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這段時間祝南星接觸的蠱蟲不少,但是對於鬥蠱的了解,僅限於一些江湖傳聞和南毒秘鑰上的部分講解。


    至於怎麽養蠱、喂蠱、鬥蠱,她雖然貴為南慕的公主,卻是一竅不通。


    這要是外來部落的人想要跟自己較量一番,那可就真丟了祖宗的臉了。


    不過她表麵上依然雲淡風輕,佯裝冷靜地問小姑娘道。


    “是什麽人?”


    小姑娘指指身後氣勢洶洶簇擁而來的一眾人等,有些不好開口。


    “是...是寨公家的小女兒,阿雅。”


    祝南星對這位寨公的小女兒可謂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早先差一點搶了自己的夫君還沒計較,怎麽還自己找上門來了。


    遠遠就看烏泱泱的人群中間,一個年紀不大的異族少女走在最前。


    隻見她也就是十來歲的模樣,雙眉彎彎,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翹,臉如白玉,顏若朝華。


    雖然大家都是藍袍打底,但是眼前這個少女的小衫上,銀線勾勒成一條閃耀的銀帶,上麵綴有盤成花朵的珍珠紋飾。


    袖口、裙擺處都掛有銀葉子的流蘇,走起路來叮鈴作響,一看就是自小被寵慣了的嬌小姐模樣。


    阿雅趾高氣揚地走到祝南星麵前,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才開口。


    “你就是南慕的公主?看起來也不怎麽樣嘛。”


    祝南星還沒說話,小思兒不知道從哪裏鑽了出來,擋在祝南星麵前叉著腰迴懟。


    “嗬你怎麽不說是你眼睛有問題,看不出來誰才是最厲害的那個!”


    阿雅是龍波年逾三十才盼來的寶貝疙瘩,而且對蠱蟲蠱術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很多大孩子都降服不了的蠱蟲,她卻能手到擒來。


    加上苗地的習俗與天朝不同,向來以女子為尊,所以從小到大受到的,是整個黑苗上下獨一份的崇敬,小小年紀就已經預定了下一屆黑苗首領的位置。


    可以說從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沒有被這樣指著鼻子嘲諷過。


    她見對方也是個小姑娘,於是氣焰更盛。


    “有問題的是你們,原本就是一些外人,突然就闖進我們的寨子,搶了本小姐的男人不說,還如此大言不慚,今天我要是不叫本命蠱把你們折騰的跪地求饒,我就不叫阿雅!”


    祝南星一整個無語住了。


    合著蕭暄莫名其妙成了她男人了?


    阿雅年紀小到底是氣焰更盛,祝南星剛想解釋,抬目之際卻與一雙豎瞳撞了個對眼。


    那是一條白頭細蛇,已經從她的後頸處纏了上來。


    耳邊傳來“嘶嘶”的吐信子的聲音,仿佛隨時都會一口咬下來。


    祝南星也真是納了悶,這段時間是怎麽了,淨跟蛇幹上了。


    不過她再不了解蠱術也知道,眼前這條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蛇,就是苗地令人聞之色變的蛇蠱。


    表麵上看起來是蛇的樣子,其真身可能是隨便一種或者幾種毒物組合而成。


    小時候祝慶環曾經帶她去一個小村落出診,剛好碰見村長家正在辦喪事,請他去給自己死去的發妻梳理妝發,討一個過場。


    祝慶環是錦城附近最有名望的郎中,想著去行這個方便但是奈何官衣在身,就讓祝南星代勞。


    等到祝南星拿著梳子剛梳了第一下,村長發妻的頭蓋骨竟然直接脫落了下來,緊接著看見的一切讓她感覺前所未有的惡心。


    隻見村長死去妻子的腦袋裏空空如也,全部都是如米粒大小的螞蟻在扭動,原以為她是生病不治而亡,卻不想是被螞蟻吃光了腦漿和腦子導致的死亡。


    祝慶環立刻拉著祝南星退後,說村長的妻子很有可能是被人下了蠱。


    如今這令人談之色變的蠱蟲就盤在脖子上,想到也許下一個被吃掉腦子的人就是自己時,即便冷靜如祝南星,額頭此時也冒出汗來。


    阿雅捕捉到了祝南星臉上的恐懼,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她高昂著下巴對祝南星說。


    “怎麽樣?怕了吧,那就恭恭敬敬地給本小姐磕三個響頭,或許我可以考慮從輕處置你們。”


    “阿雅!”


