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呆呆地望著少女的背影,直到那抹嫩粉轉過牆角,消失不見,才恍然迴神,牽著馬走向隔壁自己的家。


    馬車剛一到門口,黃氏就聽到馬蹄聲快步走了出來。


    “迴來了,路上還順利吧?”


    看到兒子,黃氏才放下心來。雖然這條路兒子走了快一年了,可每次兒子前腳走,她後腳就開始惦記。


    “沒事,娘,挺順利的。”饅頭邊迴答黃氏的話,邊把馬車趕到院內。去縣裏的路他走了不知多少次了,閉著眼睛都能把馬車趕到縣裏,隻是娘每次都不放心。


    正在收拾鋤頭的張連生見兒子迴來了,放下鋤頭走過來幫兒子一起卸車。


    父子二人七手八腳很快就把車上的竹筐布袋搬了下來,養得膘肥體壯的大黑馬也被從車轅上卸了出來。饅頭把馬牽進馬棚,那裏黃氏早就在馬槽裏拌好了草料。


    看見愛馬一見草料,兩眼放光,歡快的吃起來,饅頭拍了拍馬頭,走了出去。


    “娘,我去地裏看看花生。”饅頭說著就向大門口走。


    “快吃晚飯了,早點迴來。”黃氏連忙囑咐。


    “知道了,娘。”剛剛變過聲的少年,嗓音裏有著獨特的暗啞。


    黃氏望著兒子的背影,眼中是滿滿的驕傲。


    黃氏望著自己兒子背影,心裏別提多驕傲了。自己這個兒子,從十二歲起就天天背著竹筐去鎮上賣花生米,那時還不到自己肩膀高,可天天風雨無阻,從未喊過一聲累。不僅如此,兒子還很有生意頭腦,開始給鎮上送花生米,後來挨村送,自己還根據五香花生米又鼓搗出來了五香瓜子、五香青豆。去年拉了一車貨跑去縣裏叫賣,沒成想在縣裏賣得比鎮上還好。現在自家的貨不僅要送去鎮上,還要送去縣裏。所以兒子隔幾天就要去縣裏跑一趟,天不亮就出發,直到日落才迴來。現在還好,天黑的晚,等冬天,每天都是披星戴月的,可兒子沒喊過一聲苦。


    自家的兒子,不是她自吹,整個四村八裏的也找不出第二個。所以,自從去年開始,說親的就一個挨一個,說的都是各個村裏長得最出挑的姑娘,可是,黃氏搖了搖頭,可能是看李家幾個孩子看慣了,不但是自己,就連孩子爹都覺得那些姑娘配不上自家兒子,不是眼不夠大,就是嘴唇太厚,要不就是眉毛太粗,總之,沒有一個合心意的。唉!兒子都十五了,今年無論如何都得定下一門親,不能再挑了。


    黃氏做好晚飯,天已經擦黑了,估計饅頭也快迴來就,就開始放桌子。至於包子,沒準又在李家吃了,這丫頭這兩年都快長她幹姨家了。


    “今天王嬸子來了,托我給她家柱子去李家提親。”黃氏邊放筷子邊對張連生道。


    “春天時不是提過,被她幹姨家拒了嗎?”張連生疑惑地問。


    “是呀,當時說是金花年齡小,先不定親就給推了。畢竟是老鄰舊居的,總不好直接說不同意。這本是都心知肚明的事,可這王嬸子就象聽不明白一樣,非托我再去說。”黃氏無奈地道。


    “說什麽說,王家那小子一向被嬌慣著,養得好吃懶做的,哪兒配得上金花?”張連生皺著眉道。


    “誰說不是呢?而且這王家的家境和她姨家也差得太遠了,更別說還有金花那出挑的模樣了。這給金花說親的都快挨出二裏地去了,哪一家不比她家強?”黃氏一想到王婆子就頭疼。


    “家境什麽的她姨和她姨夫應該不在乎,可這人品一定得好。”


    黃氏聽了張連生的話,讚同地點了點頭。


    “你說大壯怎麽樣?”黃氏突然想起了什麽,有些神秘地問張連生。


    “大壯?金花的表哥?”


    黃氏點了點頭,“這兩年金花舅媽三天兩頭的來走親戚,每次都帶著兒子,話裏話外早就露了這個意思,她姨……”


    “哥哥,你怎麽在這兒站著?”


