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搖曳著窗外的一池碧荷,遠處則是蒼山巍峨。


    啞妹坐在桌前,看著窗外的湖光山色,清冷的眸子中,略顯溫和。


    臉上的神情不再冰冷僵硬,有了一絲少見的柔和。


    啞妹今天穿的是秋禾送的那套衣服,淺綠色的粗布衣裙,隻在襟邊繡著幾朵海棠花。


    通身簡簡單單,無一綴飾。


    啞妹不善於打理自己滿頭的長發,為了方便,和以前一樣,在腦後編了一條長長的麻花辮。


    若是別人如此衣飾樸素的坐在此處,肯定會顯得與這屋子的布局,與窗外的景色都格格不入,但是啞妹坐在此處,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的違和感。


    即便屋子裏的床榻上,有一個如同謫仙般飄逸俊美的人。


    不僅如此,啞妹這時候因為身上的那種恬淡之色,竟然顯得比白若塵還不染塵俗。


    因為神色的恬淡,讓啞妹臉上那標誌的紋路,仿佛淺淡了許多。


    而那雙仿佛黑曜石般的眸子,更是有了一種黑得見底的清澈。


    這使得啞妹整個人,仿佛散發出一種聖潔的光輝。


    白若塵斜躺在床榻上,微闔著雙眼,腿上密密麻麻的紮滿了銀針。


    濃眉墨染,唿吸輕緩,仿佛陷入了沉睡。


    但是若仔細看,就能發現,那闔斂的雙眼裏,透露著一絲光芒。


    那絲光芒,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窗前的少女身上。


    若說啞妹上次來時,白若塵還不知道啞妹是誰,但是現在,啞妹以及葉家的所有事情,都已經呈到了白若塵的麵前。


    一個能在山林中生活了那麽多年的女孩,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一個年紀不大,但是有那麽一雙清亮無比,又冷寒無比的眸子的女孩,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若是沒有時間的沉澱,沒有歲月的積累,沒有事世的變化,沒有白雲蒼狗的改變,怎麽會有那樣一雙眸子?


    而她的滿身醫術,又是何人所授?


    白若塵眯著的雙眼,看著啞妹,掩不住心底的猜測。


    仿佛感覺到一道淩厲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啞妹收迴了看向窗外的目光,向著白若塵看了過去。


    白若塵神色不變,眼眸不動,但是眼縫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斂入了深不見底的眸底。


    仿佛他剛才也是如此,並沒有暗自觀察啞妹。


    但他的心底,卻暗自吃驚。


    吃驚於啞妹的敏銳。


    書香手裏托著紅漆雕花茶盤,上麵放著白瓷美人圖的小茶壺,還有兩個粉彩小茶盞走了進來。


    啞妹收迴了看向白若塵的目光。


    白若塵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


    啞妹的目光,清冷中帶著淩厲,讓白若塵不由的感到一股壓迫。


    若是啞妹筋脈沒有受阻的話,肯定能聽到白若塵唿吸的改變,從而判斷出她剛才感覺到的那道目光,的確是白若塵發出來的。


    把手裏的茶盤放到桌子上,書香給啞妹倒了一盞茶。


    “葉姑娘,請喝茶。”書香恭敬的道。


    啞妹點了點頭。


    鼻端有清淡的茶香,還有窗外飄進來的荷花香,更有屋子裏原本就飄散著的墨香、書香,讓啞妹不由的神情放鬆了下來,臉上露出一絲恬淡之色。


    這種愜意安靜的時光,也是一種難得。


    這時候,另一個名叫書袖的婢女,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


    很快,啞妹麵前的桌子上,就擺滿了各式糕點和水果。


    於是,啞妹的鼻端,又多了糕餅的濃香和水果的清香。


    啞妹掃了書香和書袖一眼,看向白若塵,嘴角勾起一抹嘲諷。


    紅袖添香嗎?


    看白若塵那副白衣若仙,出塵脫俗的樣子,還真的象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不過,這個佳公子,若非是遇到她,肯定會早早的夭折在了勾心鬥角的爭鬥中了。


    啞妹的目光中,閃過一絲不屑。


    生在塵俗中,還想不沾染塵俗,那是做夢吧。


    即便是她,現在不也是時不時的拎起菜刀,鬥極品,虐渣渣的日子,過得風生水起嗎?


    所以,白若塵現在這番模樣,看在啞妹眼中,那純屬是附庸風雅了。


    白若塵雖然斂去了眼中探尋的光芒,但是微微闔斂的雙眼,仍是沒有存在感的落在啞妹的身上。


    啞妹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白若塵的眼中。


    當然,包括啞妹看向他時,嘴角的那絲譏諷。


    心中一動,白若塵也看向了自己的貼身婢女。


    書袖和書香?