    這時龍波應蒼趕了過來,當即對少女怒目而視。


    “不得對公主殿下無禮!”


    阿雅顯然並不打算就此罷休,跺著腳衝龍波喊。


    “阿吉!你為什麽要認這個女人當公主,就算她身上有卷草紋,可是你看她連本命蠱都沒有,也不會馭蠱驅蠱,我看根本就是個冒牌貨!”


    龍波嗬斥她。


    “公主在天朝長大,接觸的蠱蟲蠱術當然沒有身在苗地的你多...”


    而且她在沒接觸過馭蠱之術的前提下,尚且能夠輕易將黃金聖蟲收服,這要是再讓她研習個幾年那還得了?


    阿雅並沒有見識過祝南星收服黃金聖蟲的場麵,打心眼裏覺得誰的蠱蟲厲害,誰就能勝任寨主的位置,於是對祝南星又道。


    “別說本小姐沒有給你機會,小白隻是我養的眾多蠱蟲其中一隻,論毒性也不是最大的,你不是口口聲聲稱自己有南慕之血嗎?要是敢讓它咬一口,我就當你是真的,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阿雅!”龍波高聲嗬斥她。


    小思兒趁著他們爭吵的時候,偷偷轉到祝南星的身後。


    “娘親,娘親你不要動聽我說,你這樣...那樣...”


    阿雅從小被龍波寵壞了,此時非但對他的話充耳不聞,還鼓動起寨子裏其他黑苗圍攏過來。


    “阿吉你不要管,看我怎麽讓這個冒牌貨露出馬腳來!”


    說著也不顧祝南星接不接受她這個挑戰,徑自拿起蟲哨“嗡嗡”地吹起來。


    祝南星一邊聽小思兒說著話,一邊就感覺到有一股黑風已經到了近前。


    步涼此時已經黑劍在手,抬手之間小白蛇的腦袋就被斬掉。


    可沒有血從那斷了的蛇身處噴湧而出,而且那小蛇沒了頭,身子竟然還能活動,轉眼間竟然分離出三條一模一樣的。


    一條留在祝南星的脖頸間,一條往步涼身上撲去,最後一條掉落在地上,往小思兒的方向爬去。


    步涼見一擊不成,幹脆將劍舞成了花,去招唿那條距離自己最近的小白蛇。


    誰知不管還好,凡是劍鋒劈砍到之處,小蛇不僅沒有被消滅,成倍的增加了。


    一時間在場滿地都遊蕩著那通體雪白的生物,粗的有如人的手指一般,細的那就更數不清了,不仔細看,還以為是破土而出的蚯蚓。


    阿雅見到此番場景“哈哈”大笑。


    “沒用的,本小姐的蠱蟲豈是你用刀劍就能了結性命的?還是好好勸勸你們這位公主殿下,下跪求饒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不然迴頭蛇從耳朵眼爬進腦袋裏,可不要哭著來找我喲~”


    步涼被這越砍越多的小蛇搞得有些煩躁,不過他瞧出來了那蛇不會劈砍斷之後直接重生,往往需要過個一時半刻才會重新遊動著身體爬過來。


    於是以內裏灌入黑劍,將自己和阿雅中間暫時劈出一條路來。


    腳尖踩地,墊步擰腰,轉眼黑劍指著的已經不是那小蛇頭,而是阿雅的喉嚨。


    “收蠱。”


    阿雅向來是比較崇拜勇士的。


    可惜苗地即便有青年壯漢,大多也都喜用蠱術爭較高低,舞刀弄槍之類的體術之戰也有,但是遠不如中原人功夫博大精深。


    這也就是為什麽一旦霧穀遭人侵入,南慕皇城在數日之內就會兵敗城破的主要原因。


    所以步涼在這片刻之間所展現出來的劍術,著實夠讓阿雅大開眼界的。


    看著步涼冷峻的側臉,不知怎麽的,少女的雙頰染上一絲不可察覺的緋紅。


    但是性格使她並沒有那麽輕易地服軟,依舊梗著脖子。


    “你敢當著我阿吉的麵傷我?不怕站著進來,橫著出去?”


