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心裏雖然惱火,也不敢太明顯,看焰青目光帶了乞求。


    焰青是個很敏感的人,顧念眼睛裏的東西,他看到了,也領悟到了,他掀動唇瓣,嗓音微啞:


    “念念,你說你喜歡我,說了,我就解。”


    顧念反感極了,戳眉:


    “焰青,不要太過分?”


    焰青舌尖抵了右腮上的軟肉,輕笑一聲,眸子裏的笑漸漸冷凝,挑眉:


    “不說是吧?”


    男人雙手一揚,一副沒得談的樣子。


    顧念吸氣吐氣,做了好幾個這樣的動作,逼不得已,她說:


    “焰青,我喜歡……”


    ‘你’字還未出口,一輛小車疾駛而來,車輪壓過地麵,飛揚塵土蒙上車窗,車子變了原來的模樣。


    車門開,一雙黑鞋踏了出來,接著,是黑褲包裹著的筆直長腿,精良西裝,裏麵的襯衫領子開著,鎖骨若隱若現,說不出來的性感迷人。


    “白然。”


    隨著顧念的聲音,焰青眉眼間的笑斂去,他將江白然從頭到腳打量了遍,眉心戳緊:


    “要幹嘛?”


    江白然扯唇冷笑:


    “你說呢。”


    兩個男人,銳利目光,空中交匯。


    江白然高了幾公分,在氣勢上更是壓了焰青一頭,焰青退了兩步,驀地反應過來,他為自己懾於江白然威嚴而憤怒。


    “江白然,再上前一步。”


    他隨手一撈,將周念藍攬入懷,指尖的刀子落到了孩子白嫩脖子上。


    刀尖抵住的皮膚,慢慢有血色漫出。


    周念藍畢竟才十來歲,脖子上的冰涼,讓他驚慌失措,潛在危險,讓他止不住顫抖。


    他看向顧念的目光,帶著水汽,也有慌亂,無助的聲音:


    “姐,救我。”


    顧念不敢亂動,她做了好幾次深唿吸,才能壓住心頭火氣,聲音盡量溫軟:


    “焰青,你不能這樣,刀槍無眼,念藍他是無辜的。”


    焰青眯眸,冷笑:


    “周念藍是你弟弟,所有的事,因你而起,才不無辜。”


    江白然點漆發亮的瞳仁縮了縮,下巴抽緊,拳頭捏得格格響。


    他身後的高壯男人,瞥了眼滿眸凝聚風暴,卻隱忍不發的少爺,立刻上前,將顧念扯到江白然身後。


    “顧小姐,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少爺……”


    阿三並不喜歡顧念,夫人讓他看著少爺,他看不住,隻得跟了來,而這種情況,所有結都在顧念身上,他也隻能先保障顧念安全,江白然才會跟他迴去,才能夫人交差。


    阿三的話,像是刺激到了焰青,他黑色瞳仁眯了又眯,掃向江白然的目光,帶了挑釁,更有敵意,還有不可言說的怨憤。


    “江白然,今天,你能帶走周念藍,你跟你姓。”


    江白然嘴唇微勾,笑容冷澀:


    “看來,你改姓江改定了。”


    江白然邁步向前,帶著必須帶走周念藍的決心。


    顧念眉心額角,因緊張而不斷泛汗。


    砰。


    一記響亮的聲音。


    顧念看到焰青身體抖了抖,眼神恍惚,仿若難以置信,他的手,仍然攬著周念藍,隻是力道輕了,刀子從他手上滑落。


    顧念垂目,男人手腕上圓圓血洞,鮮豔又駭人。


    周念藍見狀,抓住焰青中槍的手,狠狠咬了口,血肉都咬下來了,疼得焰青嗞牙裂目,另一支手正要動時,砰的一聲。


    手腕中槍,兩隻手再也使不上力氣,顧念伸手,從他懷裏將周念藍扯了過來,顧念牽著周念藍,跑出去好幾米遠後,抬頭對上的是黑洞洞槍口,周念藍呆若木雞,不知所措。


    顧念的眼睛對上握槍人的臉。


    厲騰。


    顧念悲喜交加,仿若劫後餘生,淚水就那樣不爭氣地落下,江白然來時,她沒有哭的衝動,但是,現在,她覺得自己淚流不完,像是很想撲進厲騰懷裏,好好哭一場。


    江白然側目,見到厲騰挺拔身姿,尤其是他手中的槍,江白然表情說不上欣喜,他抬起一腳,焰青身體被踹出去老遠,焰青仰頭,滿臉泥濘,像是被嗆了,他咳嗽著,滿臉通紅,狼狽不堪。


