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四周飄蕩的白燈籠,已經恢複了原有的樣子,變成了紅燈籠高高掛著,裏麵的燭光,也恢複了原本的色彩,溫柔中透著溫馨,暈黃而又恬淡。


    屋子裏的黑霧已經散去了,屋子裏也恢複了明亮,不再是到處散發著暗淡中如同鬼火般的綠光了。


    四周的一切,都明顯的暴露在了那明亮的光影之下。


    當然,也包括她和趙子沐。


    趙子沐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看向雪花。


    那個、他剛才光顧著看事態的發展了,特別是古雅一要死,他擔心荷花和韓嘯身上的毒,根本就忘了退場了。


    那麽,現在——


    他們還退不退場?


    這眾目睽睽之下,怎麽退?


    飄出去,還是走出去?


    雪花看到趙子沐的目光,狠狠的一瞪眼,然後,咽了咽口水,看向了老道。


    那個、她現在,是人還是鬼?


    老道接觸到雪花的目光,明白了雪花的意思,撫著胡須問道:“丫頭,你說你現在是人,還是鬼?”


    雪花頭皮有些發麻,嘟囔道:“還不是您老不靠譜,又破功了。”


    這種明亮的狀態下,她還怎麽裝神弄鬼?


    老道聽了雪花的抱怨,一吹胡子,大聲道:“丫頭,什麽本道長破功了?你要有良心,這種情形,不是你最盼望的嗎?”


    雪花被老道一噎,沒話了。


    說實話,雪花心裏明白,她今天若是不能把身份挑明,那麽,以後恐怕就沒有機會重新恢複身份了。


    那麽,這個世間,可能就真的沒有李雪花這個人了。


    有的,隻是另外的一個女人。


    而那個女人,不是韓嘯的女人。


    雪花想到這兒,目光不由的就看向了韓嘯。


    可是,韓嘯的目光依舊冷冷的,沒有人能看清裏麵,到底包含了什麽。


    也可以說是,沒有人能進入到那眸光的深處去。


    那裏麵的深,是任何人都無法到達的。


    雪花的心再次刺痛,既然身後沒有了依托,沒有了給她撐起一片天的人,那麽,她自己依然可以撐起自己的天。


    但是,她的男人,她不會放手!


    雪花轉身,對在坐在喜堂上一言不發,讓人摸不清心思的同晉帝躬身道:“臣婦……不,臣妹雪花,拜見皇上。”


    雪花相信,憑同晉帝那雙銳利的眸子,應該早就知道她是人非鬼了。


    至於她裝鬼詐死的原因,相信同晉帝心裏是雪亮的,何況她剛才和古雅的對話,也說明了這一切。


    然而,沉默。


    雪花話落,伴隨而來的是長時間的沉默。


    雪花心裏開始打鼓。


    她是人是鬼,如今真的要看同晉帝怎麽說。


    同晉帝說她是鬼,讓人捉鬼,把她帶下去,恐怕沒有人敢說什麽。


    皇上嘛,說雞蛋是黑的,誰敢說是白的?


    同晉帝說她是死的,誰能說她是活的?


    而那個以前可以不惜性命護她、愛她的人,現在已經不是她可以依靠的了。


    雪花的心裏,一陣酸澀。


    壓抑的窒息感,在同晉帝的身上散發了出來,蔓延到了整個喜堂之中。


    屋子裏的每一個人,都小心翼翼的注視著這一切,連大氣都不敢喘。


    當然,除去了一種嘰嘰咕咕的聲音。


    因為古雅的哥哥古汗,正和幾個南夷之人,圍著古雅進行著某種儀式。


    四周的賓客,是瞅瞅古汗那一撥,再偷偷的看看同晉帝這一撥。


    良久——


    同晉帝吐出一口氣,他算是看明白了,麵前這個女人,有求於他時,就會自稱臣妹,想和他劃清界限時,就會冷冰冰的自稱臣婦。


    這種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後的人,他——


    同晉帝搖了搖頭,感到有些無奈。


    同晉帝一搖頭,正偷偷抬眼看同晉帝表情的雪花心裏一“咯噔!”,不過,沒等雪花說話,旁邊就傳來了一個冷冷的聲音。


    “皇上,剛才與臣拜堂的是李氏,李氏雖然詐死,卻也已經是臣的妻子了,還請皇上開恩恕罪,饒恕她的不敬之罪。”


    雪花一聽到這個聲音,沒有仔細體會那話裏的意思,心裏已經是桃花朵朵開了。


    她家男人,終於肯為她出頭了!


