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白鷹從懷裏掏出了一顆夜明珠。


    白鷹手裏雖然拿著夜明珠,但是頭卻不敢抬起來,一直躬身垂首。


    這大半夜的,炕上那位姑娘,可不是他敢看的。


    當然,白鷹的意思不是指啞妹的容貌,而是指啞妹的身份。


    就憑趙騁詐死窩在這個小山村裏,每天像個免費長工似的幹活兒,白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雖然他心裏覺得自家皇上純屬是找虐,但是他也更明白了啞妹在自家皇上心裏的分量。


    屋子裏有了光亮,老者的容貌也顯露了出來。


    老者須發花白,一臉疲態,顯得滿臉的皺紋溝溝壑壑的。


    此人正是那日在山洞中,采了金葉血蓮的那名太醫——周藥。


    周藥原本是被趙騁遣迴了京城的,結果他剛到京城,炕頭還沒有捂熱乎,就又被趙騁密旨召了迴來。


    也難怪老太醫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了。


    周太醫就著夜明珠的光亮,終於看到了放在炕邊的一隻纖纖玉手,不由的,周太醫的神情一怔。


    他沒有想到,皇上十萬火急的把他宣召來,竟然是為了給一位姑娘看病。


    周太醫的眼中,劃過了一抹深思。


    能讓一向不近女色的皇上如此重視的女子,想必容貌定然是天姿絕色了。


    這樣一想,周太醫的眼睛,就移向了啞妹的臉。


    不過,當他的眼睛落到啞妹臉上的時候,縱然是他人老成精,見識過無數的風浪,此時也吃了一驚,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


    這也是周太醫見過了各種各樣的病人、死人罷了,若是普通人,半夜三更的猛然見到啞妹,肯定會以為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厲鬼了。


    無它,啞妹臉上那些紋路,不知道為何,竟然清晰的蠕動了起來。


    “哼!”


    冷冷的一聲輕哼響起,周太醫驀然打了個哆嗦。


    趙騁銳利的目光,在周太醫的臉上一掃而過,身上更是散發出了強烈的威壓。


    這讓周太醫渾身一顫,連忙收斂了心神。


    他知道,他的行為逾越了。


    特別是,他不但不經皇上允許,就看了這個姑娘的臉,還一時沒有掩藏住,露出了吃驚的樣子。


    這皇上要是怪罪下來,他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呀。


    周太醫垂下眼簾,吸了一口氣,再次平複了一下他老弱的心髒,蒼老的手,搭在了啞妹的腕脈之上。


    片刻後,周太醫臉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又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周太醫才站起身。


    “皇上恕罪,老臣逾越了。”


    周太醫說完,走到了另一邊。


    趙騁立刻把啞妹的左手,也從被子裏拿了出來。


    周太醫眉頭深皺,一臉嚴肅,眼中的疲態仿佛也不翼而飛,手搭在啞妹的腕脈之上,再次凝神仔細感覺。


    又過了盞茶功夫,周太醫才放開啞妹的手,但是眉頭仍然緊緊的皺著,似在考慮什麽難解之事。


    趙騁的眸光,愈發的深邃暗黑,緊緊的盯著周太醫,放在身側的拳頭,不由的攥了起來。


    周太醫的這種表情,分明是說明了,啞妹的情形不容樂觀。


    果然,過了半晌,周太醫才說道:“啟稟皇上,老臣觀這位姑娘脈象虛弱,並且有斷續之意,應該是不久前曾經真氣消耗過度,以至於真氣枯竭,然後又經過外力撞擊,致使體內筋脈多有阻塞之處。”


    周太醫話一說完,趙騁心神劇震。


    他記起了當日他被人刺殺,不僅身上有多處致命的外傷,胸前更是中了一掌,致使體內多處經脈錯亂,可是他蘇醒後,紊亂的經脈已經恢複正常了。


    難道啞妹之所以被石頭救迴百草村,就是因為替他療傷,耗盡了真氣導致的?


    趙騁看著啞妹,目光幽深,暗不見底。


    “那她臉上這些紋路,也是因為體內筋脈阻塞造成的?”趙騁壓抑著心裏澎湃的情潮,沉聲問道。


    “據老臣猜測,應該是。”周太醫答道。


    趙騁目光一厲,“猜測?”


    周太醫連忙告罪,“皇上恕罪,實在是老臣也判斷不出來,老臣……老臣覺得這位姑娘的血脈,仿佛有異於常人。”


    周太醫說完,額頭的冷汗,已經下來了。


    他做太醫這麽多年,深諳生存之道,知道凡事都要說七分,留三分,縱使心裏有某些懷疑,他也不敢說出來,沒有完全的把握,絕對不能把話說死!