    還不解恨,江白然衝過去,抓住他頭發,把他頭使勁兒往泥地裏壓,力道兇猛,帶著肅殺氣息。


    “厲騰。”


    顧念嘴唇張合半天,終於叨念出兩字。


    厲騰收起槍,他擁顧念入懷的雙臂,帶著微微的輕顫。


    如果他晚一步,顧念極有可能會有危險,那樣的後果,厲騰不敢想。


    江白然打得差不多了,用繩子綁了焰青,他拽著焰青上車時,厲騰衝他喊:


    “好好審問,別放過他。”


    江白然抿唇,不語,跟上他步伐的阿三,坐上車後,轉頭看向車外的顧念。


    目光不很友善。


    顧念覺察到了,隻是選擇漠視,反正,阿三從來不喜歡她,阿三不過是李秀英的一條狗罷了。


    李秀英當年不喜歡她與江白然在一起,阿三自然不喜歡。


    江漠然與王嫣在森林裏繞了圈,找不到出路,聽到槍響,才鑽出灌木叢林,正好看到江白然帶著焰青離開的一幕。


    江漠然神色怔了怔,神情略微緊張,他想拿手機發信息。


    這些,王嫣並不知道,見了顧念,王嫣心情亢奮,疾步跑過去,從後摟住顧念。


    厲騰立刻鬆手,一副他隻摟他女人的模樣。


    王嫣也不搭理。


    王嫣絮絮叨叨,講述自己被麵罩男抓走後的事。仟千仦哾


    講完,王嫣聲音還帶了絲顫抖,她轉過臉,拉住身後跟過來的江漠然:


    “幸虧漠然來了,不然,我真成人家刀下魂了。”


    江漠然扯唇笑,露出白牙:


    “王嫣,你太客氣了,我給你打電話,你不接,用衛星鎖定你手機號,發現你在這山頭,我才跟過來的,隻要你不嫌我多事就好。”


    王嫣:


    “我不知有多感動,怎麽會嫌你多事?沒有你,我都成一抹冤魂了。”


    在一旁,不動聲色的厲騰,先看了眼王嫣,又又看向江漠然:


    “好了,你倆就別秀恩愛了,咱們沒有車,怎麽迴去?”


    不知道江白然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他們沒車,還把車開走了。


    江漠然聳了聳肩,表示他為了找王嫣,車也停得挺遠的。


    江漠然牽著王嫣的手走在前麵,厲騰帶著顧念與周念藍走在後麵,他們走迴了原來的地方,車子不知被誰開走了,他們又去找江漠然的車,也不見了。


    幾人隻好步行下山。


    剛下過雨,山路本來就騎嶇,彎道特別多,再加上天色已暗,艱難行進到半山腰,天已完全黑下來。


    王嫣開始發牢騷:


    “手電筒沒電了。”


    江漠然迴頭望,厲騰帶著顧念姐弟倆,似乎已落了他們好長一段,拖後腿的不是顧念,應該是周念藍,孩子剛經曆了綁架,身子應該很虛,相當疲乏了。


    江漠然揚聲,關心問:


    “要不要停下歇一歇?”


    顧念的聲音,在寂靜山穀,尤為響亮:


    “念藍好像在發燒,你們身上有沒退燒藥?”


