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騁不動聲色的一皺眉。


    難道他裝得不象嗎?


    怎麽連一個鄉野村夫都看了出來?


    趙騁不知道,他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威壓,那種暗藏鋒芒的淩厲氣勢,任他再是刻意收斂,都會不由自主的泄露一些。


    除非,是在啞妹的麵前,才能暫時的消弭。


    啞妹聽了葉壯實的話,看了趙騁一眼,眼中掠過一絲譏諷。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


    趙騁明白了啞妹的意思,忽然感到哭笑不得。


    **


    第二天一早,錦繡山莊的馬車,如約而來。


    啞妹指揮著趙騁往馬車上搬醃製好的肉,以及劈成了小塊的香木。


    今天她的烤肉攤子,就要開張了。


    因為已經嚐過了烤肉的滋味,對於啞妹去賣烤肉,葉大嬸和石頭都很讚成,甚至很興奮。


    現在家裏沒有一點田地,以後的日子若是靠石頭打獵,葉大嬸很不踏實。


    有葉大柱打獵被黑熊拍死的陰影在,葉大嬸是一萬個不願意兒子打獵。


    葉大嬸恨不得多幾門掙錢的手藝,那樣兒子就不用冒險了。


    當然,若是有一個固定的生意能賺錢,那就再好不過了。


    所以,自從昨天知道了啞妹要去賣烤肉後,葉大嬸興奮地一晚上沒有睡好。


    不過,啞妹隻讓趙騁跟著,不讓葉大嬸和石頭去,這讓葉大嬸覺得很對不住女兒。


    啞妹考慮的是,石頭的腳還不能走路,不能跟著去,葉大嬸留在家裏,可以照顧石頭。


    “妹妹,我也要跟著去,即便什麽都幹不了,也可以幫著看攤子。”石頭語氣堅決的說道。


    “是呀,囡囡,就讓你哥哥跟著吧。”葉大嬸也說道:“就讓他坐在凳子上看著,否則娘不放心。”


    啞妹看了看石頭眼睛裏的果敢和堅決,又看了看葉大嬸眼睛裏的擔心和期盼,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反正來迴有馬車,到時候讓石頭在旁邊坐著就行了。


    因為是翠峰鎮的大集,所以馬車到了鎮上的時候,已經有一些早起來賣貨的鄉民,正挑著擔子,抑或是推著木輪車,前去搶占好的地方。


    啞妹已經知道了,集上賣貨的地方,都是誰來的早,誰搶占位子。


    占到什麽位子,就是什麽位子。


    啞妹讓車夫趕著車,直接去了集市,並且路過鐵匠鋪子的時候,把定做的燒烤架取了來。


    到了啞妹事先看好的地方,啞妹讓趙騁和車夫把東西卸了下去。


    趙騁向四周看了看,見這個地方的四周,酒樓和飯館居多,不由的點了點頭。


    啞妹把石頭扶到凳子上坐好,又看了一眼趙騁,意思是你在這裏照顧著石頭。


    然後自己上了馬車,去錦繡山莊給白若塵看病。


    趙騁當然不同意,快走了兩步,頭也不迴的對石頭說道:“你在這裏呆著,我和啞妹一起去。”


    說完,很自然的就跳上了馬車。


    “好,趙大哥。”石頭答應了一聲。


    他也不願意啞妹一個人去錦繡山莊。


    啞妹瞪了趙騁一眼,不過也沒再反對。


    **


    白若塵依然如同一副水墨畫似的斜倚在床榻上,神情淡然飄逸的如同畫上的謫仙。


    看到啞妹身後的趙騁,白若塵眸光一閃,問道:“這位是……”


    趙騁目光銳利,神情淡漠,聲音涼涼的道:“我是啞妹的……”


    說著,頓了一下,看了啞妹一眼,才又繼續道:“哥哥的救命恩人。”


    白若塵一挑眉。


    哥哥的救命恩人?


