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住的不止穆庭一個,在場所有聽清這兩人對話的都有一瞬間的僵硬,還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數年政敵一朝冰釋前嫌,化敵為友,還進度快到即將結親?


    人活久了果然什麽都能見到啊。


    眾人麵色複雜,看著齊齊朗笑的祝太傅與杜學士,險些都有點磕他倆了。


    而主動挑起話題的太子臉色雖還算平靜,眼底卻沉了三分,如今他與祝太傅不算政敵,但也早已撕破臉,在朝堂上祝太傅也屢屢駁迴他的政見,叫他心頭怒起,連祝念安都挽迴不了他二人間的矛盾,即便他將來繼位,加官進爵不必想,最多隻能留祝太傅一條命了——在他不再作死的前提下。


    可若杜學士這個一向中立的與祝太傅聯了姻,於他的處境並不利。


    杜學士雖比不得孟閣老,但也並不遜色後者多少。


    能進內閣的,素來便是不缺本事人脈的。


    “二位莫不是玩笑話?”他笑了笑,“瞧給諸位大人們嚇的。”


    祝太傅將眾人錯愕詫異的神色盡收眼底,也抬頭笑迴:“殿下說的是,老臣便不開玩笑了。”


    杜學士也隨之附和了他的話,但神色裏還當真摻雜了幾分認真。


    太子抬眸掃了他一眼,正看到他無可奈何地對杜嘉年使了個眼色,而後者眼神不滿,似是不願叫他以玩笑話結尾。


    見狀,太子心下了然,杜嘉年對雲渠不同的態度他也有所耳聞——那群大嘴巴的紈絝最藏不住話,一漏一個準。


    杜夫人是出了名的寵兒子,而杜學士是出了名的耙耳朵,有今日這令人驚奇的一遭便也不奇怪了。


    他隻怕是被逼著來求和求親的。


    但仍需防範,祝杜兩府的聯姻,絕不能成。


    他垂眸掩下微沉的目光,低頭飲了一口酒。


    在祝太傅兩人玩笑過後,眾人無論相不相信,俱都揭過了這茬,不再提起,轉而聊起了旁的。


    在場唯二沒有鬆懈下心神的,除了太子,怕就是穆庭了。


    他甚至忘了掩飾目光,直愣愣看向雲渠,後者雖不知他意,但還是客氣舉杯,遙遙敬了他一杯,穆庭點了點頭,舉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他神色還算正常,心卻無來由地直直沉了下去,還有股無所適從的茫然與驚慌。


    他麵上裝得夠正經,雲渠也沒想到短短一瞬間他心思能百轉千迴,在宴過一半後,見幾個姑娘出去透氣,她便也跟上了,身為主人家,總要麵麵俱到,不能失了禮才是——可不是因為這幾個是出了名的能搞事。


    那幾人出了花園後就站在了湖邊賞景說笑,雲渠見狀走上前去。


    “長平縣主也出來了?”襄陽侯府的二姑娘轉頭道。


    “裏頭雖是露天宴,卻總覺有些悶,便出來走走。”


    “倒與我們一樣。”襄陽侯府二姑娘瞬間笑了開來,“分明是祝壽宴,反倒叫他們七拐八繞,喧賓奪主,沒得叫人厭煩!”


    “慎言。”一位姑娘提醒道。


    “此處隻有你我幾人,一起長大的手帕交,我還怕你們告密不成?”襄陽侯府二姑娘看了雲渠一眼,不知有意無意道,“縣主總不會去外頭說嘴吧?”


    雲渠笑了笑:“非禮勿聽,非禮勿言。”


    襄陽侯府二姑娘滿意一笑,隨後餘光一轉,笑意頓時淡了下來:“原來還有隻小老鼠啊。”


    眾人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正見假山一側露出些微青色衣裳無風自動,可見主人慌張之色。


    承恩公府四姑娘快步走過去,立即將那人扯了出來。


    雲渠一看,那姑娘花容月貌,生得一副極有攻擊性的美貌,性子卻似乎截然相反,此時正麵露嬌怯,隱隱有些瑟縮地看著她們,叫人一瞧就知道是個軟包子。


    “原是衛五姑娘。”雲渠溫聲打了個招唿。


    這姑娘叫衛妙言,是禁衛軍副統領衛峰幼女,但卻沒有因為年紀最小而受到什麽優待,反而因著庶出,性子又軟之故,在後宅飽受欺淩,誰都知道衛家沒人將這個女兒當迴事。


    “我當是誰呢。”襄陽侯府二姑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嗤笑,“方才你聽到什麽了?”


    “沒、沒什麽。”衛妙言顫著聲音迴道。


    “衛五姑娘可記著自己的話。”承恩公府四姑娘鬆開手,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從前長的記性,今後也要記住。”


    “是、我什麽都沒聽到……”


    “還是長一迴記性,便記一迴得好。”襄陽侯府二姑娘毫不在意地狠狠一扯,那衛姓姑娘就“撲通”一聲直接落下了湖。


    雲渠似乎沒料到襄陽侯府二姑娘竟就敢如此明目張膽害人,一時竟沒攔住。


    見衛妙言痛苦地掙紮起來,顯然是個不識水性的,她來不及多想,立即就跳下湖去救人了。


    還在吩咐人不許下水,好叫衛妙言長長記性的襄陽侯府二姑娘見狀瞪大了眼,狠狠剜了雲渠一眼,也沒再阻止祝府下人下水救人。


    雲渠很快就將人撈了上來,好在衛妙言落水時間不長,隻是有些嗆水,咳嗽了一會兒後就緩了過來。


    這裏的動靜也驚到了不少人,俱都出來看了,包括衛妙言的嫡母。


    她向雲渠道謝過後,看向了衛妙言,臉色溫和,話卻不客氣:“怎得在旁人家也能如此不知禮數?肆意玩鬧不說,竟還掉下水,叫縣主也不得不下水救你,真是不知所謂!”


    衛妙言抖了一下,連忙認錯:“女兒知錯。”


    “夫人,衛五姑娘是被襄陽侯府的二姑娘推下去的。”雲渠直接道,“衛五姑娘也是無辜受過。”


    “祝雲渠!”襄陽侯府二姑娘不可置信,“你竟出爾反爾?”


    “非禮勿聽,非禮勿言,但是二姑娘無禮在先。”


    “你——”


    她質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衛夫人不悅打斷:“二姑娘此舉何意?可是我這逆女冒犯了你?”


    她雖然不喜歡衛妙言,卻也容不得人如此打衛府的臉。


    眼見著襄陽侯夫人匆匆趕來,想是要扯皮了,雲渠對同來的祝母說了一聲,先帶著衛妙言下去更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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