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低頭瞅了瞅自己的衣服,嗯,素淡的軟綢小襖,沒繡花色,同樣素雅的百褶裙,沒有繁複的飾物,不過,這身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應該別有一番清新的感覺吧?


    更何況,本姑娘天生麗質,衣服不過是陪襯罷了,怎麽能跟自己比?


    雪花憤憤不平地開始自戀。


    韓嘯看了一眼身邊如同一朵羞澀盛開的小花一樣的姑娘,手在身側握緊了,生怕一個控製不住,抱人攬進懷裏。


    家裏的下人已經煮好了飯菜,雪花在院子裏的菜畦裏又摘了一把豆角,兩根小黃瓜。


    望著水缸底下那一層厚厚的淤泥,雪花歎了一口氣,拿木勺在上麵輕輕地舀了一勺清水。


    井裏的水如今愈發的渾濁了,打上來後都要沉澱一天才能用,即便如此,雪花怕也堅持不了多久,水井中就打不上水來了。


    雪花仔細地把黃瓜和豆角清洗了一遍。


    “姑娘,奴婢去倒吧,還倒在黃瓜畦裏嗎?”煙霞把雪花洗菜的水盆端起來說道。


    “澆澆……那幾顆冬瓜吧。”雪花沉吟了一下道。


    如今每天的髒水都不隨意倒掉了,都用來澆菜。


    不僅如此,各家各戶的隔夜馬桶抑或是夜壺裏的尿液都不隨便倒掉了,都直接用來澆地、澆樹了。


    即便很快就會蒸發掉,但也聊勝於無了。


    雪花簡單地炒了個肉絲豆角,又攤了幾個黃瓜雞蛋餅,親自端著去了飯堂。


    李達去了縣城,不在家,所以雪花就很自然地和韓嘯一桌吃飯了。


    韓嘯真是餓了,雖然吃相高雅,透著一絲矜貴,可是桌上的飯菜還是很快一掃而光。


    “爺,你這是幾天沒吃飯了?”雪花有些心疼地道。


    “爺想你了。”


    韓嘯迴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雪花臉一紅,心裏甜絲絲的,但還是不明白這和她的問題有什麽聯係。


    韓嘯看著雪花,沒有解釋他是因為想她、擔心她,所以連夜趕路,根本就沒心思吃飯,直到看見她,才瞬間覺得餓了。


    “怎麽還是這麽瘦?”韓嘯沒忍住,還是把人攬了過來,用大手量了量雪花的纖腰。


    “爺,你真的想讓我變成個母豬呀?”雪花嗔道。


    其實這些日子,她根本吃不下飯去。


    “你就是變成母豬,爺也喜歡。”韓嘯望著雪花的眼睛,低低地說道。


    充滿男性氣息的熱氣帶著燥熱的因子,撲麵而來,雪花的臉愈發的紅了,忍不住略帶羞澀地伏到了韓嘯的胸前。


    這就是所謂的零智商的情話嗎?


    可是,怎麽辦,這麽白癡的對話,她好喜歡。


    韓嘯從見到雪花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雪花眼角眉梢的那股淡淡地憂愁,這時不僅緊了緊手臂,把下頜擱到雪花的頭頂上,低聲說道:“北方旱災的事兒,皇上已經開始遣派人手賑災了。”


    韓嘯對雪花還是了解的,知道雪花肯定是為了旱災的事兒。


    賑災嗎?雪花一愣,隨即嘴角扯出一抹嘲諷。


    賑災又能有多少錢款賑到百姓的手裏?


    不過是多出幾個貪官罷了。


    雪花受前世的影視劇影響,直覺地對賑災沒抱什麽希望。


    “爺,皇上派的是誰?”雪花問道。


    “是……慶國公。”韓嘯猶豫了一下說道。


    席大哥?


    雪花的眼睛立刻亮了。


    好吧,她承認,現在她對賑災充滿了希望。


    皇上真是慧眼識英雄呀!


    雪花暗暗地給同晉帝點了個讚。


    雪花身子一動,精神一震,神情一愉悅,容光一煥發,韓嘯立刻感覺到了。


    黑了黑臉,運了運氣,但也不得不承認,席莫寒絕對是個最佳人選。


    能由席莫寒主持賑災事宜,是百姓之福。


    但是——


    韓嘯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朝廷攻打北齊,國庫虧空嚴重,賑災糧款有限,恐怕是杯水車薪。”


    雪花的心立刻暗沉了下去。


    是呀,征戰耗的是物資,拚的是財力,即便勝了,可是耗去的錢糧,死去的人命,也都迴不來了。


    在這個勞動力就是生產力的時代,多死一個青壯年,就多損失一份收成,而且父母的養老,妻子兒女的撫恤,留給破碎家庭的傷痛……


    雪花的心中的那股不安又湧了上來。


    這些,是不是都是那些大炮帶來的?


