了一絲憐憫。

    當沈顥安到公司的時候,江少君已經在前往南市的路上了,昨晚他打電話給李可心,才知道安逸出事了,所以一大早就急忙趕迴去。

    沈顥安費了一番口舌,才終於見到江明,就立刻將許雨蕭的情況告訴了他。

    現在正是江明收購已經亂成一盤散沙的許以華的企業的大好時機,如果讓別人知道,或者是自己的兒子知道,一定會生出許多事端,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讓許雨蕭閉嘴。

    “她在哪家醫院,現在就帶我過去。”

    看著江明焦急的神態,沈顥安也沒有多加懷疑連忙帶著江明趕去醫院。

    下車時江明才發現,這家醫院就是昨天把許以華他們屍體送過來的醫院。

    也許江少君永遠也不會知道,他最愛的人曾經同他擦肩而過。

    到了病房門口,江明沒有先進去,反而要求先同主治醫生談談,然後才推開門走進去。

    當著沈顥安的麵,先是噓寒問暖一番,再然後告訴沈顥安,許雨蕭的醫藥費他已經支付完了,後續費用自己也會支付,讓他們不用擔心,幫忙好好照顧許雨蕭就好。

    “你不把她帶迴去嗎?”

    沈顥安一聽就知道江明話裏有話。

    “小夥子,你先出去,我想和雨蕭單獨談談。”

    沈顥安看了一眼默許的許雨蕭,說道,

    “好,那我就在門口等,有事叫我。”

    關上門,江明站在床尾,看著被繃帶纏著的許雨蕭,開口說道

    “雨蕭,聽叔叔一句勸,算了吧,不要再找少君了,我已經問過醫生了,你現在的情況,至少要恢複一兩年才能像正常人一樣,還有後續整容的手術,要不止做一次,而且也不可能恢複到原來的模樣了。你服嗎已經死了,公司也四分五裂的,你已經什麽也沒有了,你覺得自己配得上少君嗎?要是你沒有毀容,娶迴家當個花瓶我也無所謂,我兒子高興就好,可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根本拿不出手。江少君以後是要繼承我的公司的,難不成你想全行業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個醜八怪老婆?知道少君今天為什麽沒有來嗎?因為李可心給他打電話了,你知道李可心嗎?江少君從小玩到大的朋友,長的漂亮不說,現在還是一個實習律師,這,才是配得上少君的人。而且你看,你前腳剛沒了,人家隨便打個電話,少君就屁顛屁顛地趕迴南市,可見少君的真正心意了吧。”

    許雨蕭默不作聲,但臉頰上的紗布已經浸濕。

    許雨蕭的視線漸漸模糊,原來,我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少君,我說過,隻要你不棄我,我絕不離你而去。

    可如今,是你,將我推遠的。

    少君,我給你三天時間,我等你。

    我求你,好不好,快來。

    等到江少君迴到古城,已經是一個月以後,許以華和顧婉芝火葬後,江少君將他們的骨灰撒在大海裏,卻另外找了個墓地,安置許雨蕭。

    江明希望江少君可以提前去公司上班,江少君一口答應,但前提是,買下許以華的房子,過戶到自己的名下,即使不住人,也要派人定期打掃,這個習慣,一旦開始,就堅持了五年。

    周繼紅告訴雨蕭雨蕭,江少君迴來了,要不要再讓沈顥安去找他。

    “不用了,我現在的樣子,連我自己都討厭,更何況他……”

    許雨蕭含著淚,頓了頓,說道,

    “周阿姨,以後,我就不是許雨蕭了,我已經聽沈顥安說了,晴安出了意外,我也很難過,往後,我來替晴安好好照顧您。”

    周繼紅緊緊握住許雨蕭的手。

    恰巧,護士走到門口,喊道,“三號床,沈晴安,在不在?”

    許雨蕭閉上眼,任憑淚水滑落,腦海裏,浮現出江少君對她寵溺的微笑。

    江少君,我不能理解,你如今的所做所為,我更不能理解的是,你為什麽連化驗也不做就一口咬定,那個人就是我。

    你就這麽巴不得我死嗎?

    那恭喜你,許雨蕭已死。

    “沈晴安,在不在?”

    周繼紅呆呆地盯著雨蕭,等著她的迴答。

    “在。”

    許雨蕭慢慢迴答。

    從此以後,許雨蕭變成了沈晴安。

    從派出所出來,江少君就直接讓司機老楊開到公司。

    路上,老楊問道,

    “少君,你去派出所幹什麽?”

    “哦,沒什麽,就是改了個名字。”

    江少君看著窗外,如今,我要重活一次。

    下了車,公司門口是恭恭敬敬的職員,江少君信步走進大廳,忽然轉身,

    “各位好,以後,我就是我們公司的總經理,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叫江尚。”

    伴隨著熱烈的掌聲,江尚微微頷首。

    從此以後,江少君變成了江尚。

    從此以後,你,我,隻能,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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