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房屋裏,偶爾從窗子裏跳躍出星星點點的燭火,就像是飄搖的鬼火,被風一吹,就滅了。


    而屋子裏的人,更是心驚膽戰的,大氣都不敢喘,低聲哄著自家的孩子。


    生怕自家的孩子不小心嚇哭,哭聲引來注意,招來禍端。


    “天亮之前,滾出翠峰鎮,永遠不許再迴來,知道嗎?!”一個冷厲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否則——”


    寒光閃過,張麻子的耳朵,掉了一隻。


    張麻子疼得嚎叫一聲,捂著耳朵差點沒暈過去。


    不過,他的嘴被破襪子堵著了,所以那殺豬般的嚎叫聲,也隻是麵容扭曲的嗚嗚聲。


    其他的小混混見此情形,直接就都跪了下去。


    這群小混混都被打得鼻青臉腫,渾身開花,此刻聽了男人的話,跪在地上嗚嗚的拚命點頭。


    唯恐點頭慢了,也象張麻子似的,被人砍去點什麽。


    其實,他們心裏的悲催勁兒,後悔勁兒就別提了。


    這已經是他們今天第三次被打了。


    第一次是在集市上,被啞妹打的。


    第二次是從集市上跑走,剛出了集口,就被兩個蒙麵大漢給堵到沒人的地方,狂扁了一頓。


    現在這是第三次了。


    而且,後兩次,他們都不知道是被誰打的。


    因為打他們的人,都蒙著麵。


    他們這兩頓打,挨得簡直是莫名其妙,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麽挨打。


    隻有張麻子,雖然疼的差點沒死過去,但是心裏卻閃過了一絲疑惑。


    因為剛才說話的男人的聲音,雖然狠厲,他卻有些耳熟。


    同時,也隻有他知道,他們今天挨的這兩頓打,肯定和他在那個烤肉攤子上找事脫不了幹係。


    而他今天之所以去那個烤肉攤子上找茬,也是有人給了他銀子,指使他那樣做的。


    可是,指使他的人當時戴著鬥笠,他根本不知道是誰。


    但是,憑直覺,張麻子知道,他們這些人今天的遭遇,都是那件事兒引起的。


    一想到這點,張麻子簡直後悔死了。


    他要是知道那個烤肉的女人那麽厲害,背景那麽強大,打死他也不敢去找事呀。


    不過,容不得他細想,就被人在屁股上踢了一腳。


    “滾!”


    冰冷的聲音,帶著殺氣,但是聽在張麻子等人的耳朵裏,卻如蒙大赦,連忙連滾帶爬的跑了。


    直到張麻子等人跑出暗巷,黑暗中的那個人才跳上屋脊,向著鎮子的南麵奔去。


    而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有一雙如鷹般的目光,緊緊的盯著他,尾隨他一路向南掠去。


    兩個黑影一前一後,如同暗夜中的鬼魅,忽隱忽現。


    頃刻功夫,前麵的黑影,越入一處豪華的莊院,消失不見。


    後麵的黑影停住腳步,略一思忖,向著百草村的方向掠去。


    **


    風吹雲動,鬆林陣陣,地上的青草亦彎曲的背影。


    月亮破雲而出,露出了彎彎的笑臉,恬淡而又靜美。


    揮手間,給大地披上了一件朦朧模糊的薄紗,遮住掩在黑暗中的東西。


    星星睜開了慵懶的眼睛,聆聽著各個角落裏的細密私語,偶爾眨一下,露出悲憫的目光,感歎著這個世事的蒼涼。


    靜謐的山村裏,身形修長的男人,負手而立,與那弦彎月對視,山風吹氣他的衣袍,如同月夜下翻飛的烏雲,冷冽而又神秘。


    他的身後,垂手站在一個黑衣男人,地上還跪著一個人。


    “啟稟皇上,您所料不錯,錦繡山莊的人,果然出手了。”白鷹跪在地上,低聲稟報。


    趙騁眸光幽深,不動如山。


    “說!”冷冷的一字,迸發出淩厲的氣勢。


    “是!”白鷹咽了咽口水,繼續道:“出手的是白日在集市上幫了秋禾姑娘的那個男人,他的名字叫楚遠樵,是錦繡山莊少莊主白若塵的手下。”