    是名字嗎?


    不得不說,白若塵竟然猜對了。


    啞妹掃了掃桌子上的水果糕餅,最後目光落在了那一大串紫色的葡萄上。


    葡萄粒晶瑩透明,讓人一看就有吃的欲望。


    更何況,在所有的水果當中,啞妹最愛吃的,就是葡萄。


    不,確切的說,啞妹是因為愛喝葡萄酒,所以才愛吃葡萄的。


    啞妹不喜歡喝酒,但是卻獨愛細細品味葡萄酒。


    她喜歡那種半醉半醒,酒醉微醺的感覺。


    正是因為喜歡葡萄酒,所以才愛屋及烏,愛吃葡萄的。


    不過,不知道這個朝代有沒有葡萄酒?


    她已經快不記得上次喝葡萄酒,是什麽時候了,那絕逼是上輩子。


    不!啞妹神情一怔。


    好像不是……


    可是,她什麽時候喝過?


    啞妹的眼中,出現了一絲疑惑。


    手則是下意識的,向著那串葡萄伸去。


    紫色的葡萄放入嘴中,啞妹的眉頭幾不可察的一皺。


    太甜了!


    她不喜歡這麽甜膩的感覺,就象是她不喜歡山裏的野葡萄那種純酸的感覺。


    她喜歡酸酸甜甜的葡萄。


    那樣,她能從葡萄裏,品味出葡萄酒的清香酸甜。


    嘴裏的葡萄,打斷了啞妹的迴想。


    吐出葡萄皮和葡萄籽,啞妹伸手找了一個還帶著些微綠色的葡萄揪了下來。


    果然,這粒葡萄還泛著酸味,正對她的胃口。


    慢慢的品味著嘴裏的葡萄,仿佛在品味著久違的葡萄酒。


    或許,她以後可以自己釀製葡萄酒了。


    啞妹的眸光,不由的一亮。


    白若塵沒有忽略啞妹眸光的變化,更沒有忽略啞妹剛才那幾不可察的一皺眉。


    於是,當啞妹隔天再來的時候,桌子上的葡萄,都變成了泛著些微綠色的紫葡萄。


    **


    啞妹把白若塵腿上的銀針取下來的時候,劉總管已經準備好了一百兩的銀票。


    啞妹看著遞到麵前的銀票,搖了搖頭。


    她這次想要些散碎的銀子,方便她一會兒買東西。


    既然有錦繡山莊的馬車送她迴去,她當然要大肆采購一番。


    說白了,她現在的那個家裏,真的可以說是家徒四壁。


    家具就隻有葉大嬸成親時候的一個衣櫥,連桌椅板凳的都沒有。


    吃的就隻有半袋子棒子麵,半袋子糙米。


    用的就更別提了,除了幾個粗瓷碗,幾雙筷子,也是什麽都沒有。


    昨天那頓飯,許多的碗盤都是在秋禾家借的。


    至於衣服鞋襪,蚊帳什麽的,也都需要全部添置。


    啞妹一想起來她要買的東西,不由的考慮,是否向錦繡山莊再借一輛馬車。


    她怕一輛拉不迴去。


    “葉大夫的意思是?”劉總管不明白啞妹的意思,問道。


    啞妹指了指銀票,從口袋裏掏出幾枚銅錢,比劃了一下。


    她想要些零錢。


    “葉大夫想要銅錢?”劉總管吃了一驚。


    一百兩的銀子的銅錢,那可不老少的。


    啞妹一皺眉,再次搖頭。


    她要那麽多銅錢幹啥?


    很沉的,好不好?


    “劉伯,給葉姑娘把銀票換成散碎的銀子。”白若塵坐在床榻上,淡淡的吩咐道。


    劉總管聽了白若塵的話,看向啞妹。


    啞妹點頭。


    劉總管心裏有些驚奇,自家少莊主竟然能看出葉大夫的想法。


    “書香,你送葉姑娘迴家,一會兒幫著葉姑娘在鎮上買東西。”白若塵繼續吩咐。


    這次,是啞妹有些驚奇的看向白若塵。


    沒想到,她隻是想要些散碎的銀子,白若塵竟然能猜出她想買東西。


    白若塵接受到啞妹的目光,聲音清淡的道:“葉姑娘不能出聲,買東西多有不便,讓書香幫著問一下價格也是好的。”


