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好久,才拐進一個狹長的胡同,胡同的盡頭,是一家不起眼的飯館,那就是江雪說的好地方。

    “你是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

    江尚微微皺眉,掩了掩口鼻。

    “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江雪得意地指著那家飯館。

    “宋爺爺飯館,包您滿意。”

    江雪將江尚帶進飯館。

    一進門,一個和藹可親的老人迎上前,熱情地同江雪打招唿,讓他們尋個位子坐下,自己到廚房忙碌。

    江尚四處打量,店麵不大,但還算幹淨,加上店主才三個人,店主掌勺,一個漂亮的服務員在招待一桌客人,另一個穿得嚴嚴實實,還戴著口罩的保潔員也在收拾另一桌的殘局。

    江雪遞來一杯涼白開,江尚還在四處張望,一失神,隨手打翻了杯子,水流到桌子上,又濺到江尚的衣服上,最糟糕得是,他們桌上的紙巾盒,居然是空的。

    桌麵一片狼藉,江尚一片狼狽。

    “晴安,你能來幫個忙嗎?”

    遠處忙碌的保潔員匆匆趕來,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桌子,拾起口袋裏的手帕,打算擦去江尚襯衫上的水漬,江尚的身子不自覺地往後傾倒,保潔員一抬頭,正對上江尚打量的目光。

    盡管她戴著厚厚的口罩,卻無法遮蓋住她臉頰上的傷疤,曲曲折折地蔓延到她的頸部,一大片的盤在她本該嬌嫩的皮膚上,顯示她的可悲,她抓著手帕的手上,滿是這種觸目驚心的疤痕。

    她黯淡無光的眸子中,是死灰般的寂靜,目光深處,卻燃起一絲絲的希望,但瞬間被鋪天蓋地的冷漠熄滅。

    就在那一瞬間,江尚覺得自己並不排斥她的湊近,甚至有種莫名的眷戀。

    但他還是迅速起身,尷尬地幹咳了兩聲。

    江雪趁勢接過保潔員的手帕,不住地道謝,保潔員頗為難堪地離開了。

    江尚拿過手帕,認真地擦著衣服上的水漬。

    “怎麽樣,沒事吧?”

    江尚搖了搖頭,示意無礙。

    江雪朝那個漂亮的服務員招招手,她便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啊。”

    “是啊,小娟你又變漂亮了。”

    江雪和小娟笑顏逐開,江雪沒有看菜單,直接說了幾樣菜,小娟記下就走到後廚。

    “你經常來這裏吃飯嗎?”

    看江雪從進店開始,一副熟客的樣子。

    “對,這陣子幾乎每天都來。”

    江尚詫異道,

    “阿姨不做飯嗎?”

    江雪委屈地說,

    “做,但阿姨做好飯就走了,伯伯也不在,你要到很晚迴來,我不想一個人。”

    “江明去哪裏了?”

    江雪拍了江尚擱在桌麵上的手,不滿地說,

    “不要直接喊自己爸爸的名字,這樣不好。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去什麽德。”

    江尚已經明白了,他把半濕的手帕疊整齊,放在一旁。

    菜上桌了,雖然都是一些家常小炒,但因為食材新鮮,所以吃起來爽口美味。

    和江雪聊了幾句,江尚拿起剛才擦衣服的手帕,問道,

    “還給她嗎?”

    江雪抬頭尋找,但沒有看見晴安的身影。

    “晴安呢?”

    江雪向小娟問道。

    “她出去了,把手帕給我吧。”

    江尚想到她裸露在外的皮膚,布滿了傷痕,好像也是燒傷。

    “那個人被燒傷過嗎?”

    江尚聲音不大,但在隻有幾十平的飯館裏,而且現在隻有兩桌客人的情況下,他的話顯得尤其刺耳。

    “噓,別問。”

    江雪悄悄地說。

    明顯感覺他說話的時候,小娟抬頭盯著他,江尚乖乖閉嘴。

    結好賬,剛出胡同口,江尚就感覺好像有一個身影從身後走過,但轉頭的時候,隻有兩側的青石牆立在那裏。

    “迴來啦,你的手帕我放到左邊抽屜裏了。”

    小娟一邊收拾飯桌上的餐具,一邊和剛進門的沈晴安打招唿。

    晴安依言找出了手帕,上麵的水漬已經幹了,手帕疊的整整齊齊,她摩挲著手帕的一角,然後把手帕收起來,對著玻璃窗,理了理口罩,開始工作。

    就這樣忙忙碌碌到了晚上,宋爺爺坐在靠近收銀台的地方,津津有味地看著老式電視機,放著賺足眼淚的苦情劇。

    小娟算好賬,盤點結束,就去後廚找打掃衛生的晴安。

    “都收拾好了嗎?”

    晴安點頭,歸置好工具,和小娟迴到了大堂。

    “老爺子,我們先走了,您記得早點迴家。”

    宋爺爺擺擺手,繼續抹著眼淚。

    兩個人結伴出了胡同口,因為小娟和晴安家不是一個方向,所以兩人分開,小娟朝公交車站走去,晴安獨自往反方向走。

    走了大概二十分鍾,晴安進了小區。

    那是一個老式小區,晴安進門的時候,老保安正翹著腿在保安亭裏打盹。

    路過小區中心的噴泉,走過兩棟樓,晴安看到一個婦人翹首以盼,一看見晴安,立刻開心地招著手,迎上來。

    “媽,不是說了不用在樓下等我。”

    晴安這一天都沒有說話,剛一張口,覺得喉嚨裏疼得難受,像是有什麽東西黏住了,聲音也很沙啞。

    這不是嗓子發炎,她本來就是這樣粗糙的聲線。

    上樓迴家,晴安把口罩摘下。

    晴安媽媽周繼紅忙著燒水,熱水器壞了好幾天,但一直沒來得及找人修,她看著黃藍相間的火苗,決定要趕快找人修好熱水器,不能再燒水。

    客廳正對著門口的牆上,掛著一張遺像,照片下方是一張案台,上麵的香爐隻剩下燒盡的灰燼。

    晴安從香爐旁的紙袋裏抽出三根香,用打火機點燃,在按下打火機的一瞬間,晴安的身子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

    插上香,晴安雙手合十地鞠了三個躬。

    把購物袋一丟,江雪迫不及待地撲上自己柔軟的大床。

    “累死我了。”

    “大小姐您什麽東西都沒拿,怎麽還累死了?”

    江尚拿著拖鞋放到床邊。

    “好啦,你也洗洗睡吧,晚安。”

    江尚寵溺地看著江雪,隨即關上房門,路過江明的臥室,他推開半掩的門,透過月光,看了一眼,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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