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範洛停留在台灣的最後一個早上,但他因為宿醉,直到十一點才頭疼不已的起床。


    「喝杯黑咖啡,特別為你煮的。」


    餐桌上,韋淩珊把一大杯黑濃的咖啡遞給他,他一邊安靜的喝著咖啡,一邊若有所思的打量著正替他張羅食物的輕盈身影,心中五味雜陳。


    他就要飛離這個地方了,機票在手提袋裏,然而他的心裏多住了一個她,卻怎麽也輕鬆不起來。


    「煎一顆太陽蛋給你可以嗎?」韋淩珊從冰箱裏取出兩顆蛋,迴眸笑吟吟地問他。


    他幾乎看癡了她的笑容,直到有個殺風景的聲音傳來。


    「哥,珊姊在問你,你怎麽不迴答呢?」範汝一屁股坐下來,快樂的點餐。「珊姊,我也要太陽蛋,我們家阿捷也要,謝謝!」


    她前一晚和葉捷幫忙架著醉到不省人事的範洛迴來,由於兩個人也有喝酒,索性留在另一間客房過夜。


    「妳是不是女人?」範洛立刻白了老妹一眼。「不會去幫忙嗎?」他舍不得讓韋淩珊一個人煎六顆蛋,那要吸入多少油煙啊?


    「沒關係。」韋淩珊迴眸嫣然一笑。「我來弄就可以了。」


    餐畢,時間也差不多了,三個人便一塊兒送範洛到機場。


    一路上範洛都緊抿著嘴唇不語,相聚的時間本來就不多了,偏偏這兩天冒出來這麽多盞電燈泡,害他想好好跟韋淩珊談談都沒辦法。


    難道他們就這麽緣盡了嗎?


    隨著他的飛離,從此形同陌路?


    到了機場,托運行李之後沒剩多少時間,範汝依依不舍的看著她老哥,葉捷則把了煙癮的跑到外麵抽煙去了。


    「哥,你要小心,不必為那些外國人太出生人死,我隻有你這個哥哥,將來我跟阿捷結婚的時候,還要你來當主婚人哩。」


    「等你們有那天再說吧。」他壓根兒就不信葉捷和他老妹會有結果,如果有結果,依葉捷那隻顧自己理想的性格,也是苦果吧。


    「會的,我們一定會有那天的!」範汝猛保證也猛掉淚。


    範洛拍拍她的肩,把她支開。「好了,不要哭了,去幫我買杯咖啡。」


    一等妹妹走遠,他的視線立即與一直靜立在一旁的韋淩珊交纏了,他緩緩走向她。


    他知道,昨夜是她照顧了他一夜,他沒能睜開眼睛看個清楚,可是他能感受到她的溫柔。


    若說這樣的她對他無意,他不相信。


    負載不了他眼裏太濃烈的感情,她翩然一笑,大大方方的伸出了手。「保重。」


    像過去每次替朋友送行時,韋淩珊總是說這兩個宇,雖然她與範洛……不止是朋友,但千言萬語,她還是選擇說這一句。


    他握住了她的手,握得死緊。


    她怎麽能就對他說這兩個字而已?


    她真的那麽無情?一段感情,雖然建立的時間不長,但燃燒的火花是不能磨滅的,能夠說放就放嗎?


    他的心一緊,猝然將她拉進懷裏,低頭找到了她的唇瓣,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裏,他濕潤而熱切的嘴唇狠狠的吻住了她的。