    黃氏話沒說完,就被門外包子清脆地聲音打斷了。


    “啊?我……我正要進屋。”


    聽到兒子、女兒都迴來了,黃氏連忙準備盛飯。


    “哥哥,你給我們帶什麽迴來了?”


    胖乎乎的包子如今已經不那麽胖了,但仍比同齡的孩子要大一圈,可能是因為張家夫妻都身材高大的原因。


    “帶了縣裏今年最流行的珠花,放你屋裏了。”


    饅頭的話音剛落,包子已不見了身影。


    “哇!太漂亮了!”須臾,西屋就傳來了包子的驚叫聲。


    饅頭搖頭一笑,開始幫著黃氏端飯。


    “我給金花姐姐她們送去。”隨著話音,就是“蹬蹬!”遠去的腳步聲。


    “哎?……”饅頭對著包子的背影伸了伸手,他想……,算了吧。


    黃氏本以為包子這一去就先迴不來了,可沒一會兒,包子就迴來了,還帶迴了梨花和荷花。


    梨花和荷花一人一身鵝黃色的交頸小襖,嫩綠色的寬腿小褲,象兩隻小蝴蝶一樣飛了進來,使人立時眼前一亮。


    黃氏趕忙又盛了兩小碗飯,拿了兩雙筷子。


    “謝謝幹姨。”


    兩個孩子也不客氣,坐下就吃。


    “餓死我了。”包子拿起一個饅頭,狠狠地咬了一口。


    黃氏看了看包子兇猛的吃相,又看了看梨花和荷花小口小口秀氣的模樣,不僅哀歎,自己閨女在李家差不多吃了兩年的飯了,怎麽就沒學到李家孩子的那股優雅模樣?


    “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黃氏無奈地開口。知道說了也是白說,可她還是忍不住要說。


    “娘,我餓嘛。”包子又咬了一大口,“本來想在幹姨家吃的,結果剛要盛飯,趙奶奶來了。”


    “趙奶奶這個時辰來幹什麽?”黃氏疑惑地問。


    “給金花姐姐提親唄。”包子毫不在意地說。


    饅頭的手一頓,隨即夾了一塊肉放到了梨花碗裏,然後又夾了一筷子雞蛋放到了荷花碗裏。


    “提的哪家?”黃氏聽了包子的話,立刻來了興致。


    “提的小趙莊的趙秀才。”包子大大咧咧地道。


    “趙秀才?”黃氏一楞。


    “嗯。”梨花喝了一小口粥,嫩聲道:“趙奶奶還說,如果我爹娘同樣,她就去迴個話,然後趙家就去鎮上托官媒來提親。”


    “趙家有錢去托官媒?”這是張連生的話。


    不怪張連生這樣說,話說這個趙秀才在小趙莊乃至全鎮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不僅是他“秀才”的頭銜,還有就是他家的窮。


    這個趙秀才當年可以說是一個神童,十一歲就中了童生,十四歲中了秀才,然而十年過去了,他仍是秀才。


    趙秀才初中秀才時,不僅小趙莊沸騰了,全鎮都轟動了。十四歲的秀才老爺呀,這在全鎮可是打破曆史了。當時,據說給趙秀才提親的都排起了長龍,可趙秀才說了,他將來是要娶官宦小姐的,鄉村粗鄙之女哪兒配得上他?於是,媒人都走了,趙秀才則開始了他出門訪友、同窗聚會,或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的日子。匆匆幾年過去了,本來殷實的家境因為供應趙秀才越來越差,他爹賣了良田賣薄田,本想著兒子高中就能贖迴來,結果,直到他爹累死,趙秀才也沒中,最後,她娘因為沒日沒夜的做繡品賣也累瞎了眼,趙秀才這才不得已結束了他不亦說乎的日子。這時,趙秀才發現,他家除了一個瞎眼老娘什麽也沒有了。趙秀才隻得每日去鎮上替人代寫書信掙幾個銅板,母子二人勉強度日。


    要說這個趙秀才,沒什麽惡習,但也沒什麽良質。吃喝嫖賭他不做,吃苦受累他也不行,總之,這個人還真不好說,但他家境好說,一個字,——窮!兩個字,——忒窮!四個字,——忒特麽窮!所以,無怪乎張連生懷疑他有錢請官媒。


    看到張連生和黃氏一臉懷疑,荷花也開了口,“趙奶奶就是這樣說的。”


    “那你爹娘怎麽答複的?”黃氏問道。


    “不知道。”荷花搖了搖頭。


    “我們就在屋門口聽了這幾句就跑咱家來吃飯了,沒聽幹姨和幹姨夫怎麽說。摘了半天棗,我們都快餓死了。”包子給了解釋。


    黃氏和張連生對視一眼,算了,還是她明天去問問吧。這個趙秀才還真不好說,雖然窮,可“秀才”的頭銜在那擺著,萬一,過兩年能中呢?


