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頭畢竟是一家之主,一聲怒喝,周氏和葉草都住了嘴。


    周氏扔掉手裏的棍子,狠狠的瞪了葉草一眼。


    葉三嬸在周氏要打葉草的時候,就已經跑了過來,試圖保護女兒,此時見到周氏停手,連忙把葉草往西院推。


    “草兒呀,快去把豬草剁碎了喂豬。”


    葉三嬸想讓女兒快點離開周氏眼前。


    葉草噘著嘴,一溜煙的往西院跑了。


    葉三嬸鬆了一口氣。


    “還杵著幹啥,還不快去燒火?!”周氏拿眼剜著葉三嬸,尖聲道。


    “是,娘!”


    葉三嬸一哆嗦,慌慌張張的往灶房小跑。


    “這老的懶,小的也學會偷奸耍滑了……”周氏嘀嘀咕咕的罵著,也往灶房走。


    為了怕兒媳婦偷吃,一般做飯的時候,周氏都是要在灶房盯著的。


    不過,臨進灶房前,周氏還是迴頭狠狠的瞪向西廂房。


    她想起了在西廂房裏看到的那些米麵,還有那剁好的肉餡。


    那些東西,本來應該是她的!


    周氏感到心肝一陣的絞痛。


    想到老頭子說的那番話,周氏隻好捶著胸口,臉色青白交錯的走進了灶房。


    當然,進了灶房後,周氏又是一陣怒罵。


    她心裏的那股氣,總歸要發泄,而葉三嬸就是最好的對象。


    屋子裏,啞妹用筷子把肉餡攪開,逐次往裏麵加了醬油、鹽、香油……


    很快,屋子裏就彌漫出一股淡淡的香味。


    葉大嬸在炕上放上一個舊的案板,開始做餃子皮。


    趙騁閑閑的坐在地上的一個跛腿凳子上,高大的身軀,讓狹小陰暗的屋子,顯得憋悶了許多。


    葉大嬸因為趙騁救了石頭,對趙騁很是感激,但是麵對趙騁,她還是忍不住的拘謹。


    雖然趙騁穿著粗布衣服,也沒有表現出什麽架子,可是他身上的那股與生俱來的尊貴和威嚴,總是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來,根本就遮掩不住。


    葉大嬸看了趙騁一眼,覺得趙騁一個大男人,不適合呆在這裏,可是她又不能攆趙騁出去。


    特別是趙騁的目光,一直在啞妹的身上。


    啞妹是一個未成親的姑娘,趙騁的目光總是圍著啞妹轉,也太明顯了。


    葉大嬸覺得這樣有些不妥,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反倒是啞妹,對於趙騁的目光,仿佛沒有感覺到似的。


    石頭摸了摸頭,也覺得心裏有些不自在,說道:“趙大哥,要不我們去給兔子搭個窩吧?”


    石頭說完,指了指啞妹帶迴來的幾隻兔子。


    幾隻小白兔,在啞妹編的籃子裏,縮成了一團,大兔子則被捆了四肢躺在地上,紅色的眼珠滴溜溜的轉動。


    “好呀。”趙騁朗聲說道。


    仿佛沒有看出石頭是故意要支開他。


    趙騁說完,提起地上的大小兔子,就走了出去。


    葉大嬸不由的就輕籲了一口氣,覺得屋子了空氣舒暢了許多。


    啞妹看了葉大嬸一眼。


    葉大嬸說道:“囡囡,你覺不覺得趙公子很……”


    葉大嬸停了下來,蹙眉想了想,繼續道:“很有氣勢,和咱們莊稼人不一樣?就像是……”


    葉大嬸想不出用什麽詞來形容趙騁身上那股壓迫感。


    啞妹對著葉大嬸搖了搖頭。


    不過,她心裏卻微微有些吃驚,覺得她娘感覺還是很敏銳的。


    畢竟,啞妹知道,趙騁這樣一個一再被人追殺的人,絕對不是普通人。


    “可能是娘多心了。”葉大嬸說完,開始擀麵皮。


    母女兩人合作,很快就把餃子包好了。


    餃子包好了,卻沒有地方去煮。


    西院裏雖然盤了鍋灶,但是明天才搬家,所以要等到明天才能用。


    而東院的灶房裏,周氏在鍋裏倒了半鍋的泔水。


    啞妹去看了看,知道周氏是故意的,故意惡心她們。


    葉大嬸想把鍋裏的泔水舀出來,重新刷鍋再用,被啞妹製止了。


    周氏不嫌鍋裏髒,往裏麵倒泔水,她嫌棄髒!


    她不用了!