    這一吻又燃起了她所有的感覺,她閉上了眼睛,一任他吻個夠。


    被他擁在懷裏吻著的感覺很好,她會永遠記住這令她心動的感受,但她知道自己必須狠心讓他走,讓一切告終,這對他們而言才是最好的。


    「真的不要我留下來?」他深深的凝視著她。


    如果她開口,他會留下來,他會想辦法留下來。


    她壓抑住心痛的感覺,很瀟灑的笑了笑。「當然不要。」


    他的心一揪,她可真會讓人難受啊……


    範洛大大的歎了口氣。「那麽,我想問妳一個問題。」


    韋淩珊笑而不答,但笑容已經有點勉強了,心也一直往下沉。


    不要,不要再問她任何問題了,她什麽都不想說,就這樣告別吧,讓他們迴到原來的軌道上去。


    「妳曾為我有過一點點的動心嗎?」他多怕她對他的感覺隻有肉體關係,隻有肉體上的滿足,除此之外就什麽也沒有。


    她靜靜的看著他,不願迴答,怕一迴答又會帶給他希望,到時他們將會萬劫不複。


    「連這個也不肯說嗎?」他深深的注視著她,溫柔的低語,一顆心卻縮得好緊好緊,滑過一陣他也無法解釋的痙攣。


    她還是沒說話,任時間一分一秒的溜過……


    「哥!咖啡買迴來了,趁熱快喝!」


    範汝迴來了,葉捷也迴來了,他們失去單獨相處的機會了。


    他的眼神彷佛在告訴她,她是殘忍的。


    而目送著他進入海關,那高挺的背影不曾迴頭,她的心猛然緊緊一陣抽痛。


    是的,我為你心動過,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再見了,範洛。


    紐西蘭地處南半球,所以氣候與北半球相反,因此,在台灣是十一月的此時,在那是夏季。


    夏季的紐西蘭實施夏季日光節約時間,因此和台北時差五小時,也就是說,在台北時間淩晨四點的此時,紐西蘭已經是早上了。


    台北直飛奧克蘭大約需要花費十或十一個小時,所以,範洛是下午兩點起飛的班機,所以他現在已經下了飛機,迴到他的住所了。


    不必擔心,她不必為他做任何的擔心,她應該睡覺了。


    她真的不想再有思想,喝了杯紅酒,刻意讓腦袋裏一片空白,沉沉的進入了夢鄉。


    她以為抵達奧克蘭的範洛至少會給她一通報平安的電話,沒想到她直睡到隔天中午才起床,答錄機卻安安靜靜的,連半通留言都沒有,她擱在床頭的手機也一樣,沒有半個人打給她。


    失落的感覺重重的箍住了她,她又看了一次手機,確定它沒壞,隻是沒有人打而已。


    「這不就是我想要的嗎?」對著浴室的梳妝鏡,她自我解嘲的說。


    她過了百無聊賴的一個下午,做什麽都懶洋洋的提不起勁。


    當夜色又籠罩著大地,一陣前所未有的孤寂揪住了她。


    她蜷縮在客廳裏靠近落地窗的單人沙發裏,腦海裏浮現著同一張男性的麵孔,都是範洛。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由她來思念他的,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她還有幾篇文章沒寫,她應該去構思故事,而不是在這裏靜待夜色降臨。


    啾啾啾啾--


    門鈴猛然響起,她的心狂跳起來。


    會是他根本就沒走嗎?


    她屏息著走到大門口,打開了門。


    「真是氣死我了!」馮綠芽提著一大包東西走進來。「那家夥居然堅持要讓美桑去美國念書!難道他不知道美桑根本就不想離開我們嗎?」


    失望幾乎快淹沒她了,但她仍力持鎮定的麵對著氣衝衝的好友。「怎麽了,跟霍極鼎吵架了?」


    馮綠芽沒好氣的哼了哼。「我才懶得跟他吵,反正美桑是他的女兒,如果他都可以這麽殘忍了,我為什麽不可以?」


    幸好綠芽來了,她忙著聽好友發牢騷,暫時衝淡了她對範洛的牽掛。


    然而,當午夜過後,原本打算留下來與她促膝長談的馮綠芽被來求和的霍極鼎給接迴去之後,她又開始獨嚐寂寞的滋味了。


    看著甜甜蜜蜜離去的兩人,她不是沒有感慨的。


    這就是情侶嗬,有爭吵、有和好,相伴一生……


    而她,為什麽已經習慣了獨居的她,現在會那麽怕黑夜來臨?


    是因為她再也看不到那雙黑亮的眼睛了嗎?