    “爹,幹姨家開始摘棗了,明天我去幫著摘棗,您去送貨行嗎?”饅頭看著張連生道。


    “行。”張連生痛快地答應。這兩年兩家人走的近,什麽活都是互相幫著幹的。


    “明天舅媽和大表哥也來幫著摘棗。”梨花喝了一小口粥,直到咽完了才嫩聲說道。


    饅頭,放下了筷子。


    “怎麽吃這麽少?累了?”黃氏看到饅頭比往日少吃了一半,心疼地道。


    “不是,中午在縣裏吃多了。”


    “哥哥是不是在縣裏偷著吃好東西了。”包子不滿地道。


    “你呀,哥哥吃什麽好吃的忘記過你們?”饅頭對著包子說完,又把目光轉向梨花和荷花。


    “哥哥最好了。”兩個紛嫩可人的小丫頭一齊對饅頭露出了討好的笑。


    話說饅頭每次去縣裏,不拘什麽好東西,隻要有包子的,就有這姐妹幾人的,完全是象對親妹妹一樣。


    吃過晚飯,月亮已經跑出來遛彎了,星星也不甘寂寞地出來湊熱鬧,銀色的秋夜裏,隻有近處的蟬叫和遠處的蛙鳴,一聲接一聲,你唱我和,為將要沉睡的村莊,增添了些許活力。


    饅頭把梨花和荷花送迴家,來開門的是銀花。


    “快進去吧。”饅頭說著,疼愛地拍了拍兩個小丫頭的頭。


    十五歲的少年,並不明白,大門打開的一瞬,心裏突然而來的那股失落,是什麽?


    秋天的天,永遠是那麽藍,秋天的雲,永遠是那麽白。雪花始終認為,形容秋天最好的詞就是“秋高氣爽”四個字。


    簡單而又貼切。


    因為,高的,不僅是天,還有心;爽的,不僅是風,還有情。


    一大早,金花、銀花、雪花、梨花、荷花、饅頭、包子就人手一個小籃子來到了棗樹林裏。


    現在包子鋪已經不需要姐妹幾人去了。手裏有了銀錢,李達和夏氏也舍不得幾個女兒再奔波,就雇了兩個夥計幫忙。當然,餡還是每天在家裏調好了,由李達帶去。該保密的東西還是要保密的。


    因為要幹活,金花姐妹一人一身洗的發白的粗布衣褲,褲腿都用帶子紮了起來,頭上也幹淨利落地毫無發飾。然而,就是這最普通的鄉下丫頭的打扮,也遮不住姐妹幾人小臉上的清麗。


    “怎麽沒戴哥哥昨天給你買的新珠花?”饅頭掃了金花一眼,對最小的荷花說道。


    “大姐說樹枝會把珠花掛壞的,等不幹活了再戴。”荷花眼一彎,甜甜地道。


    饅頭一笑,“荷花要的什麽顏色的?”


    “紅色的,二姐、三姐、四姐也都是紅色的,隻有大姐是藍色的。”


    饅頭眼睛一亮,點了點頭,嘴角卻忍不住揚了起來。


    露珠在嫩綠的葉子上欲落未落,蝴蝶在紅色的瑪瑙上欲停未停。雪花望著麵前一棵棵豐滿圓潤的美女,長長地吐出了一口壓抑了兩年多的濁氣。


    原來,這幾年棗樹的情況並不盡雪花的意。第一年,因為是剛剛栽種的棗樹,花期時棗樹還沒緩過來,讓雪花真正體會了一把“願望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這句話。望著眼前一棵棵花大價錢買來的骨感美女,雪花欲哭無淚。花期過去了,美女們也茁壯了,一切也都晚了。最後,還是院子裏的老棗樹給力,結了滿滿一樹紅通通的棗子。