    兩人搜了半天,王嫣從包裏找到半包感冒顆粒。


    王嫣與江漠然停在原地,等著後麵的三人,很快,後麵三人靠近他們。


    厲騰背著周念藍,步行時間太久,有些吃力,顧念手機開了電筒,光線微弱,她走在後麵,為前麵的兩個男人照明。


    江漠然:


    “我去那邊看看,看有沒人家。”


    顧念往山下望去,黑漆漆的一片,好遙遠的地方,看到有星火,山中剛下過雨,天氣潮濕,一股濕氣撲來,顧念打了個寒蟬,她拉緊了外套,打了個噴嚏。


    厲騰目光看向江漠然。


    江漠然心領神會,他邁步去看周圍環境。


    厲騰將周念藍放下來,用自己的外套鋪在地上,周念藍躺在上麵,顧念不時探著體溫,眉頭緊鎖。


    王嫣心裏也急。


    她看著黑漆漆的山路,心裏在想,有野獸出沒嗎?


    很快,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幾人警慎看過去,尋路的江漠然迴來了。


    江漠然頭發沾了露水,他說:


    “前方有戶院落,應該可以借來歇一歇。”


    厲騰伸手,撈起周念藍手臂,正要背人時,江漠然湊過來,殷勤道:


    “厲總,你背了這麽久,也累了,換我來吧。”


    厲騰看都沒看他一眼,撥開他身體,背了周念藍,邁步往前走,顧念隻能小跑著跟上。


    江漠然神色微頓。


    王嫣瞧出了他的尷尬,忙安慰:


    “厲哥有時候就這樣,太冷傲了。”


    江漠然冷哼:


    “說得好聽點是冷傲,難聽點就是自負,他這種人,沒朋友,更沒什麽親情,顧念看上他,瞎眼了。”


    王嫣對厲騰一直是有好感的。


    江漠然這樣說厲騰,她是不讚同的。


    如果厲騰不顧親情,就不會聽厲明珠的話與顧念領證,自然不會成就他與念念的姻緣。


    王嫣心裏有數,但是,她沒有說出來。


    “走吧,別讓他們等久了。”


    王嫣說著,大步往前走,江漠然隻能跟上。


    院落不算挺大,但整齊幹淨,生活用品一樣不少,應該有人居住,等了好一會,不見主人迴來,江漠然拿了水壺,去院落門前打了水,架了柴火,開始燒水。


    水開了後,顧念把那半包感冒藥兌了水,給周念藍喝下。


    房子總共三間,一間正屋,另外兩間,有間偏小,王嫣拉著江漠然走向偏小的那間,迴頭對顧念說:


    “你們三人,住大的那間,小的這間,我與漠然足夠了。”


    江漠然雖不太樂意,也不敢表現的太明顯。


    兩人進去後就關上了門。


    厲騰沒說什麽,他伸手將周念藍從地上抱走,頭也不迴走進臥室。


    顧念將地上的外套拿起來,跟著厲騰也走了進去。


    不一會,對麵房門響了。


    接著,是腳步聲,還有王嫣的聲音傳來:


    “念念,漠然說有些餓,我與漠然去撿些柴火來,做頓飯。”


    顧念沒有迴應。


    就聽到兩人離開的聲音。


    兩人走出院落,不一會,就撿迴來些柴火,又去院落門前,摘了些青白小菜,很快,一頓簡單飯菜便做好了。


    “念念,厲哥,你們出來吃飯,可香了。”


    王嫣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顧念看向厲騰:


    “累了一天,你去吃吧,我在這兒看著念藍。”


    厲騰低垂的目光,落到念藍紅通通的小臉上。


    沉默良久,直到王嫣的聲音又在外頭響起,厲騰才說:


    “你去吃吧,我不餓。”


    厲騰的脾氣,顧念知道。


    他不願意做的事,天王老子來了,怕是拿刀比著他脖子,他也不會去做。


    隻除了與她領證。


    他願意妥協,隻因一個字‘孝’。


    顧念轉頭出去。


    江漠然見顧念出來,立刻拿碗為她盛飯,飯舀得不多,因為,他知道,顧念晚上一般不吃米飯。


    果不其然,顧念看了米飯後,搖頭:


    “我不是很餓,要不,你們吃?”


    江漠然伸手拽住她。


    “如果你介意我,我可以進屋,累了一天,怎麽都得吃點吧?”