    日子無聲滑過,十二月最令人期待的聖誕節到了。


    韋淩珊點了一杯會讓人打從心裏暖起來的熱拿鐵,在咖啡館裏等待著約她的人。


    她看了看表。


    遲到了,而且遲到了四十分鍾,這不奇怪,很像範汝的作風,永遠的迷糊,永遠的脫線。


    終於,在整整遲到八十分鍾之後,範汝推開厚厚的玻璃門,小跑步的跑向她,脫下毛絨絨的手套,一臉的歉疚。


    「對不起啦,珊姊,我記錯地方了。」


    小孩子做錯事的表情又上身了,範汝永遠讓人不忍苛責她。


    韋淩珊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沒關係,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況且這裏的拿鐵很好喝,我喝了三杯。」


    「真的嗎?」範汝眼睛閃亮,很天兵的說:「那妳是因禍得福嘍?」


    韋淩珊哭笑不得的看著她那副「眼睛一亮」的驚喜樣子。「妳要這麽說也通啦!」


    範汝笑咪咪。「想不到我也能成為珊姊妳的貴人,真開心。」


    「妳這家夥,不要再亂用形容詞了。」她笑著搖了搖頭,直截了當的問:「今天找我出來有什麽事嗎?不會又要告訴我什麽石破天驚的事了吧?」


    她記得很久以前,範汝專程約她出來的那一次,告知已經把父母房子廉價售出的事,嚇得她呆了好久。


    「登登登登登--」範汝眉開眼笑的自己配樂,亮出一張精雅的淡紫色請帖。「珊姊,這是給妳的,到時一定要來哦!」


    韋淩珊打開請帖,原來是葉捷要開個人攝影展了,日期就在下星期,看起來有模有樣的。


    她知道範汝一直想向範洛證明葉捷不是池中物,而葉捷的首次個展應該會是最好的證明。


    「妳哥--」她潤了潤唇。「我是說範洛,妳也邀請他了嗎?」


    「我是邀請他了啦,可是他一定不會來。」下等她問為什麽,範汝就一古腦的說:「他受傷了,在執行任務時受的傷,到現在還在住院,院方根本不準他擅自行動。」


    「他受傷了?!」她的一顆心幾乎提到胸口。他怎麽那麽不小心,才事隔一個多月,竟又受傷了?


    「對啊,好像傷得不輕,不過他說他還活得好好的,不準我去看他,這樣也好,我要忙阿捷個展的事,根本沒時間,這次的展覽傾注了阿捷一生的心血,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韋淩珊根本沒好好聽完範汝說了些什麽,她隻知道原來範洛受傷了,這個消息一直震撼著她。


    走出咖啡館,看著熙來攘往的街上那一個個可愛的櫥窗盈滿了聖誕氣息,寒流來襲的冬夜,她拉緊紅色的圍巾,抬眸看著天際。


    幾顆稀稀落落的星子在天空閃爍,看起來有點寂寞,她輕輕抬起手,像是想要觸及星空,又為自己的傻氣低低歎了一口氣。


    好奇怪,當一切如她所要的迴到原來的軌道之後,她怎麽會突然好想見範洛呢?


    範洛剛剛服完藥,據說裏麵有安眠成份,不過他的意誌力強得很,說不睡就是不睡,連安眠藥也拿他沒轍。


    然而,就算征服了安眠藥,待在病房的日子也不會比較有趣,對於這間單人病房他已經厭惡到了極點,如果不是醫生不讓他出院,他認為自己根本已經沒事了。


    老天爺這陣子一定看他不順眼,所以才會讓他接連受傷,運氣背得連城牆都擋不住。


    因為抓到一名連續強暴並殺害婦女的殺人魔,他成了奧克蘭女性同胞心目中的英雄,卻也讓他的骨頭躺到快發黴了。


    範汝說葉捷要開個展了,原本他想用這個理由再迴台灣一趟的,如今卻無法成行了,想到這裏,他就懊惱的想搥牆壁。


    首展那天,韋淩珊會去吧?


