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為何?!”


    西聖皇從未想過,時至年老,人生竟還有這般苦難境遇。


    “本公主當年曾產下一子,卻在分娩那日夭亡,你當真不知為何嗎?”


    身後,柳玉奴身子一顫,目光驚疑震驚地盯著瀾華。


    她……曾誕下過一子?


    “你怕我誕下皇室子,便讓那產婆害死了他,本公主不過匆匆看了一眼,他便被埋了,本公主親自將你扶上皇位,你便是這般報答我的嗎?”


    當年,瀾華也曾有心意相通之人。


    隻可惜她的好弟弟不停往她的公主府中塞男人進去,似生怕外人不知曉她瀾華是個荒淫無道的浪蕩女人。


    “你當真以為,本公主對當年的事一無所知嗎?不過是看在你是本公主唯血親的份兒上罷了。”


    瀾華眼裏流轉著冰冷的寒意,而柳玉奴站在她的身後,身子在不受控製的微微顫抖著。


    他都聽到了什麽?


    瀾華當年……生下過一個孩子?


    且還被陛下給害死了?


    明明當年,是她荒淫無道,是她將他驅逐出京,讓他在極苦之地受困整整五年。


    那五年裏,柳玉奴聽說了有關她的一切。


    扶持帝王上位,退居公主府,豢養男寵無數。


    “你讓阿嫻進宮侍疾,卻不知她日日給你吃的靈藥裏,都有能讓你武功盡失的東西,就連你這寢殿裏熏的香,也是她精心調配過的。”


    瀾華揚起紅唇。


    “不,這不可能,阿姐……朕沒有害你的孩子,是你的孩子他自己夭折了。”


    “你知道的,他生下來就是個怪胎,他、他沒辦法安全長大的!”


    那一刻,老皇帝像是被人揭穿了舊傷疤一樣,又像是個做錯事情的孩子,茫然無措。


    “他是柳玉姬的種,阿姐……阿姐……”


    老皇帝忽然渾身癱軟跪在地上,捂著臉痛哭流涕。


    “你是西聖最尊貴的公主,又如何生下他的孩子!”西聖皇聲嘶力竭地大喊著。


    神情癲狂不似帝王。


    曾經威嚴的模樣也徹底土崩瓦解,碎裂得不成樣子。


    瀾華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將那鴆酒親自端到他的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這酒,是本公主親自為你準備的。”


    “垂死掙紮已是無用,你大可走得體麵些,本公主尚能給你舉行國喪。”


    大限將至。


    等待他的隻有死亡。


    “父皇,到了九泉之下,莫要忘了那些死在長生殿下的孩子。”


    那一刻,西聖皇抬頭看著陸千秋,他顫抖著唇,喉嚨裏發出嗚咽。


    瀾華蹲下來,摸著他的頭,一如從前將他照看長大般。


    唇角揚起溫柔的笑意。


    說:“喝吧,喝了你便能擺脫這世間的一切苦痛折磨了。”


    她將鴆酒遞到西聖皇麵前,溫柔地將鴆酒灌進他的口腔之中,可那力道卻讓他無力反抗。


    瀾華冷漠的看著倒在地上的帝王,隨後緩緩轉身,帶著一眾人踏出了寢殿大門。


    身體在顫抖著抽搐,嘴角是不斷溢出的漆黑血漬,瞳孔中映著瀾華的身影。


    瀾華一撩長袍跪在地上,行大禮。


    看著被緩緩關閉的朱紅大門,紅唇輕啟。


    “恭迎陛下殯天!”


    刹那間,寢殿外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口中同時高唿——


    “恭迎陛下殯天——!”


    鍾聲落下,哀鳴的鍾聲迴蕩在整個昆京。


    帝王隕落,乃國之大喪。


    一夜之間風雨驟停,街道上盡是掛上了白綢,百姓們腰間也別上了素白的絹花。


    “好端端的,陛下怎會驟然殯天離去?”


    按照西聖的風俗,帝王一旦身隕,舉國上下都需得佩戴百花,以作悼念。


    昌平受了驚嚇,而今也緩過來不少了,瞧著奴仆們拿過來的素白衣裳,雖是不願,卻也得換上。


    宮中舉行國喪,他們都得去。


    不論穿衣還是配飾,都需得素白雅淨。


    “陛下當了幾十年的皇帝,自是有人心中不忿了。”


    昌平瞥了一眼過去,眼裏盡是厭惡。


    “怎麽,你也想隨本郡主去參加國喪不成?”


    張若風跪在地上,脖頸上的傷口還是那般明顯,近日來他是越發不得昌平喜歡了,更是處處針對羞辱。


    “若風得陛下提攜,高中狀元,也算是有恩於若風,隻求扮作郡主奴仆,讓若風遠遠看上一眼,以作祭拜。”


    他垂下眼眸,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而今陛下駕鶴西去,那麽儲君登基便是遲早的事情。


    陸沉淵一旦做了皇帝,那葉靜嫻勢必就是皇後了,此後他隻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昌平卸下了平日裏的裝束,臉上隻施了淡淡的脂粉塗抹掩蓋。


    冷眼一瞥道:“你憑何以為,本郡主會帶你去?”


    “宮門森嚴,進出皆有三六九等的管束,便是家仆,也不能輕易進了宮牆裏。”


    當然,國喪這等大事,是可以攜帶家仆的。


    “憑郡主想做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母。”


    哢擦——


    一聲輕響,妝奩上的一盒東珠被她打翻在地,劈裏啪啦地迸濺著,發出清脆的聲響來。


    國之大喪,萬民同悲。


    一輛輛馬車停在宮門口,所有人身著素縞,神情悲憫地依次進入宮門之中。


    “喲,這不是昌平嘛,怎麽今日身邊帶了個男仆進來?”


    也不知是哪家姑娘眼尖地發現了跟在昌平身後的張若風。


    他一直低著頭,弓著腰身,極力將自己顯得卑微渺小的模樣。


    昌平冷眼一掃:“本郡主想帶哪個家仆進宮,還需得你同意麽?多管閑事!”


    說話的也不知是誰的姑娘,被昌平瞪了一眼,也不敢吱聲了,隻得悻悻從一旁走了過去。


    “永樂郡主來了,那是太子府的馬車!”


    “如今還沒成婚呢,便日日住在太子府,真夠不要臉的!”


    婦人們總是喜歡聚集在一起說三道四的,似隻有從他人身上揪出錯處來,才能彰顯自己是個幹淨且高潔的人。


    隻一眼,昌平的目光就被那人吸引了過去。


    同樣是一身素衣,她卻美得張揚,在這陰沉的天空下,她的美是獨一份的。


    充滿了鋒芒和尖銳,讓人不敢直視。


    “瞧什麽?她好看還是本郡主好看?”


    昌平斜眼一睨,鼻孔發出一聲冷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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