    趙騁冷冷的注視著周太醫的腦袋頂,眼前卻浮現出了三年前那血腥的一幕。


    那些如同活了的樹枝藤蔓,仿佛惡魔揮動著黑色的鐮刀,毫不留情的絞殺著一條條的生命……


    屋子裏寂靜無聲,令人窒息的空氣,在四周彌漫開來,直到這位老太醫渾身顫抖,就要站立不住跪下去的時候,趙騁才沉聲說道:“她不時就會頭痛欲裂,可知是怎麽迴事?”


    這才是趙騁召周太醫前來的最初目的。


    聽到趙騁說話,周太醫才覺得能喘氣了,凝滯的空氣重新流通,身上的壓力也輕了許多。


    “頭疼?”周太醫喃喃的說完,又把手放到了啞妹的腕脈之上。


    片刻後,老眼中突然迸出了一道亮光。


    周太醫收迴手,慢慢的去撥弄啞妹的頭發,查看啞妹的頭皮。


    突然,柔和的光暈下,晃過了一道銀光。


    趙騁的瞳孔驀然一縮,濃烈的殺氣磅礴而出。


    原來,啞妹的頭頂,竟然插著一根兒銀針。


    銀針隻在外麵露出了大約一毫米的頭,若非是這樣仔細查找,根本就發現不了。


    “該死!”趙騁的拳頭死死的攥起,從牙縫裏蹦出了幾個字。


    一時間,屋子裏的氣壓,低到了極點,仿佛夜重如霜,讓人不寒而栗。


    不過,周太醫倒是在這低氣壓的氣氛中,凝眉沉思,思索著什麽。


    過了一會兒,趙騁才又道:“能取出來嗎?”


    “皇上,這萬萬取不得!”老太醫抬起頭,連連擺手。


    “為何?”趙騁厲聲道。


    “皇上,正是有這隻銀針,這位姑娘才能安然活著。”


    趙騁神色一凜,“說清楚!”


    “皇上,這隻銀針,應該是一位絕世高人插進去的。”周太醫一臉感慨的道:“若是老臣判斷不錯,這位姑娘的腦袋裏,應該有淤血,這些淤血……”


    隨著周太醫的話,趙騁的濃眉,緊緊的擰了起來,額頭形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


    “……所以,皇上,要消除這位姑娘腦袋裏的淤血,恐怕是……”周太醫不敢說下去了。


    即便啞妹模樣長得再嚇人,他也不敢看輕啞妹了。


    趙騁的態度,已經說明了啞妹的分量。


    更何況,他能看出來,隻要啞妹臉上的紋路消失,啞妹絕對是一個傾城傾國的大美人。


    能讓皇上如此再意的一個美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皇上不定如何呢,他可不敢直言觸怒君威。


    “這麽說來,要消除啞妹腦袋裏的淤血,是不可能的了?”趙騁一字一句的問道。


    “皇上……”周太醫遲疑了一下,狠了狠心說道:“據說有一種藥,是散瘀良藥,老臣曾經在一本古籍中看到過,那裏麵用到的藥材,都是稀世罕見之物。”


    周太醫說完,想了想,又補充道:“其中,最主要的是要用到金葉血蓮。”


    “金葉血蓮?”


    “是,皇上,就是當日老臣在山洞中摘下的那朵血蓮。”


    趙騁的眸中,劃過了一抹幽光,深邃的目光,落到了啞妹的臉上。


    這才是你住在那個山洞中的原因嗎?


    “白鷹,你協助周太醫,不惜任何代價,以最快的速度,湊齊所有的藥材!”趙騁冷聲吩咐道。


    “可是,皇上,這樣一來,您的身份很可能會……”白鷹遲疑的道。


    他若是聽趙騁的吩咐,調動所有的人力、財力來找藥,必定會動靜過大,引來有心人的注意,那樣趙騁就危險了。


    “立刻去辦!”趙騁厲聲道。


    白鷹一哆嗦,“是,皇上!”