    若是沒有那些大炮,大燕未必會反過去攻打北齊,那麽,是不是就沒有這場天災?


    即便有這場天災,朝廷也不會拿不出錢來賑災,對不對?


    這一切的結果,是不是都是她引起的?


    雪花情緒一低落,韓嘯立刻感覺到了,伸手抬起胸前的小腦袋,望著雪花的眼睛說道:“賑災救災是國事兒,是朝廷的事兒,是男人的事兒,你隻是個閨閣女子,好好地在家待嫁就是。”


    “爺,你有沒有想過,這場天災,或許是我帶來的?”雪花迴視著韓嘯,忍不住就把心裏的擔心說了出來。


    韓嘯一皺眉,“別亂說,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爺,你還記得我當初曾經和道長,在北齊開國國君的墓穴呆了些日子吧?”雪花問道。


    韓嘯點了點頭,他當然不會忘,那是他最撕心裂肺的一段日子。


    “當初我眼睛瞎了,又以為你不要我了,一時間萬念俱灰,生無所戀,幸虧被道長阻止了。”雪花迴憶著那段日子,緩緩地道:“道長每日都會給我講經說道,並且還講因果緣法,他說過,大燕和北齊的這場征戰,死了太多的人,造成了太多的殺戮,因果循環,恐怕會有天災降臨。”


    雪花也不想宣傳迷信思想,不過許多事兒,仿佛並不是單純的迷信,更何況,是人在心裏有愧疚的時候。


    “這和你有什麽關係?”韓嘯沉聲道:“攻打北齊不是你決定的,人也不是你殺的!”


    “可是,爺,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沒有那些大炮,大燕會去攻打北齊嗎?”雪花苦笑著道。


    韓嘯一愣,隨即堅定地道:“那些大炮是爺的先人留下的,若是有罪責,也是爺的罪責,和你毫無幹係!”


    “爺,是你的先人留下的又怎樣?若是沒有我,那些大炮或許還在山洞中呆著呢?也根本不會有這場戰爭。”雪花苦澀地搖著頭道。


    “這場戰爭是早晚的,北齊一直覬覦大燕的繁華,即便這次打退了他們,過幾年他們依舊會繼續攻打大燕,依舊會戰禍連連,殃及百姓,反倒是這次徹底地降服了他們,會給兩國的百姓帶來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太平安康。”


    韓嘯的一段話,不得不說還真是很具有說服力,特別是對於雪花這種急需要心靈慰藉的人來說。


    “真的嗎?”雪花的大眼睛裏滿是希冀地望著韓嘯。


    “真的,相信爺!”韓嘯說完,疼惜地親了親雪花的額頭。


    若說有因果,那麽這一切也隻能說是他帶來的。不是因為他,那些大炮根本就不會問世,那麽也不會有那麽多死傷。


    若真有人需要承擔罪責,那就由他承擔吧,和他的女人無關。


    **


    夜靜無聲,是一種極致的靜。


    靜地使人心慌、使人心冷,使人心顫,整個夏夜的夜晚,竟然聽不到一聲蟲鳴。


    往年這時候那些噪亂的蟬鳴,起伏的蛙聲,偶爾的狗吠聲,如今竟然一聲都沒有,整個夜仿佛是個死人,連唿吸的聲音都不聞。


    雪花猶豫了再三,還是決定用少量的水清洗一下身子。


    她已經好幾天沒有洗澡了,雖然洗澡水不會浪費,會被倒入菜畦或是棗樹下,但麵對越來越少的水,還是預留下來為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救命。


    可是,她抬起胳膊四處聞了聞自己的身上,嗯,絕對沒臭味,可是——


    可是她家男人來了,如今家中又隻有她,她實在不相信韓嘯會老老實實地呆在客院裏睡覺。


    雪花很不想承認她那微妙的心裏,她其實就是怕韓嘯聞到她身上有異味。


    煙霞和籠月一聽姑娘吩咐準備浴湯,對視一眼,很麻利地給雪花弄了一大浴桶的水,並且灑了幾滴玫瑰香精。


    自家爺來了,自家姑娘當然要洗的白白的,香香的。


    雪花看著那一大桶水,那個心疼呀。


    韓嘯風塵仆仆的遠路而來,雪花早就吩咐一平等人準備好了浴湯,伺候韓嘯沐浴,畢竟洗洗可以舒爽清涼,解解疲累。


    可是她自己呢?這一大桶水,可以煮多少飯呀?