    雪花把老棗樹上的棗都做成了醉棗,在年前被侯府一鍋端了。幸虧侯府的謝銀也不少,好歹彌補了一下雪花受傷的心。雪花本來想買些棗多醉點的,但四外村的棗樹差不多都被她家買來了,她想買都沒地買去。


    第二年,雪花給樹開了甲,但卻忘了棗樹還有剪枝一項工序。因為家裏的老棗樹太老了,新竄出的枝條並不太多,也沒怎麽影響結棗,但新買的那些都是年輕的,於是茁壯的美女們長瘋了,都長成了枝條四處亂竄的壯漢,從而影響了結棗,雖然也紅通通一片,但和雪花的預期相差太多。


    今年,雪花終於揚眉吐氣了!雖然開了甲的棗樹隻有幾百棵,但是,任誰經過這一大片紅通通是棗樹林,不露出眼紅羨慕的目光?


    “大嫂,叫孩子們摘就行了,你就不用跟著忙了。還不到打棗的時候,不過是先摘些醉起來。反正孩子們也沒別是事幹,先慢慢地邊摘邊醉。”


    夏氏陪著她娘家嫂子花氏邊說話邊走了過來,後麵還跟著花氏的兒子大壯。


    話說自從李家把欠雪花舅舅的二兩銀子連本帶利還了後,雪花舅媽就愛好上走親戚了,隻要不是農忙騰不出時間,花氏是三天一大趟、兩天一小趟,每次都帶著兒子大壯。


    大壯人如其名,長得高高壯壯的,粗眉大眼,一副憨厚相。


    “反正我也沒事,家裏的玉米還不熟,來這兒幫著摘點兒是點兒。”花氏的口氣中有著討好地親熱。


    花氏個子不高,長得很圓潤,一笑象個彌勒佛一樣,隻有那雙眼睛不時透出精明的光。


    金花姐妹包括饅頭、包子,見到花氏和大壯過來都紛紛喊“舅媽”、“表哥”。


    “好啦,又不是外人,趕緊幹活。”花氏對著幾個孩子一笑,爽快地說完,轉身對大壯道:“大壯呀,你去金花那邊摘,你個子高,拽著樹枝正好和金花一起摘。”花氏說著,對兒子使了個眼色。


    夏氏笑了笑,沒說什麽。


    大壯臉一紅,提著籃子向金花走去。


    “表妹,我提著籃子,你隻管摘。”大壯說著就去拿金花手上的籃子。


    金花手一躲,“不用了,表哥。我自己拿著就行。”


    “要不,你把棗倒我籃子裏,提著太沉了。”


    “不用了,表哥,一會兒摘多了倒筐裏去就行了,饅頭哥哥會背迴去的。”


    金花說著話,手上不停,鮮紅的棗子在嫩白細膩的指間劃過,迅速落到籃子裏。


    “金花呀,你和表哥去那邊樹上摘高處的,這邊矮處的讓妹妹們摘。”花氏邊摘棗邊注意著大壯和金花。


    聽了花氏的話,夏氏一皺眉。雖然花氏的心思她明白,她也不反對,但這畢竟還沒過明路不是,花氏這麽大聲嚷嚷,讓人聽見了還不認為她家家教不嚴?而且,真被人看見金花和大壯離了人群獨處,那可真是沒法說了。她可是還有好幾個女兒呢,這門風好壞可是女人的命脈。


    不過,沒等夏氏開口,饅頭就說道:“還是我跟表哥去摘高處的吧,妹妹們都摘矮處的就行了。”饅頭說著,提著籃子向大壯走了過去。


    夏氏讚許地瞅了饅頭一眼,這要是她親兒子多好呀。


    花氏卻看著饅頭的背影,暗暗瞪眼。


    “給,你和銀花她們去那邊摘吧。”饅頭說著把手上的空籃子遞給金花。


    金花接過饅頭手上的空籃子,很自然地就把自己手上裝了半籃子棗的籃子遞給了饅頭。


    看著兩人的互動,大壯麵色一黯,求救似的看向花氏。


    花氏磨了磨牙,“饅頭呀,這筐裏的棗都滿了。”


    她本以為饅頭聽了她的話會接一句“我這就背迴去”,結果饅頭卻說道:“沒事,舅媽,那邊還有好幾個空筐,等都裝滿了我用車推迴去。”


