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親兵是不太認識王妃的,就算看著聽著也不比大雁幾個實打實和她相處過,知道她的個性如何,不過在見識了她完全親民的作風和料理之後,很快就和她打成一片。


    新婚夫妻就像雀鳥般,總有說不完的話,有時天十三陪她坐馬車,那時阿奴阿紫會很自動的退出來,坐到後麵的馬車和別人擠在一起,有時天十三會順著薑淩波的要求載她在馬背上馳騁一番。


    春末從京裏出的門,他們直到夏末始抵達射水縣。


    要大雁說,隻能怪王爺和王妃太過恩愛了!


    天十三沒有驚動誰,低調的住進了縣令的宅子。


    其實薑淩波也有些驚訝,這射水縣的縣令很窮,他們借住的宅子比她在宜康坊的屋子還不如。


    何況,這一縣的父母官壓根不以為一位親王殿下會到他們這窮鄉僻壤來,即便他一月前就收到京畿下來的文書。


    這皇室,陽奉陰違的事可多著,他不是沒見過,直到親眼看見車隊,見著天十三本人,又確信他不是隻有來走個過場,是要定居下來,這才相信上頭下來的公文不是假的。


    他讓出了正屋,帶著妻兒住到偏房,天十三也不跟他客氣,安頓下來的頭一天便讓縣令帶著他去把射水縣逛了一圈。


    第一天他迴來的晚,第二天與接下來的好幾天都是早出晚歸,每天迴來,鞋子滿是泥濘,衣衫少有一塊是幹淨的。


    每日陪著他出門的黃縣令迴家也是倒頭便睡,黃夫人看著心疼,問他究竟是怎麽迴事。


    因為民生經濟困頓,無法可施,臉上少見笑容的黃縣令在擁被閉眼的時候,飄飄的應了一句,「咱們射水縣怕是來了個真正想做事的人,你有空多過去幫襯著王妃。」


    黃夫人知道如何整頓這窮困貧乏的地方一直是丈夫的心頭大事,見他這幾日帶著主簿和典史們上山下海的,還為他心疼著呢,想不到那位爺是動真格的。


    是夜,天十三一如往常的晚迴,卻見新婚妻子還沒歇下,正手把手的教小包子讀書認字,見他迴來,讓嬤嬤把陸善帶下去,轉身給丈夫倒了杯溫水。


    「用飯了沒,灶上還溫著菜,我讓人去端上來讓你填填肚子?」


    「我和黃大人在外麵用過了。」


    薑淩波從黃銅盆子擰了溫熱的巾子給天十三擦臉,有關他的事,能自己來的,她從不會假下人們的手。


    丈夫可是自己的,在外奔波一天不容易,為人妻的替他做些簡單的事情也沒什麽不可以。


    擦了臉,小妻子忙著給他換上舒適的家居服,把他緊了一天的金冠放下來,把發梳順後,按他坐下,然後親自給他換了舒適的鞋履。


    「你在這裏住的習慣嗎?」自從來到射水縣便有些顧不上她,天十三的心裏不是沒有歉疚的。


    「黃夫人很親切,好相處。」


    初來乍到,可說她在射水縣一個朋友都沒有,黃夫人為人爽利,嘴巴甜,又愛笑,一天都繞著她轉,見她忙著指使小丫頭歸置東西,直說有事就喊她一聲,這才不好意思的迴去。


    第一印象算是好的,識趣,不死纏爛打,看見她從京裏帶來的物什也不見什麽羨慕垂涎的眼光,是個能相處的人。


    「等王府蓋好,我們就有自己的宅子了,到時候你搬過去,會自在許多。」


    「不急,人總要相處過才知道好不好,在這裏我也有個伴,倒是你今兒個和黃大人又跑了一天,可看到了什麽?」


    天十三苦笑了聲。「本王雖然還沒能走遍整個射水縣,你一定不會相信,一個縣會窮成這樣。」


    一個小縣統共隻有兩條十字大街,二十四個大小村落,按地理位置、氣候環境來看,這個小地方上通汴水可直出黃河,下通西州,是一個天然的轉運樞紐,若能善加利用發展起來,前程不可限量。


    然而據黃縣令所言,因為山道難行,缺乏舟楫之便,這裏的居民多靠山種茶,或靠少許藏邊茶馬貿易維生,生活並不容易。


    黃縣令有心無力,發展一個地方繁榮談何容易,要錢、要人力還要有人能帶頭,他一個小小縣官,能做的實在有限,有苦難言。


    「茶葉嗎?那伍直就是個懂茶的,我那幾百畝茶園要不是靠他打理,哪可能這麽快就上軌道,他還替我找到幾個可靠的管事。茶圜出息不高,也許是種植不得法,你明兒個不如帶著他和齊國去瞧瞧,一個識茶,一個懂地,也許能想出法子,替那些茶農增加產息,提高收入。」


