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庭的傷雖穩定了下來,但還需再三小心養著,故而雲渠照例給他把過脈,看過傷後,與太醫聊了幾句,又改了藥方中的幾味方才離開。


    穆庭雖想留她,青天白日的卻不好叫她一直待在這裏,惹人非議,心下便想著今夜雲渠還會不會再來看他。


    司棋一直候在外頭,見雲渠出來,便忙跟她上離開。


    路上,她見雲渠一臉若有所思,眉頭還微微蹙起,不由開口問道:“姑娘,您似乎有心事?”


    “……不知道算不算。”雲渠喃喃開口,“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勁。”


    這兩日……不,嚴格算來,應該是自先前穆庭約她去城外吃飯後開始,就好像哪裏不太對了,但她一時卻察覺不到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方才在屋裏,穆庭更是細細問過了她日常生活,細心到夜裏安不安眠、做不做夢,對她的話更是時時遵從,不帶說個不字的……倒不是覺得他心懷不軌,反而正相反,穆庭的態度溫和到令人發指,可正因為如此,雲渠才更覺不對。


    反派什麽時候是這麽個好性兒的人了?


    救命之恩……當真能將一個人改變至此麽?


    若他一直這樣好性,雲渠覺得自己是不是可以再得寸進尺些,若能放下屠刀就再好不過。


    想不通穆庭變化的原因,她也沒再為難自己,左右現在的形勢對她而言利大於弊,有些事也就不必追究得太深。


    而正在此時,司棋小聲開口:“姑娘,沈二姑娘在前頭。”


    雲渠迴過神來,抬頭看去。


    遠處一座涼亭裏,沈凝端坐其間,石桌上還擺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而她垂眸靜坐,不知在想什麽。


    雲渠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去,而看到了她的身影後,沈凝抬起手,為另一杯裏添滿了茶,隨後抬眸起身,與雲渠互相見禮。


    “沈姑娘竟有如此閑情逸致,在此品茶。”雲渠含笑落座。


    “祝姑娘不妨一嚐?”沈凝輕聲開口。


    雲渠掃了眼麵前的茶,端起抿了兩口:“入口清香,的確不錯。”


    “祝姑娘喜歡,稍後我叫人送些給你。”


    “多謝沈姑娘。”


    兩人隨口聊了幾句,雲渠才開口:“沈姑娘特意在此等我,隻為邀我品茗?”


    “好茶難得,自該共賞。”說罷,沈凝頓了頓,才道,“也有一事不明,想請姑娘解惑。”


    她話落,沈凝的丫鬟自行走遠了些,司棋則看了眼雲渠,在後者點頭後這才走遠,這涼亭四麵通透,周圍沒有任何可容人藏身之處,的確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雲渠低頭品茶,並未再開口。


    而沈凝頓了片刻,這才道:“我與祝姑娘素無深交,還曾有口角之爭,這話本不該我來說,但我實在不解。”


    “沈姑娘有話不妨直說。”


    “姑娘醫術高明,仁心仁術,救人本是好事一樁。”沈凝頓了頓,“隻是晉王世子遇刺一事,我私以為姑娘不該插手。”


    “醫者救死扶傷是本分。”雲渠放下茶杯。


    “前夜護國寺上下安眠不醒,隻晉王世子遇刺險些喪命,祝姑娘聰慧,豈會不明曉其間玄機?”沈凝麵色冷淡,話中卻含著些許勸告,“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姑娘貿然插手,焉知不會因此招禍,也叫家人擔心。”


    雲渠一頓:“沈姑娘知道的似乎不少。”


    “隻是偶然從家中長輩處得知一二,並不明曉首尾。”


    說完,她再度看向雲渠:“祝姑娘該知曉,有些人和事不可觸碰。”


    “太子無德,更有心上人在旁,沈姑娘為何願嫁?”雲渠忽地開口,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沈凝怔了一瞬:“家族需要我嫁,我便該嫁。”


    “若我說太子失德,天不容之,瞧著也快失聖心,並無價值,姑娘可願聽勸?”


    沈凝心思玲瓏,此時也明白過來雲渠言下之意,輕歎了口氣,迴道:“我有我要走的路,無論結果如何,總要堅定走下去,非旁人三言兩語可勸之。”


    雲渠笑了:“我亦是如此。”


    沈凝微微頷首:“今日是我莽撞失言,姑娘勿怪。”


    “姑娘箴言,我雖不能聽勸,但記姑娘這份情。”


    沈凝深深看了她一眼:“姑娘良言,我亦銘記。”


    兩人略說了幾句後,雲渠便起身告辭。


    走出涼亭,司棋便跟在她身後離開。


    走到道路盡頭時,司棋再度迴頭看了一眼,涼亭裏的人依舊端坐在內,悠悠品茶,動作間帶著毫不掩飾的愜意。


    她遲疑道:“晉王世子尚重傷在床,沈姑娘如此張揚享受……若傳出去,隻怕要引得人不滿了。”


    “她是未來太子妃,又不是晉王世子妃。”


    司棋一愣,這才道:“是奴婢多慮了。”


    太子與穆庭不和人盡皆知,後者重傷,沈凝這個準太子妃如此做派,又何嚐不是表態?或者說是替太子落井下石。


    當真是通透。


    也可見她,甚至整個沈家對這場婚事的態度了。


    並非迫於無奈,而是樂見其成。


    良久後,雲渠道:“三月後便是太子大婚,迴去後你去挑挑賀禮,還有給沈二姑娘的添妝也盡快備下吧。”


    司棋不解道:“姑娘不是說無需準備麽?”


    “這婚能成。”雲渠麵色不變,“該盡的禮節便要盡到。”


    穆庭說得沒錯,不該管的閑事便要慎重去管,她以為的在大婚前拉下太子是為沈凝好,卻或許並非後者所願,沈凝清楚地知道自己選的路該怎麽走,既如此,便無需她多管閑事了,對太子的計劃也可以再徐徐圖之。


    畢竟,她對上的不是太子,而是他身後的正元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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