    花氏開始運氣。


    不會這小子也在打金花的主意吧?念頭一起,花氏的眼珠子開始拚命轉動。不行,她今天就得和小姑挑明了,一定得讓小姑吐口,否則,花氏看了饅頭一眼,若這小子真對金花起了心思,就憑張家和李家的關係,這事還真不好說。


    金花脾氣好,模樣出挑,還是長女,小姑又沒兒子,將來這一大片家業……,不行,這個兒媳婦,她要定了。


    “哎喲,我來晚了,這都摘這麽多了。”隨著話聲,王婆子提著籃子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她孫子——柱子。


    夏氏等人連忙停下手裏的活計迎上去打招唿。


    “這不,地裏的莊稼還不熟,我和柱子來幫著摘摘棗。”王婆子笑著說道。


    “嬸子,這兒哪好意思,孩子們也是沒事幹,就讓她們先摘著醉點,哪裏用得著您,走,咱屋裏說話去。”夏氏連忙客氣地把王婆子往家裏讓。


    這兩年兩家住的遠了,已經不象以前那麽隨便了。加之春天拒了柱子提親一事,夏氏見到王婆子總覺得有些對不住,好像她多對不起人家一樣,這就是老實人的悲哀,人家還沒怎麽樣呢,自己就先過意不去了。這是夏氏還不知道昨天王婆子又托了黃氏之事,否則,她連棗樹林子都不好意思讓王婆子進了。


    “我不也是沒事幹嘛,這說話在哪兒說不一樣?咱就在這兒邊摘棗邊說。連金花舅媽都來幫忙了,我哪能去屋裏坐著?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說白點,咱兩家的關係不比你和她舅媽近呀?沒的她舅媽在這兒幫忙摘棗咱去家說話的道理。”


    王婆子劈裏啪啦一頓話,說得花氏變了臉色。


    就憑王婆子帶著孫子前來幫忙這事,花氏就明白了王婆子的心思,再加上王婆子這些話,花氏立刻頭發豎起,渾身燃起了老母雞的火焰,瞬間就把饅頭帶來的危機感忘到了一邊,開始全力對付王婆子。


    “嬸子這話就不對了,你們兩家住的再近,可這心也近不過我們家和他小姑。若真有了什麽事,還得是自己親近的人,否則,當年她小姑命在旦夕的時候,怎麽不見嬸子家有人騎著毛驢去換救命的參?”


    “……”王婆子。


    “那時我們家還沒和金花妹妹家做鄰居。”


    柱子的話一說完,王婆子的眼睛就亮了。


    還是自己孫子聰明。


    “就是,那時金花娘還沒搬老房子去住,我們也不知道這事,否則,就是賣房子賣地,我們家也沒人皺一下眉頭。”


    這話可真是——太過了!


    不但聽的人不相信,說的人自己也不相信。


    但,說話又不花錢,說唄!


    花氏那個氣呀,剛想張嘴,大壯先開了口。


    “我姑姑家前幾年過小年時連年糕都沒有,怎麽不見奶奶家先送幾個去?那時奶奶家和姑姑家可就隔著一個牆頭。”大壯見柱子都發了言,當然也不甘示弱了。


    “就是,他小姑家前幾年過年時都窮得吃窩頭,怎麽不見嬸子給端盤餃子去?”花氏一聽兒子幫了腔,立刻昂起了頭。


    “娘,您帶著舅媽和王奶奶去家裏喝點涼茶吧,這大太陽底下的,容易上火。”雪花麵上甜甜一笑,心裏卻氣憤異常。


    這是來給她家幫忙的,還是來揭她家老底的?這兩家人打的什麽主意她能不知道嗎?無非是相中了她溫婉漂亮的大姐罷了。但王婆子家那個嬌慣的孫子,要人才沒人才,要能力沒能力,哪兒配得上她姐姐?至於表哥,那是近親,想娶她姐姐,門都沒有。雖然她很感激她舅舅當年救了娘的命,但這是兩迴事,不能拿大姐一輩子的幸福來報答。況且,這兩年舅媽從她家拿走的東西,十頭毛驢也不止了。


    當然,生命和恩情不能用金錢來衡量,但,同樣,也不能用兒女終身的幸福來衡量。


    夏氏眼見兩家要打起來了,也開始頭疼,兩家的心思她也知道,但王家她春天時就已經拒了,當然,她還不知道王婆子又托了黃氏。嫂子家,她倒是有這個心,畢竟是親舅舅、親舅媽,金花也免得以後受公婆的氣,大壯也是個憨厚的,怎麽著也會讓著表妹點的,可現在不是還沒挑明嗎?兩家現在這樣,叫個什麽事?


