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草眨著眼睛,一副人小鬼大的樣子道:“我對奶說,我和爹來大伯娘家幫忙,中午奶就可以省下我們的午飯了。”


    葉草說完,得意的笑了起來。


    啞妹眼中也閃過了一絲笑意。


    這的確是周氏會做的事兒。


    周氏似乎已經忘記了,葉大嬸是她的兒媳婦,石頭是她的親孫子。


    對於葉大嬸母子,周氏似乎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的親情。


    啞妹對著葉草點了點頭。


    她相信,周氏的確是為了省下一頓午飯,才咬著牙同意葉三叔和葉草來幫忙的。


    “葉草兒呀,說什麽呢,這麽樂?”葉壯實的媳婦劉氏,看到葉草那副笑成了小狐狸的模樣,笑著問道。


    葉草於是把話又對劉氏說了一遍。


    劉氏笑著搖了搖頭,“你個鬼丫頭。”


    語氣中滿是感慨。


    葉家三房的兩口子,都是老實巴交的人,生的閨女倒是心眼多,可惜了是個丫頭。


    其實,說是搬家,還真沒有什麽可搬的。


    也就是葉大嬸當初成親時候的兩個木箱子,兩個瘸腿的凳子,一個已經快掉完了漆的櫃子,幾床破舊的被子,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再有就是啞妹新買的那些東西了。


    眾人一起動手,很快西廂房裏就空空如也了。


    葉大嬸站在門口,看著住了多年的西廂房,眼睛有些濕潤。


    這屋子,是她成親時候就住著的,裏麵有她的青春,有她的過去,有她曾經歡笑過的日子……


    當然,更多的是偷偷哭泣的日子。


    可是現在,無論是歡笑還是哭泣,都成為了記憶中的塵埃,永遠的留在了這兩間泥土房子裏了。


    葉大嬸抹了抹眼角,是她沒有本事,連這兩間屋子都保不住。


    啞妹看了葉大嬸一眼,沒有讓葉大嬸繼續緬懷,直接拽了葉大嬸就往西院走。


    過去的,總歸是過去了,人要往前看。


    啞妹相信,她一定會讓葉大嬸,在不久的將來,迴憶起這兩間破屋子的時候,不過是感慨唏噓幾句罷了。


    人的日子的若是幸福了,就沒有時間和心情,總是懷念留戀過去了。


    東西都搬了過去,新家雖然外表破舊,但是內裏啞妹卻想著好好的收拾一番。


    啞妹昨天買了一些雪白的牆紙來,葉大嬸打了些漿糊,眾人一起開始貼牆紙。


    因為人多,很快牆紙就貼好了,屋子裏立刻顯得亮堂了許多。


    啞妹還把窗紙也換了新的,於是,陽光透過窗紙撒進屋子,讓原本破爛的草棚子,有了家的光芒。


    炕上鋪上了讚新的暗紫色團花圖案的炕單子,上麵又鋪了一張新的竹涼席,炕上放的被子和枕頭,也被一塊淺紫色的細棉布蓋了起來。


    窗簾是藍底小碎花的細棉布,上麵還綴著一條條的流蘇,顯得古樸而又雅致。


    張家和葉壯實一家來,並非是空著手來的,都帶了東西來。


    兩家仿佛是提前說好了,張家帶了一張新打的桌子,葉家帶了四個木凳子,正好組成了一套。


    桌子被放到了屋子北麵靠牆的地方,左右兩邊放著凳子。


    一時間,整個屋子裏顯得明亮而又溫馨,滿滿的都是家的味道。


    葉草摸著炕上的新單子,大驚小怪的說道:“姐,幸虧這上麵還鋪了一層涼席,要不我都不敢往上麵坐,怕弄髒了。”


    眾人一聽,都笑了起來。


    劉氏說道:“可不是嘛,這炕單子可不便宜,咱們整個百草村,也沒有幾家舍得買來鋪炕上的。”


    劉氏說著,看向啞妹,語重心長的道:“啞妹,你以後花錢可要省著點,不能這麽大手大腳的,你哥哥也到了娶媳婦的年齡了,還是多攢點錢,讓石頭給你早點娶個嫂子進門是正經。”


    劉氏的話一說完,石頭立刻紅著臉,結結巴巴的道:“嬸子,我、我不娶媳婦。”


    說完,下意識的看了啞妹一眼。


    劉氏“噗嗤!”一聲笑了。


    “哎喲,還害臊了?”劉氏打趣的道:“你要是不娶媳婦,你娘非急壞了不可,你娘可早就想著抱孫子了。”


    葉大嬸連連點頭,她盼著兒子娶媳婦,都快盼藍眼了。


    劉氏又說道:“要我說,這炕單子留著,等石頭娶媳婦再鋪都行!”