    啞妹對著白若塵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白若塵的好意。


    不過,對於白若塵隱晦的說她是啞巴,她倒是沒有在意。


    她現在本來就是啞巴,也根本就不在乎別人說。


    那日之所以出手教訓葉樹,也不僅僅因為葉樹喊她“小啞巴”,而是因為葉樹的態度太過於惡劣了。


    “書香,帶著筆墨,伺候好葉姑娘。”白若塵又吩咐了一句。


    書香躬身答應著,向桌子上看去。


    桌子上的筆墨紙硯都是自家少主的,還是一會兒去和劉伯要一些吧。


    “就從桌子上拿吧。”白若塵再次吩咐道。


    “是,少主。”


    書香答應了一聲,向書桌走去。


    心裏卻暗自驚奇。


    自家少莊主的東西,何其金貴,剛才讓葉姑娘用,那是事急從權,可是現在竟然讓她帶出去給葉姑娘用,這無疑是抬高了葉姑娘的身份,顯示出了少莊主對葉姑娘的看重。


    書香覺得,她以後要對啞妹更加尊敬才好。


    啞妹聽了白若塵的安排,不由的挑眉。


    她沒有想到,白若塵竟然想的如此的細致。


    “葉姑娘,書香識字。”白若塵看向啞妹,聲音依然如同輕輕淡淡。


    啞妹微微頷首。


    白若塵這是告訴她,若是她買東西時,有什麽要求,可以寫下來,交給書香看就行。


    這一刻,啞妹看向白若塵的目光,閃了一閃,罕見的劃過了一絲讚賞。


    後來的事實證明,白若塵的安排,真的幫了啞妹好大的忙。


    **


    一出錦繡山莊的大門,書香就笑吟吟的看向啞妹。


    “葉姑娘,您要買什麽東西?買多少?不若先寫下來,奴婢看一看,也好給姑娘點拙見。”


    說完,覺得自己表達的不清楚,又補充道:“奴婢對這鎮子也算是熟悉,哪家店鋪的信譽如何,奴婢也大致知道。”


    書香的意思是,啞妹想買什麽,她先看一看,然後給點好的意見。


    啞妹因為上次和石頭在鎮上逛了一圈,所以對於她要買的東西去哪兒買,心裏已經有了底。


    不過聽了書香的話,覺得也在理兒。


    她隻知道哪裏有店鋪,可是店鋪的信譽如何,賣的東西好壞,她並不知道,告訴書香,反倒節省時間。


    這樣一想,啞妹看了書香一眼,覺得這真是一朵解語花。


    隨後,啞妹坐在馬車上,提起了筆。


    不過,她的腦袋中,先是快速的捋了一下要買的東西,然後才刷刷刷,在紙上寫了長長的一串字。


    書香看到那麽多東西,暗自吃了一驚。


    這紙上的東西,是把過日子要用到的,都買齊了。


    書香心裏不由的有些懷疑,啞妹家裏難道什麽都沒有嗎?


    書香沒有猜錯,啞妹家裏確實什麽都沒有。


    其實,在啞妹看來,她覺得她並沒有要買太多的東西,已經把東西很精簡了。


    因為她後來想了想,左右她也不計劃在那兩間草棚裏長住,等一切步入正軌後,她就要著手蓋房子的事兒。


    因為房子的問題,所以啞妹決定不添置太多的東西。


    不過,許多的必需品,還是要買的。


    所以,她最後還是列了一個讓書香吃驚的單子。


    有了書香的幫忙,啞妹買東西非常順利。


    當然,這中間有一個小插曲,那就是,在啞妹去買衣服的時候,在布莊裏遇到了葉老頭、周氏和葉二叔。


    葉老頭是帶著周氏和葉二叔,來給葉四柱定親買聘禮的。


    葉四柱迴家留下的那些銀子,就是讓葉老頭準備聘禮,請官媒去王家提親的。


    看到啞妹和一個麵容俏麗的姑娘進了布莊,葉二叔立刻瞪大了眼睛,然後拽了拽正和布莊老板打價還價的周氏。


    周氏一見到啞妹,就有一種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感覺。


    特別是一想起昨天被啞妹宰了的那隻母雞,周氏就覺得心肝疼。


    至於走在啞妹身後的書香,很自然的被周氏認為是碰巧和啞妹一起進來的客人。


    “掌櫃的,你這鋪子可不能什麽人都讓進來!免得一不小心被什麽鬼呀怪的給搶了。”周氏看了啞妹一眼,意有所指的對掌櫃的說道。


    掌櫃的聽了周氏的話,順著周氏的目光,向啞妹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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