    看來,圍繞著這位葉姑娘,又發生了許多的事情。


    白若塵眸光閃動,如玉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思索,對著趙騁微微頷首,然後目光就移開了。


    甚至沒有問趙騁姓甚名誰。


    趙騁也不介意,腳步沉穩,神情自若,毫不見外的大步走到了窗子旁。


    然後很是大牌的往窗前的紫檀木雕花木椅上,大馬金刀的一坐。


    身上冷冽的霸氣,毫不掩飾。


    屋子裏的氣氛,因為趙騁,有了微妙的變化。


    書香和書袖仍然在屋子裏伺候著,兩人看看自家主子那副淡然如飛,飄然若仙的樣子,再看看趙騁如同青鬆翠柏般挺直的脊背,以及冷硬的氣勢,不由的低下了頭,感到唿吸有些困難。


    屋子裏雖然靜默無聲,可就是讓她們感覺到有一種暗潮在洶湧澎湃。


    啞妹走到床邊,先是給白若塵切脈,又重新開了方子,然後才拿出銀針,準備給白若塵針灸。


    這期間,整個房間裏鴉雀無聲。


    劉總管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抬眼偷偷看向趙騁。


    他怎麽覺得這個身穿粗布衣服的男人,渾身散發的氣息,讓人喘不過氣來?


    那種壓迫感,自然而然的散發,蔓延到了屋子的各個角落。


    書香和書袖走過去,輕輕的掀開白若塵腿上的薄毯。


    白若塵的裏褲已經挽到了膝蓋以上,腳上也沒有穿襪子,於是就露出了纖白的大長腿,以及青筋浮起的腳。


    趙騁的眉頭,皺了起來,身上的氣勢更加的冷了。


    仿佛不經意的,啞妹迴頭看了趙騁一眼。


    沒辦法,趙騁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直直的射向床榻上的白若塵,有一種要把人生吞活剝的氣勢。


    啞妹站在床邊,當然也被波及到了。


    看到啞妹的目光,趙騁忽然說道:“啞妹,我們迴去!”


    書香和書袖一驚,劉總管更是嚇了一跳。


    隻有白若塵仿佛沒有被影響,仍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仿佛沒有聽到趙騁的話。


    啞妹沒有理會趙騁,迴過頭把手放到了白若塵的腿上,按揉了幾下,然後詢問似的,看向了白若塵。


    白若塵緩緩搖了搖頭。


    啞妹走到床腳,伸手拿起了白若塵的腳,細白的手指,在白若塵的腳心輕輕撓了撓。


    白若塵隻覺得一股酥麻的電流,從腳心猛地竄到了心底。


    臉上一陣燥熱,血脈噴張洶湧,在體內亂竄了起來。


    “動了!動了!少爺的腳動了!”書香忽然驚喜的叫道。


    “好、好象是!”書袖也磕磕巴巴的道。


    她沒有看清,仿佛一晃眼的功夫,她家少主的腳趾頭,似乎真的微微動了一下。


    劉總管一直在門口候著,此時聽了書香的叫聲,幾步就跑到了床前。


    “真的嗎?少莊主的腳真的動了嗎?”劉總管激動到聲音都顫動了。


    書香忽然有點不確定了起來。


    “我、我剛才好像真的看到少爺的腳,動了一下下。”


    書香說完,期盼的看向啞妹。


    “是不是,葉大夫?”


    她希望得到啞妹的認同。


    啞妹沒看書香,隻是又拿起了白若塵的另一隻腳。


    同樣的,手指在白若塵的腳心,輕輕的撓了撓。


    眾人的眼睛,都集中到了白若塵的腳上。


    書香和書袖一臉緊張,目不轉睛。


    劉總管甚至怕自己老眼昏花,提前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然後彎著身子,臉都快湊到白若塵的腳丫子上了。


    但是,讓他們失望的是,白若塵仿佛沒有任何感覺,整隻腳紋絲不動。


    “這……”劉總管一臉喪氣的看向啞妹,“要不,我撓撓?”


    劉總管說完,又湧起了一絲希望,伸出老樹皮般的手,向白若塵纖白的腳心撓去。


    白若塵一皺眉,但是沒有說什麽。


    想當然,讓劉總管滿懷希望的那隻腳,仍是紋絲不動了。


    “要不,再試試這隻腳?”劉總管仍是不死心,眯著眼睛,雖然用的是詢問的語氣,但是手卻沒有停,直接就往白若塵的另一隻腳心撓去。


    其結果,當然又是讓他失望了。


    劉總管和書香、書袖都是先經曆驚喜,後又變成喪氣,但是坐在桌子旁邊的趙騁,卻一直是黑著一張臉。


    甚至在啞妹拿起白若塵的腳丫子的時候,趙騁的臉已經可以媲美黑鍋底了。


    此時見到白若塵的腳沒有反應,趙騁終於臉色好看了一點。


    啞妹一揮手,劉總管和書香、書袖都滿臉失望的往後退去。


    啞妹抬眸看了白若塵一眼,白若塵臉色淡然,仍是一副飄逸如同謫仙的模樣,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臉紅,是人的錯覺。


    啞妹低頭,開始給白若塵針灸。


    白若塵闔眼,瞅著啞妹那條長長的麻花辮。


    那辮子烏黑若雲,光亮如瀑,若是鋪散開來,不知道是怎麽樣一番景色?


