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轟鳴不止,大雨磅礴不休。


    分明是白天,卻宛如夜晚一樣陰沉黑暗,人心惶惶,預感將有禍事臨頭。


    濕潤的泥土髒了她的裙擺,發髻淩亂不堪,到了最後,玉芙索性用手去扒土。


    知道將那滿是泥汙的人挖出來,玉芙低頭看著那泥坑之人起伏的胸膛,站在邊緣又哭又笑。


    她裹著衣衫將人抱走,一路奴仆們都很好奇,卻誰也不敢多問一句。


    這太子府裏的事情大多詭異蹊蹺,想要活命,那張嘴就得嚴實,且密不透風。


    那如玉的身軀已經毫無半點瑕疵,待到洗幹淨後,那人才緩緩睜開眼眸,青絲長發如瀑披散在床榻上。


    薄衫也掩蓋不了那傲人偉岸的身軀,窗外大雨臨盆,狂風刮得木窗不斷搖晃碰撞,發出陣陣聲響來。


    “醒了?”


    玉芙端了湯藥過來,放在桌上說:“這是郡主交代的,你且喝了。”


    起身時衣衫滑落,露出那好看且充滿野性力量的軀體來。


    他雖是寒門子,是個讀書人,可書生從來沒有文弱的,為了趕考,他們甚至會十八般武藝。


    玉芙移開目光,模樣是那般冷淡。


    公仲卿端起桌上的湯藥一飲而盡,喉結微微滾動著。


    “阿芙。”


    過了良久,他才喚了玉芙的名字。


    玉芙指尖微顫,卻也依舊保持著鎮定。


    “你不是已經忘記我是何人了嗎?喚我作甚?”


    “若我不記得你,就不會甘願被她困在牢籠十餘年。”


    玉芙心尖兒刺痛,雙拳緊握。


    她問:“你是甘願被她困的?”


    “嗯,若非如此,如何能尋來重活一次,迴到你身邊的機會。”


    公仲卿上前,冰涼的手掌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眼裏盡是繾綣溫柔,許是在地下埋得太久了,他身上還帶著一股子土腥味兒。


    不算好聞。


    他說:“我曾想過來尋你,可我被困於那方寸之地出不去,阿芙,我好想你。”


    額頭相抵,他輕輕蹭著玉芙的臉頰,手掌落在她纖細的脖頸上。


    玉芙深吸一口氣,道:“你要知道,我如今的皮囊是假的,我早已年老色衰。”


    “皮囊我從未在乎過。”


    指尖落在玉芙唇瓣,溫軟細膩,她已經有許多年都未曾這般被他觸碰過了。


    心在狂跳著,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


    他將玉芙抱在懷裏,細細感受這最真實的溫度和柔軟,唇邊蕩開一抹溫柔的笑意,說:“真好,我又能如願在你身邊了。”


    窗外風雨飄搖,屋子裏紗幔重重。


    這場雨一直下,似乎沒完沒了了。


    護城河的水位一直在漲,根本沒有消停的勢頭,欽天監更是推測,接下來這一個月的時間都會大雨不斷。


    而今剛過了播種的季節,良田裏卻都被灌了水,稻苗被淹沒,農田被摧毀,就連大壩河堤隱隱也有幾分招架不住的姿勢了。


    儲君不在,這監國的重任便落在了年近五歲的墨寶身上。


    作為西聖皇室最後一條血脈,即便他們心中再怎麽不痛快,也隻能梗著脖子去輔佐。


    況且,那小世子身後還有瀾華長公主扶持著,他們就算是想動也沒那個膽兒。


    “眾多水患肆意,衝壞河堤,百姓們流離失所,依小皇孫所見,應當如何?”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臣們有意為難,竟然向一個年近五歲的幼童詢問起這等大事來。


    墨寶在禦書房裏,學著父親的模樣看著那些奏章竹簡,許是在他們眼裏,墨寶隻怕是大字都不識得幾個。


    竟然還在這裏裝模作樣地看折子,真是可笑。


    小世子一身錦衣,貴氣逼人,那張與陸沉淵像極了的臉更是隱隱透出幾分威懾來。


    他未曾抬頭,隻是聲音稍冷:“爹爹讓你們來輔佐我,便是讓你們有什麽問題都來尋我要解決之法的嗎?”


    “若是如此,爹爹要你們何用?西聖要你們何用?”


    說罷,孩子冷哼一聲,放下竹簡,竟是一派老氣橫秋的模樣。


    說:“既是水患,那就應當及時疏通水利引流,主要以泄量、分流、疏導和攔蓄洪水為主,再進行撥款賑災等事宜,也需得我親自教由你們嗎?”


    孩子雖小,可那一身的其實卻著實算不得小。


    底下臣子們皆是麵麵相覷,本著是想給小世子一個難堪的,讓他知道,即便如今成了皇孫,那也是從鄉下小地方出來的。


    根本就沒什麽見識學問,以此方能襯托出他們學識淵博。


    卻不知,對方不過才五歲,與幼兒爭,何其可笑。


    而今被一個小小孩童訓斥,自是讓他們臉上陣陣火辣,顏麵無光。


    “小世子說的是,隻是這大雨不停,咱們也根本沒法子修建防洪堤的。”


    “天災荒年,沒有法子,要你們何用?吃幹飯的?”


    墨寶冷哼一聲,怪不得爹爹要換掉那群老東西,主張讓一些新鮮血液流進來。


    現在看來,他們的腦子都是許久未曾用過,都已經生鏽了。


    “小世子說的是,老臣們這就去安排。”


    眾人紛紛歎氣,也實屬無奈。


    現在前方打仗,後方又是天災洪水。


    國庫的銀錢都拿去打仗了,現在哪裏還有閑錢去賑災。


    京中大臣開始主動開放自家糧倉銀錢,將賑災物資下發到各州郡,一旦有人帶了頭,後頭自然有人效仿。


    而楚家那頭因剛死了人,又遇上了天災,就連喪事也是急匆匆料理完事。


    楚霖要帶著物資去賑災,夏冬榮看著他開始盤點庫房的銀錢,在門口說:“夫君剛迴來不久,就又要出門去了?”


    “且這賑災救民,本該是朝廷做的事情,夫君又何故要去摻和?”


    合著那些本該是她的錢,母親現在死了,她就是當家主母,可家翁卻遲遲不肯將中饋給她,就連庫房的鑰匙也一直把控著。


    她就知道,在這楚家,她始終都是個外人。


    楚霖側頭看她,眸子裏有明顯的不悅。


    “天災已至,若我等不出錢出力,掙這麽多的家產又有何用?”


    夏冬榮心裏一緊。


    “我楚家世代蒙受皇恩庇佑,前方戰士在拚命,若是家國傾覆,則國將不國,家也就毀了,你明白嗎?”


    這些道理,夏冬榮自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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