    步涼何懼這樣的威脅,將黑劍一橫打落了她手中蟲哨的同時,更加靠近其白皙的脖頸。


    “你可以試試,看看是誰先橫屍當場。”


    阿雅心中一震,連蠱都忘了放。


    這時就聽龍波應蒼唿喚她的名字,順勢說道。


    “聽到了吧,他們壓根就沒把我們寨子放在眼裏,阿吉你不要再勸我了,今天我一定要...”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龍波應蒼搖搖頭,他倒是絲毫不擔心步涼會傷到阿雅。


    “我不是勸你,我想你看看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龍波用眼神示意她看向祝南星,放任自己目光中的崇敬。


    黑色的土地現在已經被白花花的小蛇擠滿,可祝南星周身半徑之內的小蛇,卻全部抬著腦袋,好像太陽花朝拜太陽一般。


    祝南星此時閉著雙眼,高舉著的食指上有被咬破的痕跡,鮮血將凝未凝,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意飄散開來。


    如果說到目前為止,眼前發生的事阿雅尚且能夠理解,那麽接下來的一幕,則讓她這個曾經的天之嬌女也感到自愧不如。


    隻看祝南星慢慢睜開眼睛,隻是用眼睛瞥了一眼纏繞在脖子上的小白蛇,它就乖乖地從身上遊了下去。


    跟“蛇群”一起,用力直起上身的同時,腦袋不再高高揚起,而是深深低下,看起來像是在朝祝南星膜拜。


    而當祝南星抬起腳步,隨著她逐漸向阿雅的方向逼近,滿地的小白蛇竟然自動自發的讓出了一條路,而且隱隱有後退的趨勢。


    阿雅有些看呆了。


    她承認這不是身上最厲害的蠱蟲,可本命蠱那是所有苗人生命的最後一道防線。


    對於一個連本命蠱都沒有的人,竟然需要她以性命相拚?


    而且就目前這個架勢,就算阿雅她拚上了自己的本命蠱,也不一定就能鬥得過祝南星。


    這下可真是栽了。


    祝南星卻不慌不忙,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阿雅麵前。


    “我確實不知道你說的本命蠱是何物,不過在南慕地宮之中,有一隻全身黃甲鎧甲的巨蟲,或許它應該知道。”


    “要不...”


    祝南星說著,身上的那股子血香越來越濃厚。


    “我將它叫出來給你問問?”


    腳下的黑土地立刻有動蕩之勢,似乎有什麽龐然大物在地底翻騰一般。


    阿雅立刻像是打了蔫的茄子。


    她一開始打定祝南星是騙子來的,想著隻憑一個花紋就到寨子裏吆五喝六令人十分不爽。


    可身為南慕子民的她又怎麽會不知,那能夠吞吐毒霧的黃金聖蟲,就是皇族代代相傳的本命蠱。


    而且一般人馭蠱,或多或少手裏都會有一兩件道具,比如阿莎之前擁有的蟲鈴,阿雅她自己手裏的蟲哨。


    甚至更厲害的一些苗人如龍波應蒼,則是利用口哨就能讓蠱蟲乖乖聽話,卻從來沒有見過向祝南星這樣,睜眼閉眼之間,用意識就可以跟蠱蟲交流感應的。


    祝南星朝步涼搖搖頭,讓他放下手中的劍。


    倒不是擔心他手下沒準傷了阿雅,隻是為了給龍波應蒼一個麵子。


    步涼見祝南星沒事,自然也就沒了僵持的必要。


    似乎是為了警告阿雅不要再輕舉妄動,他特地在收劍之時,劃斷了其鬢邊紮起的一截花辮。


    碎發還未落地,黑劍已然入鞘,動作幹淨又利落。


    龍波還是打心眼裏疼這個丫頭的,所以搶先一步站在了祝南星和阿雅中間。


    “小女年紀尚輕,要是衝撞了公主殿下,龍波在這裏願替她受罰。”仟千仦哾


    祝南星也沒有真的責怪他們父女的意思,隻不過自己初到苗地確實威儀不足,今日的事傳出去,正好也可以起到警示他人的作用,並不介懷。


    這麽想著,她半拳著手朝著龍波應蒼伸出去。


    阿雅會錯了意,以為祝南星真的要以不敬來治她阿吉的罪,伸手是為了放蠱蟲嗜咬,當即閃身上來雙手將她的手牢牢地抱在胸前。


    “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要放蠱就朝我來,不要遷怒我阿吉!”


    小思兒從祝南星身後探出小腦袋瓜來。


    “我娘親寬宏大量,才不會跟你這種小丫頭斤斤計較呢,對吧娘親?”


    祝南星朝她點點頭,隨即張開手,一枚精致的蟲哨從掌心滑落,剛好掉進了阿雅攤開的手中。


    “看在寨公的麵子上,就先還給你,要是再嬌縱跋扈,我就將她扔進聖蟲的口中,你再也別想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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