    夏氏臉色一難看,王婆子和花氏也覺察到自己說話有點過了,特別是當著一夥孩子。


    王婆子臉上立刻開出一朵大桔花,“還是雪花丫頭可人疼,不過奶奶是來幫著摘棗的,不是來喝茶的,咱還是快摘棗吧,是不是,她舅媽?”


    “就是,咱還是快摘棗吧。”花氏也變換出一臉笑,“大壯,你和金花妹妹去摘那棵樹上的,小心點,別讓樹枝碰著妹妹。”


    “知道了,娘。”大壯微紅了臉,邊答應邊向金花走去。


    花氏滿意地一點頭,“要說我這個兒子,小時候最疼的就是金花這個表妹了。有一迴過年她奶奶給她買了一包糖,結果他一塊都沒舍得吃,都藏了起來,說要留著給金花妹妹吃。”花氏說完,對著王婆子一揚頭。


    王婆子也不甘示弱,話張嘴就來,“我們家柱子因為沒有兄弟姐妹,以前挨著住的時候,簡直拿金花當親妹妹,有一次他姥姥給他帶了一包點心來,他拿起來就向外跑,說給金花妹妹送去。”


    “那,最後那糖和點心都給大姐了嗎?”十歲的包子已經懂事了。


    “肯定沒有唄,否則大姐肯定會分給我們的。”銀花邊摘棗邊說道。


    “為什麽?”包子眨著眼睛瞅了銀花一眼,銀花眨了眨眼,看向雪花。雪花早就看不下去了。大姐一個未定親的姑娘家,舅媽和王婆子這樣說,太違理了。


    “柱子哥哥,你把點心給大姐送去了嗎?”雪花板著小臉看向柱子。


    “我……”柱子臉紅了,他不記得有這迴事。話說,前幾年,他根本沒注意過李家幾個丫頭。但現在,他偷偷瞅了金花一眼,他想不注意也不行了,他就沒見過比金花更漂亮的姑娘。


    “表哥呢?大姐吃到糖了嗎?”雪花毫不客氣,又轉向了大壯。


    “……”大壯。


    “那糖他藏炕頭上,沒等來就化了。”花氏眼珠一轉,給兒子解了圍。


    “那點心本來想讓柱子吃過飯再給送去的,結果門沒關好,被狗鑽屋裏去叼走了。”王婆子的年紀也不是白活了那麽大的。


    “哦——,原來是這樣,說半天大姐什麽也沒看見呀。”雪花故意拉長了聲調。


    王婆子和花氏都有些臉紅。


    “還是我哥哥最好了,不僅給我們買吃的,還給我們買戴的。昨天還給我們一人買了一朵今年縣裏最流行的珠花呢。”包子驕傲地說道。


    “嗯,好漂亮的花,我的是紅色的,大姐的是藍色的。”一提起花,梨花的眼睛就亮了。


    “嗯,哥哥最好了,給我們買糖、買點心、還買花。”荷花也在旁邊掰著手指頭數數。


    聽了幾個孩子的話,王婆子和花氏對視一眼,目光都轉向了饅頭。


    饅頭正站在金花不遠的地方摘棗,身材高大粗壯,眼大眉濃,鼻梁堅廷,雖然穿的是一身舊了的粗布衣褲,可站在自家穿了新衣,打扮了一番的孩子旁邊,一點也不顯得遜色。


    一股濃烈的危機感襲上了花氏和王婆子的心頭。


    “大壯呀,你個子高,去金花妹妹旁邊擋著點太陽,別曬著妹妹。”


    “柱子呀,你替金花妹妹提著籃子點,別累著妹妹。”


    “娘,家裏還有衣服沒洗,我迴去洗衣服了。”金花小臉通紅,又羞又氣。她已經十四歲了,還有什麽不懂的?舅媽和王奶奶拿她當什麽人了,她都忍了半天了。


    金花還沒走到門口,後麵傳來了馬蹄聲,一輛精致的馬車停在了她麵前。


    馬車在金花麵前停下,車簾打開,露出了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


    “當當?”金花喃喃地道。雖然過了兩、三年,小姑娘長大了許多,金花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讓她印象深刻的小姑娘。