    啞妹端起放了餃子的圓蓋板,又指了指家裏的碟子,示意周氏端著跟她走。


    她不用周氏的鍋灶煮餃子,她去張家煮。


    啞妹端著餃子在村裏一走,很快葉大嬸家不過年,不過節,竟然吃餃子的事情,就傳遍了全村。


    想到今天啞妹從鎮上迴來時,帶迴來的那些東西,百草村的人都暗自咋舌,葉家這個啞巴丫頭,不簡單呀。


    秋禾見到啞妹和葉大嬸去了,很是高興,幫著燒火煮餃子。


    雖然張家父女已經吃過飯了,餃子煮好了後,啞妹還是硬留下了一大碗餃子。


    然後,指了指葉家的方向。


    啞妹想請張家父女明天去家裏吃飯。


    張大山和秋禾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啞妹覺得頭大,不由的就想起了趙騁。


    她應該把趙騁叫來當翻譯的。


    隨即,啞妹一怔,短短半日的時間,她竟然對趙騁有了依賴性。


    不行!


    她必須要盡快治好自己的啞疾。


    她不能讓任何人左右自己!


    既然她現在生活在人群中,不得不與人交流,那麽語言是必不可少的了。


    葉大嬸也不明白啞妹的意思,不過,葉大嬸卻說道:“他張叔,秋禾,明天我們家搬家,你們要是不忙,明天晌午就去吃頓飯,熱鬧熱鬧。”


    搬家是大事,一般都會請左鄰右舍,相好不錯的吃頓飯,熱鬧一番,圖個吉利。


    這些年,和葉大嬸走的近的人家,除了張家,就是葉壯實家了。


    說起來,自從葉大柱死了後,張家和葉家其實已經疏遠了。


    無它,張大山是個鰥夫,葉大嬸是個寡婦,總歸是要避嫌的。


    不過,石頭和秋禾,倒是仍然分別對張大山和葉大嬸很親近。


    秋禾聽了葉大嬸的話,看了張大山一眼。


    張大山點了點頭。


    人家搬家能被邀請去吃飯的,是人家對雙方關係親近的一種認可,斷沒有拒絕的道理。


    “嬸子,明兒我和爹一準去。”秋禾高興的說道。


    葉大嬸也很高興,“明兒我再叫上你壯實叔一家子。”


    **


    啞妹和葉大嬸端著餃子迴到家的時候,趙騁正在大門口,望著不遠處的山巒沉思。


    他不認為,一個小小年紀就流落到山林裏,然後獨自在山林裏生活了多年的人,會無師自通的調餡,包餃子。


    啞妹剛才調餡包餃子的動作,很是嫻熟,絕對不是初次做的人。


    那麽,啞妹是什麽時候學會的這些?


    趙騁眉頭微鎖,暗沉的眸光中,閃著莫測的光芒。


    趙騁感覺到,啞妹的身上,有著太多的秘密。


    而這些秘密,讓他感覺到,他離啞妹很遠,很遠。


    這種感覺,他不喜歡!


    普天之下,都是他的臣民,都應該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是啞妹……


    趙騁的眉頭,皺的愈發的緊了。


    “咕嚕嚕……”


    肚子的鳴叫聲傳來,打斷了趙騁出思緒。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趙騁真心體會到了,什麽叫“餓”的滋味。


    沒辦法,從來不知道饑餓是什麽感覺的他,現在已經知道了。


    因為他中午在葉家勉強吃了一個窩頭,然後又是上山,又是挖坑砍柴的,雖然他沒有真正的幹多少,但是那柴卻真真切切的是他從山上挑下來的。


    這對於從來沒有幹過粗活的趙騁來說,其實是一個考驗。


    當然,中午吃的那個粗棒子麵的窩頭,對於他來說,也是一個考驗。


    他吃的時候,嗓子被割得隱隱做痛。


    現在看到啞妹手裏端著兩大盤子餃子過來,趙騁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


    等到進了屋子裏,餃子終於入了口,趙騁眉頭一挑。


    這餃子的味道,竟然比禦膳房裏做出來的,還要好吃!


    趙騁看了啞妹一眼,再次肯定了啞妹不是第一次包餃子。


    “妹妹,這餃子,真好吃!”石頭讚歎道:“就連李記的包子,都不如這餃子好吃。”


    “不錯,何止是李記了,就連……”趙騁說到這兒,驀然停住了。


    他竟然差點被滿嘴的餃子香味帶跑了思路,差點說露了餡!