    **


    啞妹發現,趙騁身上好像有了某種變化。


    仿佛一夜之間,收起了身上許多鋒利的棱角,又仿佛是把某些狂霸冷酷的氣息隱藏了起來,擺出了文藝範兒。


    就象現在,看著她的目光,深情幽深的,仿佛浸滿了水,用手一掐,就能掐出一把水來。


    啞妹下意識的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決定對於趙騁抽風的行為,不予理會。


    趙騁的變化,不僅啞妹發現了,就連葉大嬸和石頭,也都發現了。


    葉大嬸那日聽了葉老頭和葉二叔的話後,就認真的考慮起了啞妹和趙騁的事兒,她也私底下問過啞妹,被啞妹一口迴絕了。


    於是,葉大嬸再次糾結了。


    原本,她對趙騁隱隱的已經有了一種丈母娘看女婿的心裏,是越看越滿意的,但是啞妹一迴絕,葉大嬸就為難了。


    她絕對不會擰著啞妹的意思,做主把啞妹嫁給趙騁的,但是啞妹如今和趙騁這樣相處,就連她也聽到了許多的風言風語的。


    這事兒關係到了啞妹的名節,讓葉大嬸那心是整日的惶惶不落地。


    特別是現在,趙騁對啞妹一副深情默默的樣子,葉大嬸真是不知道如何拯救自家女兒的名節了。


    至於石頭,年少老成的臉上,每天都一臉的沉重,越發顯得有了一種超越年齡的成熟。


    因為明天是趕集的日子,一家人就圍在了一起串肉串。


    葉花和葉小蘭也過來幫忙了。


    不久,好幾天沒有來的秋禾也來了。


    一見到秋禾,葉大嬸立刻站了起來。


    “秋禾,你怎麽了?”葉大嬸心疼的問道。


    原來,秋禾走路竟然一瘸一拐的。


    “沒事,嬸子,我就是前兩天不小心崴了一腳。”秋禾笑著道,臉上卻飛快的閃過了一絲異樣。


    啞妹眉頭微微一皺。


    “你這孩子,腳崴了不在家歇著,還過來幹什麽?”葉大嬸埋怨的道。


    雇傭秋禾時,原本就說過,秋禾要幫著串肉串的。


    “嬸子,我已經沒有事兒了。”秋禾說著,飛快的看了石頭一眼。


    葉草已經很有眼力價的搬了一張小板凳來給秋禾。


    秋禾坐下,直接就幫著串肉串。


    “秋禾,你明天就別去集上了。”葉大嬸說道。


    她已經把秋禾當成了兒媳婦,當然舍不得秋禾一瘸一拐的去集上受累。


    至於秋禾不去集上有沒有工錢的問題,葉大嬸沒有考慮過。


    秋禾有些急了,“嬸子,我的腳真的沒事了!去集上不礙事的!”


    秋禾的語氣中,帶了一絲急切。


    葉大嬸看向了啞妹。


    秋禾能不能去,還是要啞妹說了算。


    秋禾也明白這一點,於是一臉熱切的也看向了啞妹。


    啞妹站起身,去井邊洗了洗手,迴來後檢查了一遍秋禾的腳踝,知道確實無礙,說道:“去吧。”


    不論秋禾是不是為了工錢,既然她想去,那就去吧。


    秋禾聽了啞妹的話,大喜。


    葉大嬸也放了心。


    “姐,你知道嗎,咱們村南頭那處老大的宅子,就快有人來住了。”葉草邊小手飛快的串著肉串,邊興奮的說道。


    啞妹沒做聲,她不認為這和她有什麽關係,有什麽值得她感興趣的地方。


    而且,她也習慣了這種情形,葉草小丫頭每天都會把村裏發生的大小事兒向她稟報。


    當然,都是葉草嘰嘰喳喳的說,她默不作聲的聽。


    不過,葉草的話音一落,秋禾串肉串的手,驀然停頓了一下,眼中飛快的閃過了些什麽。


    啞妹微微抬起眼簾,掃了秋禾一眼。


    秋禾連忙對啞妹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


    啞妹斂下眼簾,繼續串肉串。


    “我也聽說了。”一向木訥的葉小蘭,竟然也開了口,“聽說被一個大戶人家把那宅子買下來了,現在正在重新收拾。”


    “看來咱們村,要有富貴人家住過來了。”葉大嬸感慨的說道。


    “大伯娘,那宅子可是正好挨著咱家的新房。”葉花忽然神秘的說道,話中仿佛包含了什麽。


    “葉花姐,那新房可是大伯娘家的,不是‘咱家’的。”葉草眨巴了一下眼睛,說道。


    葉花被葉草噎得一滯,隨即瞪了葉草一眼。


    葉草調皮的吐了吐舌頭,然後看向啞妹,小臉上滿是邀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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