    “那不行!”石頭立刻道:“這些錢都是妹妹掙來的,妹妹愛怎麽樣花,就怎麽樣花,愛怎麽樣拾掇屋子,就怎麽樣拾掇屋子,我……”


    石頭想說,我娶媳婦,怎麽能用妹妹的錢?!


    可是“娶媳婦”三個字,他怎麽也說不出口,隻是臉漲成了豬肝色。


    “好了,你就別擠兌石頭了,這娶媳婦的事兒,以後再說。”葉壯實笑著,給石頭解了圍。


    石頭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下意識的又看了啞妹一眼。


    這兩間草棚子,是裏外屋。


    啞妹和葉大嬸住裏屋,石頭住外屋。


    外屋沒有土炕,隻是用木板簡單的搭了一張床。


    因為現在多了趙騁,所以眾人就在門邊,又搭了一張床。


    反正木頭有的是,用幾塊板子並排一放,就是一張床了。


    外屋的擺設就很簡單了,一個米缸,一個麵缸,再有一個櫥櫃,外加兩張床,還有一些鍋碗瓢盆、麵板等其他的雜物,就都放在了外屋。


    **


    黑豹和白鷹,輪番扛著野豬,專走偏僻的小路,直繞到百草村的村口,才偷偷的把野豬給了趙騁。


    兩人放下野豬的時候,對自家皇上主子,露出了一個同情的眼神。


    “皇上,要不咱迴京吧?”黑豹試探的說道。


    在這裏,皇上吃苦受累的,他們更是吃苦受累的。


    趙騁瞪了黑豹一眼,兩手一使勁,仿佛是若無其事的把野豬扛到了肩膀上。


    但是那糾結的眉心,卻泄露了趙騁悲催的內心。


    當趙騁把野豬扛迴來的時候,在百草村又引起了一番轟動。


    那麽大的一隻野豬,在莊戶人家的眼睛裏,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於是,人們口口相談的,從昨天啞妹買迴來的那些東西,又轉移到了今天的這些獵物上麵。


    “這葉家大房,這是要時來運轉了?”一個老頭摸著胡子,說道。


    “可不是嘛,你忘了當日老神仙說的話了?”他的婆娘神秘兮兮的道,眼珠子在鬆噠噠的眼皮裏,滴溜溜的轉悠。


    “就是呀,自從葉家那個啞巴丫頭迴來,葉家就仿佛變了天了。”又一個人說道。


    “就是,現在又來了這麽一個年輕的後生,你看看這身材、這力氣,這簡直是、嘖嘖……”


    此人看著趙騁的背影,特別是趙騁肩膀上那頭野豬,直咋舌。


    “這野豬,可是能賣不老少的錢吧?”一個人眼冒紅光的,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一時間,像是點燃了信子的炮仗,人們的議論聲,圍繞著野豬能賣多少錢,“劈裏啪啦”的響了起來。


    趙騁可沒有心思去想這野豬能賣多少錢,他一直屏氣凝神的,恨不得不喘氣。


    因為野豬身上散發的陣陣腥臭味兒,熏得他很想把野豬扔了。


    不過,想想啞妹,趙騁咬著牙忍耐了下來。


    見到趙騁竟然扛了一頭野豬迴來,張大山和葉壯實等人也吃了一驚。


    就連石頭也沒有想到,竟然還有一頭野豬。


    忽然之間,石頭覺得自己好沒用。


    啞妹什麽勁兒都沒有費,就獵迴來這麽多獵物,這讓石頭心裏那股要養著妹妹的想法,顯得那麽的蒼白無力。


    好在趙騁已經向石頭解釋過了,啞妹是用果子的氣味吸引獵物的,這讓石頭好受了些。


    葉壯實看了看氣息奄奄的野豬,又看了看院子裏扔著的那些野雞、野兔,說道:“嫂子,這大熱天的,這些獵物還是趕緊賣了,要是壞了,就麻煩了。”


    葉大嬸聽了,眼睛看向了石頭,石頭則又看向了啞妹。


    啞妹略一沉思,點了點頭。


    野豬還是直接賣掉吧。


    至於野雞和野兔,都是活的,就沒有必要賣了。


    一見啞妹點頭,葉壯實立刻道:“好,咱就雇村裏狗子的牛車去,來迴給他二十個大錢就行了。”


    葉大嬸雖然心疼二十個大錢,但是石頭的腳不能走路,也隻得如此。


    很快,葉壯實雇來了牛車,眾人把野豬搬到了車上,由葉壯實跟著,去鎮上賣野豬。


    葉二叔一直在東院、西院的轉悠,那眼睛也一直往院子裏的獵物上瞟。


    現在見到葉壯實要去給賣野豬,立刻說道:“石頭,這賣野豬怎麽能讓個外人去?這賣了多少銀錢,誰知道?”