    雪花暗自算了一下,她和韓嘯今天洗澡就用了好幾天的用水量。


    再心疼,也沒辦法了,水裏加了香精,隻能洗澡用了。


    果不其然,雪花舒舒服服地洗完出來,剛爬到床上,門簾一挑,某個男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爺,你的院子在旁邊。”雪花拿帕子絞著頭發,說著廢話。


    韓嘯理都沒理她,一揮手,煙霞和籠月默默地退了下去。


    雪花的心忽然緊張了起來。


    忐忑中還有一絲期待。


    韓嘯大步走到床邊坐下,斜倚著身後的大靠枕,姿態慵懶,神情閑散,不複那副冰冷的樣子。


    這就是她家男人的居家模樣嗎?


    雪花拿起梳子通頭發,邊通邊暗暗打量韓嘯。


    劍眉星目,鼻梁高聳,額頭很寬,嘴唇略薄,皮膚是健康的麥色,端的是英俊瀟灑,風度卓絕的樣子,卸去了渾身的冰冷氣息,有一種另樣的暖意,就象冬天出了太陽的那種暖,讓人不自覺地就迷失在那帶著寒意的溫暖裏。


    雪花看著韓嘯,韓嘯也看著雪花,幽深的眸子裏仿佛埋藏著許多東西。


    “爺,你怎麽了?”雪花停下了手裏的梳子,問道。


    如果她沒看錯,韓嘯雖然仿佛在看著她,但心思卻沒在她身上。


    雪花再一次懷疑起了自己的魅力。


    她就算今天穿著衣服的時候,隻是清新的小野花,那麽剛剛沐浴出來,絕對是肌膚紛嫩誘人,容顏秀麗可餐,絕對能引發某人吃的欲望。


    雪花不想承認,她其實下意識地都想搔首弄姿了。


    韓嘯的反應,太挫她的自尊心了。


    “沒什麽,過來,讓爺抱抱。”韓嘯說完,輕輕對雪花示意。


    雪花聽了韓嘯的話,立刻爬向了床的另一頭,雖然她都覺得自己有欲情故縱的嫌疑。


    太虛偽了!剛才還嫌人家沒被自己迷住呢,一會兒就又故作矜持了。


    雪花邊爬邊唾棄自己。


    韓嘯眉梢挑了挑,沒說什麽,就那麽定定地用幽深的眸子看著雪花。


    雪花忽然覺得有些口幹舌燥,有些糯糯地,小小聲的道:“爺,我們畢竟還沒成親,上次在穀中是為了治病,做了……做了那事兒,也就罷了。”雪花說到這兒,臉色通紅,還是忍著羞意繼續道:“可現在不同了,不能隨便逾矩,萬一、萬一我要真的有了身孕,那就麻煩了,不僅我的名節毀了,將來也會讓孩子被人恥笑的。”


    聲音越來越低,頭也垂了下去,說完,還小小心的偷偷抬了一下頭,瞅了韓嘯一眼,隨即又仿佛受到驚嚇般,低了下去。


    雪花都為自己這番表演驚歎了,她覺得她其實很有做白蓮花的本事,她就不信,她如此表現,韓嘯還舍得逆了她的意,硬是怎麽怎麽她。


    對付她家爺,她還是有一手的。


    雪花低著頭,並沒有看到韓嘯聽到她說到有孕時,眼中閃過的一抹心痛。


    “你放心吧,爺曉得輕重,不會再逾矩的。”韓嘯的語氣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別人不易察覺韓嘯語氣的不同,雪花卻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韓嘯的心軟了,同時也表明,她安全了。


    暗中比了個勝利的手勢,雪花揚起了一臉的笑。


    韓嘯一挑眉,他好像在這個小女人的眼裏看到了一絲狡黠,一閃而過。


    不過,看到雪花眉宇中的那抹輕愁終於消散了許多,韓嘯還是忍不住舒了一口氣。


    終歸還是把人攬進了懷裏,聞了聞鼻端傳來的幽香,韓嘯闔斂了眼簾。


    “爺,很晚了,你去睡吧。”雪花輕聲道。


    “嗯。”韓嘯低低應了一聲,摟著人翻身躺在了床上。


    “爺,我讓你迴你自己的房間睡。”雪花掙紮了一下道。


    雪花覺得,無論如何她不能讓韓嘯在此過夜,否則她被吃幹抹淨的可能太大。


    第一、他和她現在都洗的白白的,她還洗的香香的。


    第二、現在是寂靜無聲的晚上,穿的是如此單薄的夏衫,再同睡一張床,黑燈瞎火的最容易摸著摸著就……咳咳……怎麽怎麽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某人從開葷後,已經憋了好幾個月了,抱著她若是沒想法,那麽不是他憋出毛病來了,就是她自己魅力盡失了。