    白鷹越說,聲音越低,心裏也越是發虛。


    黑豹偷偷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隨即也跪在了地上。


    “皇上,是屬下該死,壞了皇上的事兒!”黑豹滿臉的慚愧。


    他真的是越來越笨了。


    他自以為聰明,看到葉姑娘受傷,就想著教訓一下那些小混混,向皇上請功,殊不知此舉竟然弄巧成拙,中了別人的圈套。


    “先記著,迴京後自去刑堂領五十大板。”趙騁沉聲說道。


    “謝皇上!”黑豹和白鷹齊聲道。


    以他們犯的錯,五十大板是皇上開恩了。


    “皇上,我們要不要把錦繡山莊的人……”黑豹說著,做了一個砍人的手勢。


    錦繡山莊的人既然懷疑皇上的身份,想通過葉姑娘試探皇上,那麽為了皇上的安危,錦繡山莊就沒有必要存在了。


    “不必。”趙騁冷冷的道:“他們知道了我以失憶為借口,故意接近啞妹又如何?”


    趙騁說完,身上散發出一股睥睨之勢。


    須臾,又道:“白若塵現在指望啞妹救命,當然會格外注意啞妹身邊的人和事兒,他這樣做,也到無可厚非,證明他不是個草包。”


    “可是,皇上,他既然知道了您是裝作失憶,屬下怕他會為了一己之私,對您不利。”黑豹忐忑的道。


    趙騁的安全,何其重要,容不得半點馬虎。


    萬一白若塵怕啞妹有意外,想要清除啞妹身邊的人,那麽皇上可就身處險境了。


    白鷹聽了黑豹的話,也說道:“皇上,錦繡山莊雖然隻是皇商,但是卻和京城的瑞王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屬下怕您的身份會泄露出去。”


    趙騁的身份若是泄露出去,那麽麻煩就大了。


    趙騁冷哼一聲,“他還沒有這個本事查出朕的身份,白若塵因為腿疾在此避世,手上並沒有多少人可用。”


    “可是……”黑豹還是不放心。


    趙騁打斷了他的話,淡淡的道:“況且,他今天唱的這出戲,不過是證明了朕的身份不凡,身邊有人保護罷了。”


    聽了趙騁的話,黑豹和白鷹滿臉羞慚。


    自家皇上看到張麻子調戲秋禾都沒有出聲,等著楚遠樵出手,自己兩人幹嘛要摻和這事呀?


    人家之所以安排這件事,不就是為了證明自己兩個人的存在嗎?不就是為了證明自家皇上身邊一直有人保護著嗎?


    然後,人家再根據這點兒,證明自家皇上是假裝失憶。


    結果,自己兩個人就真的傻傻的出手了。


    “這個白若塵,果真是有些心機。”趙騁遙望著遠處的夜空,嘴角緩緩的勾了起來,“不過,事情倒是越來越有趣了……”


    “可是,皇上,白若塵既然那麽在意葉姑娘的安全,幹嘛還害得葉姑娘吐血呀?”黑豹對於這一點,有些想不明白。


    趙騁聽了黑豹的話,勾起的嘴角,立刻耷拉了下去,冷厲的目光瞪了黑豹一眼,轉身走了。


    黑豹一縮脖子,不明白自己又犯了什麽錯。


    黑豹哪裏知道,害得啞妹吐血,不僅白若塵沒有想到,趙騁也沒有想到。


    他們兩個人想的,不過是砸了啞妹的烤肉攤子罷了。


    **


    第二天一早,趙騁就被啞妹趕上山了。


    趙騁看著啞妹扔過來的兩把斧子,哭喪著臉道:“啞妹,你是想讓我左右手一起砍柴嗎?”


    “是嗎?你確信你想要左右手一起砍柴?”啞妹斜睨著趙騁,冷冷的道:“那好,我再去借幾把斧子。”


    “不用了!”趙騁一擺手。


    他明白了,啞妹這是知道他手下有免費的勞動力,想著不用白不用了。


    確實,啞妹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香木密度太大,太難砍伐,趙騁既然賴在她們家不走,那麽就讓他的手下為他家主子付房費、飯費吧。