    葉壯實一聽就沉下了臉,“二哥,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我還能糊弄嫂子和石頭不成?”


    葉二叔嘿嘿一笑,“我可沒那麽說,不過這斷沒有親叔叔不去,反倒讓你這個堂叔受累的道理,你說是不?”


    葉二叔說完,看向石頭。


    “石頭,這事兒還是我去吧,我和香滿樓的管事也熟,保準給你賣個好價錢迴來!”


    葉二叔擼胳膊、挽袖子的就要上車。


    這麽好的事兒,可萬萬不能落到別人的手上。


    葉二叔幻想著,這一趟迴來,怎麽著也能克扣下二兩銀子。


    石頭聽了葉二叔的話,淡淡的說道:“二叔,就不勞煩您了,這事還是讓我壯實叔去吧。”


    葉二叔一怔,往車上邁的腳停在了半空。


    “石頭,難道你不相信自己的親叔叔,反倒相信一個外人?”葉二叔瞪著眼睛問道。


    石頭看著葉二叔,緊抿著嘴,不說話。


    石頭不說話,就等於是默認。


    葉二叔氣得臉漲得通紅。


    葉壯實一見,故意說道:“二哥,這事咱還是聽石頭的,就由我這個外人去吧。”


    說完,就要上車。


    劉氏連忙說道:“他爹,要不就讓三哥跟著你一起去吧?”


    說完,對著葉壯實使了個眼色。


    既然葉二叔提出來了,劉氏就想著要避嫌。


    劉氏不是個拎不清的,涉及到錢財,還是明白些好,免得以後落下話柄。


    劉氏想著,葉大嬸一家相信相信自己男人是好事兒,但是也要防著葉二叔那張嘴胡咧咧。


    有了葉三叔做證,那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


    葉壯實馬上領會了媳婦的意思,“也好,三哥你跟我一起去。”


    不由分說,拉著葉三叔就上了牛車。


    葉二叔看著牛車遠去,想到二兩銀子飛了,恨恨的瞪了石頭一眼,氣唿唿的一甩胳膊走了。


    啞妹看著葉二叔的背影,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眼神。


    不過,對於石頭的表現,還到是滿意。


    所以,啞妹就看了石頭一眼,對著他點了點頭。


    石頭一摸腦袋,仿佛是一個得到誇獎的孩子,“嘿嘿”笑了。


    趙騁一皺眉,臭著一張臉,扭頭就走。


    啞妹沒有理會趙騁,和葉大嬸等人一起,開始殺雞宰兔子的準備午飯。


    張大山知道啞妹要養著獵物,就開始用木棍在院子裏搭窩,大虎很勤快的跟著打下手。


    葉草和二丫兩個小丫頭湊到了一起,圍著那幾隻小白兔,稀罕得不得了。


    兩個人嘰嘰喳喳了一頓,然後拿了一個籃子,從西院的西角門出去,說是去給兔子打野菜。


    石頭則是聽從啞妹的話,坐在院子裏的小板凳上,用斧子把昨天趙騁打來的柴,劈成一小塊小塊的。


    這活兒啞妹本來是想讓趙騁做的,但是趙騁出去後一直不迴來,想到一會兒還要用這柴烤肉,啞妹就讓石頭做了。


    啞妹、秋禾、葉大嬸、劉氏,四個人一起動手,有擀麵條的,有切菜的,有燒火的,至於啞妹,就是掌勺的了。


    就連劉氏,聽了葉壯實前兩天迴去後,不住嘴的誇獎,也知道了啞妹做菜好吃,直說今天要嚐嚐啞妹的手藝。


    幾個人說說笑笑的,給這兩間草棚子,增添了許多喜慶。


    而每個人臉上的笑容,更是讓搬家的熱鬧氣氛濃烈了起來。


    莊戶人家搬家,要的就是這種和樂的景象。


    劉氏等人留下吃飯,也不是為了吃東西,就是為了增添喜氣,圖個吉利。


    等到葉三叔和葉壯實賣了野豬迴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滿院子都是肉香,讓人忍不住直吞口水。


    消失不見的趙騁,也已經迴來了,圍著啞妹直轉圈,根本就沒有一代帝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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