    啞妹給白若塵紮好了針,剛直起腰,趙騁就冷聲吩咐道:“給葉大夫打水淨手!”


    那語氣,完全是一副主人的語氣。


    再配上他冷冽的氣勢,讓人錯以為他才是這間屋子的主人。


    書香和書袖向白若塵看去。


    白若塵一點頭。


    書袖搶先一步出去打水,書香則去屏風後麵準備幹淨的巾帕。


    “多打幾盆水,免得洗不幹淨!”趙騁又冷冷的補充了一句。


    語氣中,滿是嫌惡,仿佛啞妹剛才摸了多麽肮髒的東西。


    書袖腳步頓了頓,繼續往外走。


    書香咬了咬唇,終究忍不住解釋道:“這位公子,我家少爺今天早晨才洗得澡,因為知道葉大夫要來,還特意往水裏加了玫瑰精油,足足泡了半個時辰。”


    書香的話音一落,白若塵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了一絲赧色。


    “多嘴!”白若塵低聲斥責了一句。


    書香立刻噤聲。


    趙騁的臉,卻是更加的黑了。


    重重的哼了一聲,剛想說什麽,忽然眸光一閃,改變了主意。


    “這麽說,你家少爺是你們伺候洗澡的?”趙騁問道,連語氣都變了。


    少了冷冽,多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是。”書香猶豫了一下,低聲答道。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裏,有些忐忑。


    仿佛有某個陷阱在等著她。


    趙騁嘴角一挑,意味深長的道:“這麽說來,你們是你家少爺的人了?”


    “……是。”書香有些不解。


    她們是伺候少爺的丫頭,本來不就是少爺的人嗎?


    趙騁的嘴角翹得更高了,點了點頭,一副了然的模樣道:“嗯,紅袖添香嘛,想來你們也早就是你們少爺的房裏人了。”


    “房裏人”三個字,被趙騁特意加重了語氣。


    趙騁說完,一臉莫測的神情看向啞妹。


    啞妹迴視趙騁,仿佛在看一個傻子。


    她不知道趙騁哪根兒筋搭錯了,說了半天是什麽意思?


    而且,看趙騁的得意模樣,剛才那話仿佛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可是,那和她有毛線關係?


    啞妹這樣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趙騁卻愈發的高興了。


    這說明,啞妹根本就沒有把剛才的話放進心裏。


    換言之,也就是沒有把床上那個病秧子放進心裏。


    那個病秧子都有了這麽兩個俏麗的通房丫頭了,啞妹卻絲毫不介意,當然是對那個病秧子沒有什麽想法了。


    趙騁才不相信,憑啞妹的性子,會允許自己的男人拈花惹草,朝三暮四。


    即便那花兒呀,草兒的,隻是大戶人家最為普遍的通房丫頭,將來生了孩子,也最多不過是個姨娘,是個妾罷了。


    趙騁很明白,有著那樣一雙清冷眸子的女子,眼裏是不容沙子的。


    隻這一點,床上那個病秧子,就會被啞妹三振出局的。


    想到這兒,趙騁又有些感慨。


    難道,這就是他堂堂帝王,卻拒絕了無數女子投懷送抱,一直潔身自好的原因?


    他就是為了麵對啞妹時,能理直氣壯?


    書香聽了趙騁的話,終於明白了趙騁的意思,不由的小臉一紅,喏喏的張嘴就要解釋。


    雖然家裏的大夫人早就明確的說過,她和書袖就是少爺的通房丫頭,並且月例銀子也早就按少爺房裏人的份例發放了,但是她和書袖並沒有和少爺……


    想到這兒,書香暈紅著小臉,不由的抬眸,偷偷向白若塵看了過去。


    少爺是那樣的高貴,那樣的出塵脫俗,少爺就是天上的雲,而自己不過是地上的泥。


    她知道,自己即便是做少爺的通房丫頭,也是不配的。


    而她,也確實沒有過那個奢望。


    白若塵神情淡然,仿佛明白書香的意思,對著書香輕輕搖了搖頭。


    書香立刻閉嘴,低下了頭。


    這時,書袖端著一個銅盆走了進來。


    趙騁一見,原本好了的心情,又堵心了。


    他又想起了啞妹給白若塵針灸,並且摸了白若塵腳丫子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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