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深的不安全感,還以為自己昨天讓他賴了一整天應該稍微可以安撫一下他的心,結果今早沒和他一塊起床就天崩地裂了,看起來是該跟他談談了。


    薑淩波用手指慢慢梳理陸善的軟發,一直等到他哭完,隻剩下抽噎的時候開口了,「善兒相信娘嗎?」


    他囁嚅了下,不知本來想脫口而出的是什麽,但發現娘親用那雙好看又清澈的眼睛瞧著自己,很快發現自己若是說不相信娘親,肯定會傷了娘的心,但是要說違心之論又不能,他是真的怕娘又丟下他不見,到時候他就會變成沒人要的孤兒了。


    淩波見他忽閃忽閃著大眼睛,還因為內心掙紮含起了大拇指,看起來她這便宜娘在孩子麵前還真的沒有信用可言。


    她把小家夥摟進懷裏,看著他的眼睛。


    「相信娘一次,娘不會再無緣無故把你丟下,娘是大人了,平時有許多事要做,你要是沒在床上看見娘,那麽娘也許在廚房給你搗鼓什麽吃的,也許在院子掃地,你別慌,仔細找找一準能找到娘,如果娘要出門辦事,也會事先告訴你,不教你擔心,你說這樣好不好?」


    「那要打勾勾,誰叫涼以前欺負善兒小,說話不算話,離開就不迴來了,她們說是因為善兒不乖,所以涼不要我了。」他伸出小小小指,奶聲奶氣裏居然有著心酸。


    「是哪個混帳講的話?娘去打她屁股!」是哪個長舌的在孩子麵前造謠,雖然……好吧,那個朱紫薇是真的扔下孩子……應該是尋死去了,大人的一意孤行哪想到會給孩子心靈上留下陰影裂痕,唉。


    「是秀藍姊姊……」


    「秀藍以後不會迴來了,還是你喜歡她伺候你?」她勾起了小東西的手指,一大一小,很認真的勾了手指,還蓋了章。


    「善兒不喜歡她,她老是不在,總忙著和其它丫頭說笑,吃東西。」他的事情總是被排到最後。


    薑淩波心疼的把他抱上大腿,雙手推著輪椅往房間去。「你看這樣赤腳跑出來,要是著了涼怎麽辦?我們先去穿鞋,娘再替你梳個好看的發髻,然後咱們一起去吃飯。」


    他可愛的縮縮腳趾,有些害羞的笑起來,雨過天晴,終於笑開了。


    因為心情好,陸善吃了一小碗小魚蔬菜粥,一碗薑淩波煮過的牛乳。


    雖然生牛奶的營養價值要比煮沸過的好上許多,但是這年頭要是腸胃不適應,拉肚子也會要人命的,這險還是別冒的好。


    母子倆一起吃飯不是頭一遭,薑淩波以為還要像昨晚那樣喂他,不料,也許是得到了她的保證,陸善小包子居然堅持要自己用湯匙挖粥吃。


    他沒有將飯桌弄得一塌糊塗,用餐禮儀標準又優雅,看著他細嚼慢咽的模樣,差點跌壞了薑淩波的下巴,她覺得要訂正一點,王爺,小女子冤枉了您,您還真把咱家包子教得很不賴。


    這顆包子也是聰明好包子。


    【第六章 貴客上門來】


    吃過早飯她為了嘉獎包子給他折了隻布老鼠抱糖吃,沒想到她那番剖析的話發揮了影響力,他除了吃飯表現出獨立自主,在她洗碗的時候也願意自己坐在矮凳上乖乖候著。


    當然,薑淩波時不時還會轉過身來對他笑一笑,還會用手指上的水彈他,彈得他咯咯笑,他覺得好好玩喔。


    薑淩波瞧著兒子笑得天真無邪又可愛,說真的,多賺些錢,守著他過日子她還滿願意的,至於要不要替孩子找個爹,這種事情太遠,就不考慮了。


    母子倆的感情急速增溫中,此時外頭卻傳來敲門和喊叫聲。


    「請問這裏是薑娘子的住所嗎?」


    「娘,善兒來!」小東西積極的想表現自己,邁起兩條小短腿,一蹦一跳的往院子去。


    這是好現象!薑淩波翹起唇。


    門是虛掩的,這裏誰都不興鎖門,一來家裏實在沒什麽好偷的,二來不得不說這時代的治安雖然沒有做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可因為夜禁,每天坊門一關,又有金吾衛的巡邏隊四處巡視,偷盜事件的確少之又少。


    「幹爹!」是陸善的歡唿聲。


    天十三看著飛奔過來的陸善,難得拍了拍他的頭。


    陸善可沒敢抱天十三的大腿,乖乖的肅立一旁,有點舍不得走開的樣子。


    門外有四個人,看見輪椅上的薑淩波,天十三微微欠了下身,「薑娘子。」


    「王爺。」


    「在外麵叫本王十三郎即可。」他大步走進來,紗帽襆頭,蓮青色圓領缺胯錦袍,腰間束著蹀躞帶,帶上開孔鑲環,配掛著掛算袋、礪石、小刀等等事物。


    這位郎君,咱們好像沒有這麽熟,直唿名諱,不好吧!