    美麗如她,一定追求者眾,不差他一個,而狠心如她,想必也一定是把他送上飛機之後就再也沒想過他了。


    不像他這個為愛苦惱的傻子,為了要克服思念她的折磨,賣命的辦案,幾乎以警署為家,也幾乎喝黑咖啡喝到快胃穿孔了。


    縱然如此,經過她明明白白的拒絕,他也知道一切都結束了,是男子漢就不該去糾纏女人,就算再怎麽想她,也得當做沒那迴事。


    時間會衝淡一切,喏,一個月多了,他不就熬過來了嗎?


    而且,他已經接受同事的邀約,等傷好了,要去他同事位於皇後鎮的農場老家度假。


    那位同事的妹子去年曾來奧克蘭玩,他見過一次,長得很標致,也對他表示了好感,他實在不該因為人家是洋妞就拒人於千裏之外,像韋淩珊那樣的女子,世上也隻有一個,如果除卻巫山不是雲,他注定要打一輩光棍……


    他皺了皺眉。


    怎麽又想起韋淩珊了?


    這習慣實在不好。


    她經常無聲無息的鑽進他的思維裏,趕都趕不走,他對她的用情之深,實在不像才相識了幾天。


    不過說到底,這些都隻是他的一廂情願,他淒苦的想,如果她跟他有一樣的感覺,她會留住他,而不是雲淡風輕的把他給送走……


    叩、叩、叩--


    聽到敲門聲,他仍然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


    因為他的英雄形象,整棟大樓的護士們常輪流來「瞻仰」他,就算他再怎麽好言婉拒也沒用,因此他已經懶得應門,也習以為常了。


    沒有意外,沒等到他的同意,門還是開了。


    他的眸光懶洋洋的瞥去,瞬間訝異的瞪直了眼,心中猝然震動了一下。


    他炫惑的望著她。


    眼前的人……真的是韋淩珊嗎?


    她捧著一束黃色的金魚草,巧笑倩兮的站在他跟前,穿著一件無袖的白色洋裝,烏溜的秀發柔順的披在肩上,嘴唇邊有淺淺的笑意。


    「這一定是假的,妳不可能來看我。」他眼裏寫著意外與錯愕,口裏不信任似地喃喃自語。


    她怎麽會來?怎麽會來呢?


    「我來問你一句話。」她溫柔婉約,深深的瞅著他,澄亮的眸光深深的停留在他的臉上。


    來見他是一時衝動,絕對是一時衝動。


    與範汝見麵的當晚,迴到家裏,她立即收拾行李,訂了機票,不再想後果了,不再違背自己的心意了。


    看到範洛的剎那,她才明白自己有多想他,原來嘴上的否認是完全沒有用的,心動了就是心動了,再怎麽不願承認也終究熄滅不了已然勾動的火花。


    範洛的心髒劇烈的跳動著。「什麽話?」他沒辦法按捺急速狂奔的心跳,他有種直覺,她要問的,將會改變他的一生。


    「我想問你--」她深深的注視著屏息以待的他。「我想問你,不管我是怎麽樣的一個女人,不管我有什麽過去,你都不會在意嗎?」


    他深唿吸,感到心中再一次震蕩,她的問話不啻是代表了某種特殊的意義。


    他潤了潤幹燥的唇,視線定格在她身上,沉默了幾秒鍾,然後開口,「過來。」


    她柔順的走向他,一直走到床畔,停在那裏,他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她也注視著他,兩人的視線根本已經無法分開了。


    他粗糙的大掌撫上她的臉,遊移到她頸邊,輕輕將她的頭攬向自己,熱唇瞬間堵住了她的唇,他滿足的低歎了一聲,深深的、輾轉的、熱烈的吸吮著她的唇瓣,釋放了對她的相思之苦。


    好久以後,他放開了她的唇,在她的耳邊低語,「既然命中注定愛上了妳,不管妳是什麽樣的女人,不管妳有什麽樣的過去,從現在開始,妳永遠別想再從我身邊逃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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