    兩人現在已經挑明了,趙騁一會兒說啞妹救了他,他要報恩,一會兒又說他救了石頭,住在葉家被報恩是理所當然的。


    總而言之,就是賴著不走了。


    啞妹也沒有趕趙騁,但是卻不影響她奴役趙騁,或者說的奴役趙騁的手下。


    於是,黑豹和白鷹,從此就過上了水深火熱的生活。


    趙騁上山不久,啞妹帶著葉草也上山了。


    山上那些木耳蘑菇什麽的,她想著多采些曬幹了收起來,即便不賣,也可以留著自己吃。


    另外,她還要采些草藥。


    無論是她,還是趙騁,昨日都受了內傷,都需要一些草藥調理身體。


    她雖然把趙騁趕上了山,但是她也知道趙騁是不會幹活的,對於這一點,啞妹絲毫不懷疑。


    所以,她並不擔心趙騁的傷。


    一路上,葉草走在啞妹的身邊,嘰嘰喳喳的,像是出籠的小鳥,圍著啞妹前後左右的飛。


    然後,就有三三兩兩跑著玩兒的小孩子,看到葉草,湊了過來。


    “葉草,你是去山上打豬草嗎?”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問道。


    “嗯,我和姐不但要打豬草,還要去采蘑菇。”葉草小大人般的迴答。


    “我知道哪裏蘑菇多,我可以帶著你們去。”一個小孩子立刻道。


    葉草看向了啞妹。


    啞妹搖了搖頭。


    那個小孩子臉上一陣失望。


    “那……我們會打豬草,我們能跟著你們去嗎?”另一個小孩子道。


    葉草再次看向了啞妹,臉上有一絲期盼。


    啞妹想了想,微微點了點頭。


    葉草畢竟年紀小,當然是想和這些同齡人一起玩兒了。


    一見啞妹答應了,那幾個小孩子立刻一臉的開心。


    葉草也是滿臉的高興。


    “你們到了山裏,不能亂跑,要聽我的話,知道嗎?”葉草說道,完全是一副大姐大的風範。


    “好!”幾個小孩子異口同聲。


    既然有人加入了,那麽這個隊伍就愈來愈壯大了。


    不多時,啞妹的身邊,就圍了一群小孩子。


    啞妹有些哭笑不得,她什麽時候成了孩子頭了?


    其實,這些小孩子,都是那日啞妹讓葉草分發烤肉串給引來的。


    而葉草,也因為那日的烤肉串,在百草村的小孩子中,有了一定的威望和地位。


    啞妹當然猜到了這些,於是想了想,許諾道:“今天中午,我給你們烤肉吃。”


    啞妹這話一說完,一眾小孩子齊聲歡唿跳躍。


    看到這麽多笑臉,啞妹的嘴角也露出了一絲笑意。


    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趙騁斜倚著樹幹,看著啞妹唇角的那絲笑意,久久移不開目光。


    早上,趙騁出了百草村,直接就把斧子扔給了隱藏在四周的黑豹和白鷹,吩咐兩人去山裏砍柴。


    至於他自己,當然是找了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爬上去,然後等著啞妹出門。


    他知道,啞妹今天肯定會上山采藥的。


    趙騁坐在大樹上,不僅看見了啞妹,還看見了一輛典雅華貴的馬車,進了百草村。


    馬車寶蓋華頂,四周墜著墨色的挑金線流蘇,流蘇在初升的朝陽下,閃著瑞氣千條的華貴光華。


    拉車的是四匹通體雪白的高頭大馬,每匹馬都沒有一絲的雜毛,可以看出俱是千裏挑一的良駒。


    馬車的前後還跟著四名騎在馬上的帶刀護衛,每個護衛都身材高大,威風凜凜。


    這群人一進百草村,立刻就引起了空前的轟動。


    特別是那輛馬車和那四匹拉車的白馬。


    若說啞妹買的那輛馬車,在村民的眼睛中,等同於清貧的山村裏,開進了一輛寶馬,那麽現在這輛馬車,就等於是來了一輛勞斯萊斯了。


    人們看著馬車,有好奇、有敬畏,但是不約而同的,這些人都知道,這輛馬車,肯定是去老葉家的。


    當然,至於是去葉家東院,還是西院,他們就不知道了。


    趙騁斜倚在大樹上,透過紫檀木的鏤空雕花車窗,可以看見馬車裏麵坐著一個白衣若仙的人影。


    冷哼一聲,趙騁跳下大樹,向著啞妹離去的方向追去。


    同時,心裏思忖著,他將來是不是也要乘著禦攆來百草村逛一圈?


    隨即,濃眉一挑。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今天是不是要哄著啞妹在山裏呆一天?


    就讓那個故意顯擺的家夥,白白的等一天吧!


    竟然敢在他堂堂的九五之尊麵前彰顯派頭,竟然如此的大張旗鼓的跑到百草村來,看來,白家這個皇商的當夠了!


    哼!白若塵,你竟敢以此向朕挑釁,那麽你就要承受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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