    「昨日你們走得匆忙,今日本王讓人收拾了小不點的衣物給你送來。」


    他一揮手,四個侍衛提著兩個鑲鐵邊大木箱進了院子,也不用人招唿,徑自把木箱放在堂屋,然後魚貫的走出來。


    這四人怕是站在遠處,圍牆阻隔了視線,薑淩波壓根沒看到。


    「多謝王爺。」給小包子送衣物,這點事,隨便交代底下人不就好了,璽王府門第高貴,也不是無事四處串門子的人家,用得著親自來這一趟嚇人嗎?


    「十三郎。」他堅持。


    天十三深深的看她一眼,眼色幽暗如晦。


    他對薑淩波的見外不是很高興,但是爾雅如君子的人,平常沒和他相處在一塊的人看不出來究竟,不過隻覺得某人的臉色差了點,臉皮沉了點,可光頭和尚是什麽人,他靜靜的橫跨出一步,拉開距離,好像在昭告天下——別告訴別人我認識你。


    「十三郎君。」對這種習慣高高在上的人,口舌之爭一點都不實際。


    天十三的眼光都在薑淩波身上,徑自出賣老友為談資。


    「這位是潤空,慈恩寺的大和尚,你別小瞧他年紀輕,模樣端莊騙人,他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隻要隨便露露臉就能把許多胭脂俗粉比下去……」如今雖然已是佛門弟子,仍十分受到追捧,慈恩寺的香火大半因他而來。


    「大和尚,那不是輩分很大?」得道高僧,德高望重不才能叫做大和尚?不過和尚不在寺廟誦經論禪,來她這裏有事嗎?


    至於慈恩寺乃是京城香火最旺的寺廟,它年份極久,曆史淵源,前朝便是皇家共奉的寺廟之一,到了今朝更是庇佑了無數勳貴人家老少女眷。


    「這輩分大小嘛,和年紀沒什麽關係。」


    即便薑淩波眼現茫然,還是打了聲招唿。「大師。」


    天昊皇朝的第一美男子還真不是胡謅的,潤空年紀不大,了不起二十出頭,眉目修長如畫,斜斜的鳳眼半闔著,膚色潔白,不言不語站在那,就讓人覺得滿身仙氣繚繞,很有出家人的樣子,隻是細看就有那麽點違和了。


    她好像聽老人家說過法衣壞色,不求美觀,白色俗裝,比較亮麗。


    沒錯,這位出家人穿著的袈裟不是灰也不是黃,是雪白色,腳下的羅漢鞋也是潔白如雪,在合十雙手上的佛珠更是白到晶透,不知是何物製成。


    通常對某項事物特別有所偏好的人才會執著於一個色係……一個四大皆空的和尚,這樣好嗎?


    她在現代看多了沽名釣譽的神棍,有求於你時,一副大慈大悲,普渡眾生的嘴臉,等到募款無望,什麽地獄有幾層的難聽話都出口了。


    這話她隻能在心裏轉幾轉,要說來,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總是不好,但是能得這位王爺看重,想必非凡,即便是得道的「高僧」,畢竟還是凡人肉胎,有些嗜好並無不對。


    天十三有些不悅的說道:「進屋去說,有事與薑娘子相商。」她打量潤空的時間太長了!


    潤空卻彷佛被針戳了般,什麽沉靜緘默都一掃而光,半闔的眼也完全打開,一片潤滑水亮,會溺死人般的笑道:「對對,有話進去說。」


    「家中隻有我一個女子,王爺和大師都是外男,諸多不便,還請見諒,若是有事,就請在這裏說吧。」雖然讓客人在門口說話非常沒有禮貌,但是請進門,更於禮教不合,既然左右都不對,橫豎都冒犯,在這打開天窗說亮話比較幹脆。


    這意思是連請他們進去喝杯水都不肯了?


    兩人靜止不動,目光絞在一塊。


    年幼的陸善小胖手扳著他娘的輪椅扶手,軟糯的開口了。「娘,幹爹是爹,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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