    “你是雪花的姐姐麽?”小姑娘在兩個綠衣大丫鬟的攙扶下跳下馬車,對金花甜甜一笑,“我叫叮叮,是雪花的朋友。”


    金花這才猛然醒悟過來,雖然她見過叮叮,當那時叮叮正在發病,正把自己當成當當,所以作為叮叮,並不記得她。


    “我是雪花的大姐,我叫金花。”


    “姐姐長得真好看。”叮叮眨著水霧般的大眼睛,真誠地道。


    金花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妹妹才真是好看。”


    “噗嗤!”一個綠衣丫鬟笑了出來,“兩位姑娘都好看。”


    這時,夏氏等人遠遠地看就馬車,也都好奇地走了過來。


    一個綠衣丫鬟看到走過來一群人,連忙從車上拿下一個帷帽戴在了叮叮頭上。


    叮叮當著花氏和王婆子並沒說明自己的身份,隻說是住在鎮上的雪花的朋友,並以晚輩禮拜見了夏氏。夏氏當然知道叮叮的身份,哪敢受她的禮,倒想先向叮叮施禮,但被雪花攔住了,她把叮叮當朋友,她娘當然要受叮叮的晚輩禮,她可不管什麽身份不身份的。


    一陣忙亂過後,眾人進了屋。


    因為李家來了客,雖然隻說是雪花的朋友,但就憑那輛精致的馬車,並兩個丫鬟兩個小廝,花氏和王婆子也知道這是貴客,加之兩人剛剛氣走了金花,夏氏撂了臉子,兩人也不好意思留飯了,都說家中有事,就要迴家。夏氏因為剛才的事,也沒怎麽留,就把人送出了門。


    王婆子臨出門前又迴頭瞅了一眼,院中停著的馬車精致大方,氣派非凡,她見過的最好的馬車也就是前幾年柳枝迴來時乘坐的馬車了,可和這兒一比,簡直是天壤之別。不由歎了一口氣,李家這幾年真是交了大運了,不但自家富了,交接的也是貴人了。


    當然,王婆子的這番感歎,也更堅定了她要和李家結親的心思了。


    至於花氏,夏氏雖然很生她的氣,還是把一籃子棗,半袋子白麵放到了花氏坐的驢車上。這幾年花氏可沒少從李家帶東西,因為有當年賣驢之事,李家是給著不心疼,花氏是拿著心安理得。


    不過這次花氏沒盯著東西,一直盯著饅頭。她見饅頭以主人的身份把貴人家趕車的兩個小廝往自家讓,雖然知道是因為李家現在都是女眷不方便,還是不舒服。濃烈的危機感使她決定明天一定要帶著孩子他爹來,無論如何也要把兒子和金花的親事定下來。


    夏氏在外麵張羅著送客,雪花和叮叮在屋內相對而坐。


    或許是因為兩年多未見了,雖偶有通信,但,一股淡淡地陌生情愫,還是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


    雪花正想打破這種氣氛,叮叮先開了口,“這是狗狗嗎?好醜呀。”


    叮叮邊說邊拿著雪花做的布藝沙皮狗仔細端詳。


    “我們叮叮長得這般俊俏,當然看什麽都是醜醜的。”雪花歪著頭打趣。


    一個“我們”把兩人的關係倏然拉近。


    “臭雪花,敢取笑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叮叮說著扔下狗向雪花撲了過來。


    兩個小姑娘立刻笑鬧成一團。隨著笑聲,陌生的感覺消失不見。


    笑鬧一陣,雪花坐直身子喘著氣道:“什麽時候迴來的?”


    “昨個剛迴來,今兒就巴巴地跑來看你了。”叮叮小臉微紅,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嗔了雪花一眼。


    這時梨花和荷花一人端著一個精致的蘭花白瓷盤子走了進來,雪花忙接過盤子笑著說道:“我也不讓你白白的跑來看我,喏,這是我的秘密寶貝,你可是除了我們自家人外,第一個嚐到的。”說著,把兩個盤子放到了叮叮麵前。


    叮叮看著麵前白瓷盤子上那一顆顆晶瑩剔透,宛若寶石的東西問道:“這是什麽?”


    雪花神秘一笑,“你嚐嚐。”說著,遞給叮叮一雙幹淨的竹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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