    同晉帝聽了韓嘯的話,卻是一皺眉,他正想恕雪花無罪呢,怎麽一不小心,被韓嘯搶了先?


    雪花和韓嘯之間的互動,同晉帝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對於韓嘯冷淡的對待雪花,同晉帝的心裏有些bt的高興。


    他不去想自己為什麽會下意識的高興,但是,同晉帝知道,雪花不是個肯吃虧的女人,若是韓嘯一味的冷淡,沒準雪花的心,就慢慢的不在他身上了。


    若是雪花的心,不在韓嘯身上了,那麽——


    同晉帝沒有那麽下去,因為雪花聽了韓嘯的話後,直接露出一臉吃了蜜般的笑容,都忘了他這個皇上了,伸手就去扯韓嘯的袖子。


    “爺……”


    雪花那一個“爺”字,包含了太多的情緒,有高興,有委屈,有開心,有酸楚,有……


    不過,雪花的所有情緒,都在韓嘯冷漠的一閃身,避開她之後,化為了呆鄂。


    韓嘯看著雪花不可置信的表情,冷冷的道:“爺之所以承認你,是因為剛才和爺拜堂的人是你,所以,你無論是人是鬼,都是爺的人了,否則,你隻是韓家祠堂裏的那塊牌位。”


    韓嘯這番話,很清楚的表達了,他認下雪花這個媳婦,是因為雪花剛才和他拜了堂了,否則,他不會承認雪花的,隻承認韓家祠堂裏的那個牌位。


    雪花瞪大了眼睛看著韓嘯,慢慢的消化韓嘯話裏的意思,然後——


    “韓嘯,你他媽的混蛋!老娘這些日子為了你出生入死,差點一命嗚唿,你就是這樣對待我的?”


    丫的,他竟然隻認牌位,不認她?


    若不是自己費盡心機的棋高一著,先一步和他拜了堂,那麽,自己就不是她媳婦了?


    雪花簡直是怒發衝冠,心疼肝也疼。


    她一想起她拿命去賭般吃下了古雅給的那顆假死藥,又千辛萬苦的去查古雅的事情,更是費盡心機的鼓搗了這麽一出裝神弄鬼的戲碼,所有這一切,不都是為了解除韓嘯身上的蠱毒嗎?結果,人家竟然不領情般,說出了這麽無情的話。


    雪花一時間委屈和怒氣一起爆發,指著韓嘯繼續撒潑大罵,“韓嘯,你……”


    雪花突然啞聲。


    無它,韓嘯皺著眉頭,對著雪花一揮手,雪花就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


    雪花捂著自己的脖子,不願意相信般瞪著韓嘯。


    他竟然點了她的啞穴?


    同晉帝本來見到韓嘯突然出頭,雪花立刻忘了上麵還坐著他這個帝王,心中不悅呢,結果事情來了個神轉折,雪花和韓嘯撕了起來。


    同晉帝立刻高興了,滿臉興味的看著雪花撒潑大罵韓嘯。


    同時,同晉帝心裏嘀咕,或許,這才是這個小女人的真麵目吧?


    同晉帝覺得,雪花若是這樣對她,他也會一個頭兩個大的。


    結果同晉帝看得津津有味,韓嘯卻點了雪花的啞穴。


    同晉帝剛要發話讓韓嘯解了雪花的啞穴,卻又晚了一步。


    “三姐夫,你憑什麽欺負三姐?”


    嬌憨中夾雜著怒氣的聲音傳來,緊接著就向著雪花跑過來一個胖乎乎的身影。


    雪花迴頭望去。


    荷花?


    雪花不知道,靖王妃知道雪花今天安排的這些事情,因為牽涉到荷花身上的毒,怕有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所以把荷花也帶來了。


    或許,靖王妃也是怕古雅承受不了,臨時會有什麽意外變故,荷花在旁邊,若是能解毒的話,總歸是方便一些。


    別說,靖王妃還真是猜對了,果然變故夠大,古雅竟然香消玉損了。


    雪花見到一臉氣憤的妹妹,心裏更是難受了。


    好吧,她現在竟然淪落到讓年幼的妹妹替她出頭了。


    雪花看著荷花,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心裏那個難受勁就別提了。


    不過,雪花的難受隻維持了片刻,就變成了驚嚇。


    因為荷花在經過古雅屍首的時候,竟然紅光一閃,荷花的頭上多了一支紅色的發簪。


    不,是一條紅色的小蛇。


    抽氣聲立刻響成了一片。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這一變故的發生。


    因為同晉帝的到來,能進入喜堂,看著韓嘯和南夷靈女拜堂的這些人,那都是在朝廷中說的上話的人,地位低的,是不夠資格和同晉帝同處一室的,所以,這些人大都知道天靈蛇是南夷靈女的象征。


    如今,那條蛇竟然得意洋洋的趴到了荷花的頭上。


    這、這代表了什麽?