    這對趙騁來說,是不可以犯的錯誤。


    但是,他就是犯了。


    或許是單純的因為這餃子,也或許是這裏沒有朝堂上的那些爾虞我詐,讓他精神放鬆,更或許是因為對麵坐著的,是那個有著清冷目光的女子。


    啞妹抬頭看向趙騁。


    就連什麽?


    啞妹用眸光詢問。


    就連禦膳房裏做的,都不如這餃子好吃。


    當然,這話趙騁沒有說出來。


    “趙大哥,你吃過李記的包子?”石頭問道。


    “嗯……”


    趙騁剛要點頭,石頭立刻大喜,“趙大哥,你想起來什麽來了?”


    “我……沒有。”趙騁立刻改口,“我隻是隱隱約約的記得,我好像吃過李記的包子,但是其他的事情,我什麽都想不來。”


    “哦。”石頭有些失望的點頭。


    啞妹看著趙騁,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趙騁迴視啞妹,嘴角微微勾起,目光中滿是坦然,一副光明正大的樣子。


    他原本就心有磐石,胸有溝壑,若非是因為一時的放鬆,又怎麽會一再的露出破綻。


    這些年來,不動聲色,莫測高深的技能,他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了。


    石頭看了看趙騁,又看了看啞妹,忽然覺得嘴裏的餃子,不是那麽好吃了。


    才認迴來的妹妹,他還是不想被人搶走。


    吃過晚飯,看到外麵天已經擦黑了,啞妹端了一碗餃子,送去了西院。


    葉草見到啞妹果然給她送了餃子去,高興的直吞口水。


    葉三叔和葉三嬸則是一臉的不好意思,連連推辭。


    餃子這麽金貴的東西,他們怎麽好意思隨便收下?


    葉草卻是不管那麽多,說道:“爹,娘,我姐既然給了,我們吃就是了,趙大哥說了,以後跟著我姐,肯定會吃香的喝辣的,餃子不算什麽的。”


    說完,笑眯眯的就接過了啞妹手裏的碗。


    啞妹對著葉三叔和葉三嬸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送走了啞妹,葉草先是給葉三叔和葉三嬸每個人捏了一個餃子,然後自己也捏了一個放進了嘴裏。


    “嗚嗚,真好吃!”葉草小眼發光,連連點頭,激動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葉三叔和葉三嬸看到葉草這個樣子,夫妻兩人一陣心疼。


    葉草雖然是個丫頭,在周氏眼睛裏什麽都不是,可是在葉三叔和葉三嬸的心裏,那也是個寶。


    可惜,這個寶,他們保護不了。


    夫妻兩人每人嚐了一個餃子,就再也不肯吃了,一定要留給葉草吃。


    葉草哪肯自己吃,最後讓來讓去,一碗餃子,一家人吃了好大一會兒。


    “爹、娘,咱們家要是也和大伯娘家似的,分出來自己過就好了。”葉草吃完了餃子,抹了一把嘴角的油,說道。


    葉三嬸看向了葉三叔。


    目光中,隱隱的有些期盼。


    在周氏手底下的日子,實在是太難熬了。


    特別是現在,大房一家分了出去,自己一家簡直就是周氏的出氣筒了。


    畢竟是夫妻多年,葉三叔當然看出了葉三嬸的意思,臉上露出了一絲愧疚,摸了摸葉草的頭,說道:“我們和你大伯娘不同,你大伯娘有兒子,石頭可以頂家立戶,可是我們家……”


    葉三叔的話沒有說完,葉三嬸目光就暗淡了。


    是呀,他們家沒有兒子,在村裏根本就直不起腰杆,分了家也會被人欺負的,反倒是和二房一起過,才是正理。


    這樣一來,他們夫妻百年之後,二房的兩個兒子中,也有個給他們夫妻送終的。


    當然,葉三叔的正理,要是在啞妹看來,就純屬的歪理了。


    把自己一家人的將來,放在一個外人身上,太虛無縹緲了。


    葉草聽了葉三叔的話,也垂下了頭。


    暗自恨自己,怎麽就不是個男孩子?!


    **


    周氏總歸是沒有讓那半鍋泔水在鍋裏過夜,看到啞妹和葉大嬸竟然是在別人家煮的餃子,周氏咬牙切齒的同時,還是命令葉三嬸把鍋刷了出來。


    沒辦法,那鍋裏的泔水,還要喂豬的。


    啞妹先去灶房看了看,見到鍋很幹淨,就開始打水、燒水。


    她今天專門買的大浴桶,一定要用上。


    再不洗澡,她覺得她會受不了,直接跑到山裏去洗露天浴的。


    其實,白天若非的顧忌趙騁在四周,她已經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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