    綜上所述,雪花覺得她一定要把韓嘯轟走。


    雪花列出了如此多的條條框框,找了如此多的理由,把辯證法都動用了,然而韓嘯一句話,雪花的垂死掙紮全部湮滅了。


    “快睡,爺累了。”韓嘯低低地道,聲音中有種迷迷糊糊地柔和,隨即就傳來了綿長的唿吸聲。


    雪花立刻不動了,想起了韓嘯眉間的那股疲憊。


    她家爺,是真的累了。


    全身籠罩在那個熟悉的氣息裏,鼻端是男人特有的味道,耳邊是強勁的心跳聲,使人踏實而又安寧。


    雪花就在這安寧中,安然入眠。


    這些日子以來,她第一次如此輕易地睡著了。


    耳邊的唿吸變得清淺綿長了,懷中的身軀也不再緊繃,變得軟軟的了,韓嘯漆黑的眸子慢慢地睜開,眼中一片清明。


    輕輕親了親雪花的鬢角,韓嘯的眼中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絲心疼。


    原來她的心中背負著那麽多,竟然把旱災背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韓嘯攏了攏懷裏的小女人纖細的腰,歎了一口氣,她又瘦了許多。


    怪不得煙霞和籠月說她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傳了信兒給他,原來她真的到了寢食難安的地步了。


    眼圈黑黑的,眉間滿是化不開的輕愁,整個人都籠罩在一股愁緒自責之中。


    韓嘯的手指撫上了雪花柔嫩地臉頰,他的女人,竟然把天災戰禍都攬到了她自己的身上,她竟是想背負天下蒼生。


    雪花仿佛感覺到了臉上的溫暖,感覺到了那種疼愛的目光和輕撫,嘴角不由地向上揚起,嘟囔了一句什麽,向著韓嘯的懷裏拱了拱。


    韓嘯的嘴角不由地隨著雪花向上勾了勾,把人向懷裏摟了樓,閉上了眼。


    睡吧,無論有什麽,都有爺在前麵扛著,你隻管安心做爺的女人就行了。


    都說七月是鬼月,下弦月仿佛也帶上了一絲暗紅,發著微弱地光。


    一切都顯得那麽陰暗,不,應該說是黑,是無邊的黑,死寂的黑,仿佛整個世間的一切都消失了,隻剩下了那吞噬一切的黑。


    雪花就在這兒黑中沉睡著。


    “嗚嗚——”


    低低地哭泣聲傳來,雪花慢慢地睜開了眼。


    雪花側耳傾聽,有些疑惑,怎麽這裏會有哭聲?


    努力的睜大眼睛,好黑呀!


    雪花摸索著起身,慢慢地向著哭聲走過去。


    可是,另一個方向也傳來了哭聲,然後——


    她的背後也傳來了哭聲。


    一處,又一處,瞬時,四麵八方都是哭聲一片。


    雪花忽然覺得毛骨悚然,心裏怕怕的。


    抬頭望了望天,那一彎月牙,竟然變成了血色。


    忽然,一個淒厲的女聲在雪花身邊響起。


    “你還我相公!”


    雪花嚇了一跳,本能地就往後退。


    “我不認識你相公!我有男人!”雪花大聲分辯著。


    驀然,雪花的腳踝被人抓住了。


    是一隻小小的手,雪花甚至能感覺到那細小的手指上,傳來的冰冷的溫度。


    “你還我爹爹……你還我爹爹……”


    孩童的聲音中,有種尖細的淒厲。


    雪花拚命掙紮想掙脫出來,“我不認識你爹爹!”


    “不!是你害死了我相公!……你還我相公!……”


    雪花的胳膊驀然被一隻幹枯的手抓住了。


    “是你害死了我爹爹!……你還我爹爹!……”


    雪花腳踝上的小手愈發的冰冷刺骨了。


    “我沒有!”雪花大聲喊著,拚命掙紮。


    “轟!”地一聲,大炮的聲音傳來,雪花的胳膊和腳都自由了。


    世界仿佛沉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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