    一屋子的人,包括同晉帝,都傻了眼。


    雪花的呆愣隻是一瞬間,立刻就向荷花衝了過去,同時大叫著——


    滾開!破蛇!


    可惜,雪花是幹張嘴,發不出聲音,不過,有人替她說出來了。


    趙子沐飛快的向荷花跑過去,同時大叫著和雪花一樣的台詞——


    滾開!破蛇!


    荷花還不知道自己的頭上趴著一條小蛇呢,不明白為什麽雪花和趙子沐忽然都大驚失色。


    趙子沐衝到荷花身邊,伸手就去抓天靈蛇。


    可是,天靈蛇竟然刺溜鑽到了荷花的頭發裏。


    這時候雪花也跑過來了,和趙子沐一起,兩人也不怕被天靈蛇咬到了,直接就去拆荷花的頭發。


    “拜見靈女!”


    整齊劃一而又聲震如雷的聲音,硬生生的止住了雪花和趙子沐的動作。


    古汗和另外幾個南夷人,竟然一起跪在了荷花的麵前。


    荷花圓乎乎的小臉上一片不解,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趙子沐和雪花,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為什麽那些人和她叫靈女?


    雪花張了張嘴,好吧,她發不出聲音,隻能急的臉紅脖子粗。


    趙子沐急忙道:“荷花,那條該死的天靈蛇……”


    “世子大人,還請慎言,天靈蛇乃是我們南夷的聖物,豈是可以任人汙蔑的?”古汗一臉怒氣的打斷了趙子沐的話。


    “你們南夷的聖物又怎麽樣?”趙子沐大叫,“它又不是我們大燕的聖物,它現在鑽到我妹妹的頭發裏去了,我當然要把它抓出來!”


    “靈蛇已經認主,這位姑娘就是我們南夷的靈女了。”古汗指著荷花大聲道。


    “什麽靈女?荷花才不會做你們那個什麽勞子的靈女!”趙子沐梗著脖子大叫。


    荷花若是做了南夷靈女,被帶去南夷怎麽辦?


    趙子沐想到這兒,是心急火燎,恨不得立刻把天靈蛇碎屍萬段!


    同晉帝看著這驚天的變故,眼裏劃過了一抹沉思,隨即朗聲道:“子沐,休得對南夷使者無禮!”


    同晉帝一發話,雪花和趙子沐心裏“咯噔!”一下子,就連迴過神來,已經圍了過來的靖王夫妻,也是嚇了一跳,心裏湧上了不好的預感。


    幾個人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擔心。


    從大燕的角度來考慮,若是荷花做了南夷的靈女,對大燕可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呀,南夷那就差不多是大燕的了,可是——


    同晉帝會讓一個南夷靈女和靖王府結親嗎?


    果然,同晉帝繼續說道:“南夷一向都是天靈蛇自行認主,如今,天靈蛇既然認了李家這位小姑娘為主,那麽這位姑娘就是新的南夷靈女了。”


    同晉帝話一說完,那就是金口玉言,再難改變的了,除非是天靈蛇自己爬出來,重新去找個人認主。


    可是,那條該死的蛇,竟然不見了!


    雪花已經把荷花的頭發拆開了,把荷花弄得和一個小瘋子差不多,可是,她竟然沒有找到天靈蛇。


    其實,雪花一向都是怕最蛇的,不過,對於天靈蛇,因為在古墓中的時候,她也算是和天靈蛇幾度交戰,所以,對於天靈蛇,她倒是不怕了。


    當然,也就是僅限於看到不怕,不代表摸到不怕。


    不過,為了荷花,雪花也顧不得害怕了,還是在荷花的頭發裏亂摸。


    “三姐,你是在找它嗎?”