    天十三眼睛一亮,這兩個親衛去替王妃管農地的事他是聽過的,如今能派上用場,當然是再好也不過了。


    「至於水利……」她沉吟了下,「既然能上通汴水下至西州,為什麽不造船?」


    天十三莞爾,把薑淩波一把抱過來,蹭著她的鎖骨,鼻端嗅著屬於她的清香。「這可不容易,修碼頭,造船塢,這個用銀子都能解決,但是困難在我們連個懂造船的工匠都沒有。」


    天昊皇朝沿海多得是重要的港口,倘若能在射水縣設下通商貿易的口岸,要幫百姓脫貧致富,造福這一方人,有什麽困難?


    薑淩波笑得狡猾。「我會。」


    「什麽?」天十三張目結舌。


    薑淩波把他有些闔不攏的嘴唇闔上。「你忘記陸敬是怎麽坐上翰林侍讀學士位置的?不就是拿了我家傳的航海船設計圖獻給皇上才得來的。」


    「你會的事情那麽多,本王實在不應該再感到驚訝了。」他揉臉,感歎自己到底娶了什麽老婆?他這是撿到寶貝了!


    薑淩波從他的大腿上滑下來,輕聲叫阿紫拿來紙筆墨,天十三很狗腿的替她添水研墨。


    薑淩波衝著他一笑,然後在紙上麵落筆。「山多了樹會少嗎,先出錢買樹苗讓老百姓種樹,桐樹漆樹都好,當然,初期要造船還是得花錢去買木料和桐油漆料,這是一件。至於船,我們應該依據不同需要來造船。」


    「願聞其詳。」天十三這會倒成了求知欲盛的學子。


    「要知道長江、汴水、黃河的水流流速都不相同,如果能依據不同需要去造船,又在每段河道的銜接口造糧倉,采取分段運輸,你瞧,江船、汴船、河船,這樣運輸效率大增,對未來必有好處。」


    她侃侃而談,天十三豎耳聆聽,兩夫妻竟然終夜未眠。


    天甫亮,天十三洗漱更衣,帶著薑淩波熬夜畫出來的圖紙,興致勃勃的去找縣令了。


    接下來就是忙著設通商港口、造船廠,招聘專業人才船工。


    薑淩波開出建造每艘船都給工匠千緝錢。一緝為貫錢,千繒錢,當然,天十三是偏厚自家地方的百姓,若是射水縣找不到專業人才,這才考慮接納別處的人才。


    這價錢太誘人了,消息傳出去,多少祖輩曾經傳下手藝的工匠最先得到了工作,一傳十、十傳百,原來少壯年外出求生存,隻留老弱婦孺的射水縣人口快速的迴流了。


    此後第三年,射水縣的第一艘大船造出來了,這艘大船的特點是船身大、容積廣、負載力強,船隻上下不用鐵釘,而是用桄榔須縛船板,用橄欖油塗抹,幹後船極堅實,底如塗漆,更方便於快速行進。


    船隻的下水典禮驚動了臨淮郡郡守,四處各州刺史,這消息自然也傳進了自從天十三離京後便懊悔難當的皇帝耳裏。


    薑淩波來射水縣的第五年,監督著造船廠的工匠建造了五十二艘航海的大船,其中最大的長五十五丈五尺,寬十九丈,幾乎是這時代最大的海船了。


    全國訂單蜂湧而至,那年,造船廠已經增至十二家。


    一個小縣能有十二家造船廠,那是何等規模,人口之多,許多外地人更是拖家帶口的往這裏遷移,此地的富庶可是叫人看了眼紅不已,誰不想搬來這裏住,不怕沒活幹,就怕你不想幹。


    養家活口不成問題,那離小康還會遠嗎?


    之後薑淩波陸續生下兒女,同時造出了五層大樓船,這是戰船,可載萬人,懸帆十二桅,將之獻給了崇德帝。


    崇德帝那個後悔啊,隻是三番兩次示好,下詔召天十三和薑淩波迴京,天十三總是上書推辭,說他隻要守著這一方水土和百姓就知足了。


    天十三在射水縣四十五年,期間,他的封地因為人口爆增,處處富饒,擴充為六郡八十一州,他也遵守自己的承諾,隻有崇德三十二年太後薨逝,他攜家帶眷迴過一次京城後,之後終生都未曾再離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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