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無數鍋爐在底下沸騰著,夾雜著藥香和腐臭的味道。


    火晶石在鍋爐地下燃燒,熾熱的溫度讓裏頭的藥液不斷冒泡破裂迸濺。


    通紅的光亮將整個地宮都照得一片發紅,每走一步,腳下便是無數碎裂的嬰孩兒屍骨。


    饒是陸千秋殺敵無數,見到這樣的場麵不由得渾身發涼,胃裏翻江倒海地想要幹嘔。


    他強忍著這種惡心與生理上的不適,細數著這底下的鍋爐,竟然多達兩百多個。


    而每個鍋爐上方懸掛的,都是一具具稚嫩的嬰孩兒屍體。


    “這處的地宮暗道與長生殿緊密相連,白日裏他們在長生殿煉丹,夜裏便是在這地宮裏。”


    “以嬰孩兒作為藥引煉丹,而這裏的嬰孩兒,皆是從各地拐賣偷盜而來。”


    一句話,瞬間將陸千秋心裏的那點兒僥幸徹底打破。


    “這不可能!父皇怎會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


    他不相信!


    就算父皇在皇兄身上用盡了法子,將他折磨得不成人樣,也終究是有點兒天地良心在的。


    如此殘忍的事情,他又如何做得出?


    “那你覺得,整個西聖還有誰有這個膽子敢在長生殿下以邪術煉丹?”


    陸千秋此刻渾身冰涼,整個人如墜冰窖般。


    他知道陛下昏庸,卻不知道他已然昏庸到了這個地步。


    他的身體在不受控製地顫抖,陸千秋甚至不敢去看這些孩子的屍體一眼。


    他怕自己會崩潰,會忍受不住這種精神上的強烈璀璨。


    西聖的皇帝陛下,人們得以信賴的天子,竟然做出了如此荒唐殘忍的事情!


    西聖律法在他眼裏又算得了什麽,這些無辜的孩子又是什麽?


    助他登上長生之門的墊腳石嗎?


    還是能讓他得道成仙的靈丹妙藥?


    早在葉家村的時候,陸沉淵便知道這朝堂中一直有人做了膝下的手腳。


    替他在各地拐賣剛出生的孩子。


    就連那次靜嫻在小縣城裏所遇見的,也是如此。


    天家殘忍,聖人無情,受苦的永遠都隻有這些無辜的百姓。


    他不敢想象其中有多少家庭因此而支離破碎,甚至瘋癲發狂。


    陸千秋抓著他的手,崩潰喊道:“皇兄,那可都是他的子民啊,他怎麽忍心,他怎麽忍心啊!”


    陸沉淵不為所動,火晶石散發出來的光芒掩蓋了他所有的情緒。


    無悲無喜,毫無波瀾。


    他說:“人一旦被欲望操控,就會變成嗜血殘忍的惡魔。”


    “他在我身上用盡了所有法子都未能實現長生,便隻有將魔爪伸向這些孩子。”


    “國師曾告訴他,剛出生的嬰孩兒,靈魂最為純粹幹淨。”


    “所以……所以父皇便要如此?”仟千仦哾


    陸千秋紅了眼睛,他承認自己也不是什麽好人,可絕不會如此慘無人道的去戕害那些孩子。


    “因為他相信,幹淨純粹的靈魂可以洗滌所有的罪孽。”


    “哈哈哈!”


    陸千秋聽完,竟然大笑了起來,他覺得荒謬,甚至是可怕扭曲。


    “本身便是罪孽,又何談洗滌罪孽?”


    這一刻,陸千秋似乎終於明白了陸沉淵為何要拚盡一切去反抗,甚至是韜光養晦隱藏了這麽多年。


    完美地騙過了所有人。


    因為他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更多的是為了這些無辜的孩子們。


    如果不是這樣,他根本不敢去想還有多少孩子會慘遭毒手。


    “所以,皇兄要我去抄家滅族,便是因為他們就是幫兇,對嗎?”


    他現在覺得,就算是抄家滅族,對於他們來說也太過於輕鬆簡單了。


    陸千秋從來都不是一個壞到了骨子裏的人。


    “在你所不知道的那段時間裏,每天都有孩子在這座宮殿死去,他們的靈魂被拘禁在這裏,永遠都無法得到解脫。”


    他說:“王朝的根基已經腐敗,如果不將他們一一鏟除,不等南楚兵臨城下,它就已經崩塌瓦解了。”


    陸千秋悲哀地看著陸沉淵。


    他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信賴並且為之戰鬥的王朝竟然是這般的腐爛不堪。


    為了追求所謂的長生和仙道,可以泯滅人性。


    他痛苦地說:“皇兄,原是我一直就錯了。”


    “可是這麽多無辜孩子的亡靈,我們身上的罪孽是洗不幹淨了,永遠都洗不幹淨的。”


    因為他是西聖皇的兒子,是這個王朝的皇子。


    他也同樣踩著這些孩子們的屍骨。


    陸沉淵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等待著他自己恢複冷靜和理智。


    說:“如果想要洗清自身的罪孽,那就去殺了他們。”


    “滿朝文武,沒有一人是幹淨無辜的,他們或貪婪,或嗜殺,亦或是淪為陛下的幫兇,殘害生靈。”


    “你是晉王,手握大權,你有足夠的理由去殺了他們。”


    他的嗓音就像是帶著濃濃的蠱惑味道一樣,足以魅惑人心。


    陸千秋雙眸怔怔地看著他,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一種極度不自信的感覺。


    他喃喃道:“皇兄,我真的可以嗎?”


    陸沉淵卻沒有迴答,隻是將目光看向那一口口沸騰著的鍋爐。


    那一刻,陸千秋明白了。


    皇兄要他做他手裏的鷹犬,一把最鋒利的刀。


    一把足以割破腐敗王朝咽喉的刀。


    “是,千秋明白了,千秋定不會辜負了皇兄!”


    陸千秋深吸一口氣,轉身朝著地宮外頭走去。


    夜色濃厚,今日連著腰斬了兩位大臣,已經足夠讓他們這些人恐慌的了。


    而此刻的護國將軍府裏,司馬將軍正在著急忙慌地將府中財物一一打包。


    “將軍這是做什麽?好端端的,怎麽就要將咱們遣送迴鄉下老家了?”


    將軍夫人百思不得其解,這昆京可是個好地方,榮華富貴樣樣都有。


    過慣了富貴日子,誰還願意去那窮鄉僻壤?


    “無知婦人,你又懂什麽?”


    “今日儲君腰斬了大都統和兵部尚書,若此時不逃,隻怕下一個就是咱們了!”


    “夫人,馬車已經備好,你和孩子們先走,等過幾日風平浪靜了,我再來尋你們!”


    而今之計,唯有先送走自己的家眷親屬,才能讓他們心無旁騖,沒有後顧之憂。


    最後哪怕是儲君要翻臉,他也是有底氣為之一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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