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比認真地說出這句話,那眼神清澈卻叫人看不到底。


    不論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都沒人誇過她好。


    雖然她醫術很厲害,沒有什麽懸壺濟世的好心腸,更不是什麽苦難人來她麵前哭一哭鬧一鬧,她就能大發善心救上一救的。


    隻要錢到位,便是那十惡不赦的殺人魔她也會救。


    但凡沒有錢,管他什麽天下聖人大儒之士,她連看都不看一眼。m.qqxsnew


    也許是自私,亦或是利益熏心,但她所學,皆是自己一步一步摸索來的,她求人的時候也不曾有人憐憫過她,所以她又何須去憐憫旁人?


    靜嫻低笑,捏著他的下巴說:“阿淵,你是幸運的。”


    幸運他生了一副讓她喜歡的好皮囊,幸運遇見了她。


    她撐著身子從地上起來,活動活動胳膊。


    幸運嗎?


    陸沉淵也不知道自己幸運與否。


    但自從遇見葉靜嫻開始,好像也沒有那麽糟糕了。


    迴去的時候張先生也剛好扛著鋤頭迴來了,腳上還沾了新鮮的泥,瞧他們兩人一前一後地迴來。


    張先生緊張地問:“你沒事兒吧?”


    當然這話問的不可能是靜嫻,畢竟她上躥下跳的,對比陸沉淵,走兩步路便要喘氣咳嗽,他擔心葉靜嫻對他圖謀不軌。


    趁著他虛弱的時候強迫他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先生覺得我能吃了他不成?”靜嫻挑眉,看他身上的泥。


    張先生尷尬地輕咳一聲,說:“你現在是有婚約在身的人,多少收斂些,婚約的事兒,等你爹迴來以後,你才能放肆!”


    言下之意,你丫除了給他治病,少靠近他。


    張先生護犢子般,對靜嫻一百個不放心,奈何正主都沒有說什麽,他也隻能將一些話給吞進肚子裏去了。


    這貴人可不是她一個鄉下丫頭能隨意招惹的,若是日後惹了事,保不齊是要丟命的。


    張先生的話靜嫻是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到了晚上等他們都吃過飯後,靜嫻才又找了個木桶將剩餘的藥汁都倒了進去。


    自己則是泡了進去,張先生帶著墨寶睡在前堂的屋子裏,這後院也就隻剩下靜嫻和陸沉淵。


    他在屋子裏聽著院外響動的水聲,透過薄薄的窗紙看見她纖細清瘦的背影。


    “阿淵,不要偷看,會長針眼的。”


    他連忙別過頭,臉色略顯尷尬,他說:“阿嫻,外麵涼,你別太久了,明天你在屋子裏泡,我在外麵等你就好。”


    靜嫻張開就來:“不用,你在屋子裏替我把床暖來,我一會兒進來就不冷了。”


    其實泡在藥汁裏還好,尤其是這斷續草的藥性很猛,泡得她渾身發燙,不多時身上就冒了一陣虛汗。


    原主這身子先前就營養不良,又時常遭受他們的毆打,經常吃不飽飯也就罷了,每次在葉雄快要迴來時,他們都會給靜嫻拚命的吃各種好東西。


    一來二去傷了脾胃,能活著也算是個奇跡了。


    泡得差不多了,她這才起身將身子擦幹淨,換上了幹爽的衣裳,隻是那頭發還是濕漉漉的,她在外麵擦得半幹才進去。


    陸沉淵果真躺在了床上暖被窩,見她進來,他身子往裏頭挪了挪。


    “阿嫻,快進來。”


    鄉下的秋天總是很冷,到了夜裏更是寒氣厚重,凍得人手腳冰涼。


    她今天也累壞了,根本不管這頭發幹沒幹就躺了上去。


    床上滿滿都是陸沉淵身上的氣息,沒什麽特別的味道,大概是個男人身上都會有的吧。


    畢竟這還是她頭一遭和男人睡在一張床上。


    反正一迴生二迴熟,遲早都是要睡在一起的。


    “阿嫻。”陸沉淵嚐試著喚了聲她的名字,她沒有迴應,扭頭看過去時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唿吸均勻,麵容恬靜乖巧。


    陸沉淵忽然就這麽盯著她,總覺得這張陌生的麵龐下隱藏著另外一個更為強大的靈魂。


    他抬手滅了燈,嚐試著將手掌貼在她的後背,許是有些痛,惹來她一聲細小的嚶嚀。


    陸沉淵小心而又謹慎的,寬大的掌心貼在她纖瘦的後背上,很涼很涼。


    但靜嫻卻覺得很舒服,似有一股暖流在體內遊走。


    等到天光大亮時,她才發現自己竟然睡過了頭,忘了起來弄早飯,匆忙起身去往廚房時,裏麵已經有人影在忙碌了。


    他挽起了寬大的袖子,動作嫻熟,墨寶乖巧的坐在灶膛前燒火,雙眼亮晶晶地盯著陸沉淵。


    這還是孩子第一次正式和他見麵。


    “阿嫻,我烙的餅,你嚐嚐。”


    他似乎早就注意到門口的靜嫻了,拿了一塊兒餅子過來,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靜嫻嘴角一抽,他果真會烙餅?


    “阿娘,爹爹烙的餅子很好吃的!”墨寶也是從沒見過長得這麽好看的男人,他說阿娘讓他管他叫爹。


    以後自己就不是沒爹的孩子了。


    這一聲爹爹著實把靜嫻嚇得不輕,總覺得這世界玄幻了,好似自己一覺睡醒後什麽都變了,又什麽都沒變的樣子。


    “阿娘,他真是我爹爹嗎?”飯桌上,墨寶小聲地好奇問著。


    靜嫻咬了一口餅子,雖是粗麵,卻也帶著一股子粗糧的香氣,味道也不差。


    她看了一眼在旁邊安靜喝粥的男人,動作優雅,輕緩有序,不像是這鄉野裏的人。


    “嗯,他說是就是吧,不過咱們要低調!”


    墨寶用力地點頭,小聲地說:“墨寶知道,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有這麽漂亮的爹爹,不然會被人搶走!”


    “……”


    陸沉淵在一旁聽得很清楚。


    “咳,墨寶啊,昨兒教你的三字經可都會背了。”


    “會了先生!”


    張先生連忙轉移話題,也沒敢去看一眼陸沉淵的神色,能和他坐在一起吃飯,自己會折壽的。


    早上起來的時候,靜嫻便察覺自己身體好了許多,想著許是那斷續草的功效。


    早飯過後她便去了宅子那處,匠人們將先前破爛的瓦片全都掀了,靜嫻讓人將其敲碎全鋪在院子裏頭去。


    還沒到宅子,就聽見了王婆子的叫罵聲。


    “讓葉靜嫻那小賤人滾出來!我們如今都吃不上飯了,她妹妹都被賣到了怡春院,她還有這個閑錢在這裏修房子!”


    “我葉家是造了什麽孽遇上這麽個下三濫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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