    荷花說著,從袖子裏掏出了一條紅色的小蛇。


    雪花一見,差點沒昏過去,那條小蛇纏在荷花的手腕上,小腦袋不停的蹭荷花的小手,更是吐出了蛇信,舔荷花的手心。


    荷花手心一癢,咯咯的笑了起來。


    雪花的身子晃了晃,她覺得她真要暈過去了。


    很明顯,荷花不但不怕蛇,還非常喜歡這條破蛇。


    荷花睜著晶亮的大眼睛,看向雪花,一臉驚喜的道:“三姐,這小蛇好漂亮,好可愛,我喜歡。”


    雪花覺得頭頂萬馬奔騰,欲哭無淚,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她說不出來,趙子沐說的出來。


    趙子沐見此情形,早就急了。


    不過,他還沒失去理智,知道同晉帝意思,是讓荷花當靈女,於是偷偷的低聲道:“荷花,快把這條破蛇扔了,否則……”


    “否則怎麽樣?”


    低沉的聲音在趙子沐的身後響起,趙子沐一激靈,哭喪臉迴頭看向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的同晉帝。


    “皇上,荷花她就是一個小孩子,擔不得靈女的大任呀。”趙子沐一臉哀求的道。


    “子沐,擔不擔得,是天靈蛇說了算,靈蛇既然已經認了李家小姑娘為主,那麽她就擔得!”


    同晉帝說著,甩給了趙子沐一個淩厲的眼神。


    意思很明白,不許再搞破壞!


    趙子沐對於同晉帝這個堂兄,有時候是可以撒撒潑,耍耍賴什麽的,但是他也能分得清什麽事可以,什麽事不可以,很明顯,同晉帝這一眼,明明白白的告訴了他,這事沒的商量。


    靖王爺偷偷拽了拽趙子沐的袖子,告訴兒子,不要和皇上硬碰,這事從長計議。


    趙子沐苦著一張臉,這有什麽好計議的,隻能是天靈蛇自己不認荷花。


    對呀!趙子沐眼睛一亮。


    他迴去後將荷花的身上抹上驅蛇粉,看這條破蛇還敢不敢再纏著荷花?


    因為這個想法,從此以後的很長時間,趙子沐都和天靈蛇展開了鬥智鬥勇的戰鬥,包括他入洞房的時候。


    也所以,趙子沐的洞房夜,讓他終身難忘,記憶深刻。


    雪花捂著脖子,看著嬌憨的荷花逗著天靈蛇玩兒,對天靈蛇簡直是恨之入骨了。


    她今天的這種境地,都是這條破蛇間接造成的,結果,它竟然纏上了荷花。


    雪花一想起古雅雖然身為南夷靈女,照樣被丟到了古墓之中,而且,更是被人算計錯手殺了風無痕,落了個自盡的下場,她就不寒而栗。


    南夷並不是鐵板一塊,肯定有紛爭,有心懷叵測之人,對於靈女之位,也肯定有許多人虎視眈眈。


    荷花天真,毫無心機,說白了,荷花其實是有些傻乎乎的。


    這樣的荷花,若是被人算計,根本就毫無還手之力。


    荷花成了南夷靈女,簡直就是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了!


    稍一不慎,後果就不堪設想呀!


    雪花急得轉圈,可是又說不出話來。


    丫的,她怎麽忘了讓人給她解穴了?


    雪花對著趙子沐一瞪眼,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趙子沐摸了摸鼻子,“雪雪,表哥點的穴,我可解不了。”


    雪花差點大罵,可是,她罵不出來。


    一直在旁邊看著這一變故的老道,見此情形,手持拂塵,笑嗬嗬的對雪花道:“嗬嗬,丫頭,不說話有不說話的好處,說出來,隻會徒惹禍端。”


    雪花一愣,惹什麽禍端?


    她不就是反對荷花做天靈女嗎?


    難道——


    雪花看向同晉帝,立刻明白了,帝王臉上那種不容置疑的神色,已經明明白白的表露出來了。


    荷花做南夷的天靈女,是關係到大燕福祉的軍國大事,一國之君豈會容人改變,更逞論破壞了。


    雪花的心,立刻涼了。


    不由的,雪花的目光,轉向了一身黑衣的韓嘯。


    如同形成了習慣,習慣了在她遇到難解之事的時候,她就會想到那個男人——她的男人。


    每每,韓嘯都沒有讓她失望過,每每,韓嘯都會站在她的前頭,替她擋去風雨,抑或是站在她的身後,給予她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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