    不餓是假的。


    王嫣也知道顧念說了謊。


    王嫣在看到江漠然深眸裏的情緒外,整個人還是怔了怔。


    原來,說放下是假,也或者說,相戀過的男女,始終都有別樣情愫。


    對麵,門響傳來。


    顧念立刻甩開了江漠然的手。


    這一甩,不止江漠然怔然,連王嫣也意外。


    顧念的目光,仿若江漠然是什麽躲不掉的瘟疫。


    江漠然璨然的瞳仁,驀地黯淡,仿若多麽受傷。


    為了緩和氣氛,王嫣開口:


    “念念,你是不是太冷了,才會打擺子?”


    “趕緊過來烤火,咱們邊吃邊烤火,沒有肉,不然,咱們可以弄個烤爐,弄點烤肉來吃,再來瓶紅酒,那就完美了。”


    生活在璀璨華麗的都市。


    紅酒燒烤這些,似乎信手撚來,出門遍街都是。


    而在這深山裏,似乎一杯紅酒,都成了奢望。


    顧念沒說話,王嫣接過江漠然手裏的碗,塞到顧念手上:


    “趕緊吃,吃完還得照顧念藍,沒點體力不行,再說,咱們手無縛雞之力,也不知道這深山,有沒有野獸出沒。”


    王嫣眼睛到處望了望,仿若多麽怕野獸一般。


    顧念坐到王嫣身邊,江漠然看著顧念的目光,痛苦又傷心。


    知道顧念不樂意見他,他抬腿,步入房間,再沒見出來。


    顧念默默吃飯,王嫣不停嘮磕,她偶爾插上兩句,顧念吃得很少,就說飽了,王嫣沒有再勸,顧念迴房間,發現屋子裏,隻有念藍躺在床上,而厲騰不知去向。


    剛才的聲音,應該是他出去的聲音。


    顧念抻手,又探了探念藍額頭,覺得燒仍未退,去外屋找了塊小毛巾,開始為周念藍物理降溫。


    那屋,王嫣收拾好迴房,江漠然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下,雙眼盯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麽。


    見王嫣進來,他從床上躍起,從兜裏摸了包煙。


    抖出支,點上。


    吞吐了口煙霧,江漠然沒看王嫣一眼,徑直說:


    “信嗎?”


    “我沒親過顧念。”


    王嫣眸色掠過驚詫。


    “沒想到,是吧?”


    江漠然又吸了口煙,吐出。


    王嫣沒出聲。


    江漠然抹了把頭發,深深無奈的表情:


    “不是我不想親,而是她不給吻。”


    所以,他與顧念談戀愛,實際上是他的一廂情願。


    江漠然仍然沒看王嫣,望著窗外黑漆星空,聲音薄涼:


    “許多時候,我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輸在哪裏?”


    “江白然與她,一見鍾情也好,青梅竹梅也罷,我認了,可是,王嫣,你告訴我,那個姓厲的,對於她來講,不過是個陌生人,而我……竟然不如他。”


    江漠然笑著,胸膛抖起來。


    他臉上痛苦的表情,好像在問,我到底哪裏不如他們?


    王嫣沉默了會,迴答:


    “愛情,不分先來後道,講究緣份的,厲騰與念念,他們從領證的那天起,就不是逢場作戲,而是認真地在生活。”


    想了想,王嫣不知道該如何講明白。


    所以,她問:


    “漠然,你懂日久生情吧?”


    這麽直白,他又怎麽不懂。


    處久了,男女沒感情,也會生出感情來。


    “可是,她不是愛江白然嗎?”


    王嫣覺得自己沒辦法迴答他這樣的問題,畢竟,她不是顧念。


    “漠然,喜歡也好,愛也罷,都會隨時間的消失而消逝,可能最初,顧念是喜歡他的,時間久了,那種喜歡,也可能會淡化,再說,當年,你母親拚了命也要拆散他們。念念又不傻,顧氏破產後,念念變了……”


    王嫣想到了自己與白靈等人整顧念的事。


    “她……挺有骨氣的。”


    這也是王嫣後來跟著顧念的原因。


    “焰青喜歡顧念,很多年,今天下午,焰青給她表白了,江白然風馳電掣而來,把焰青帶走了,成騰打斷了他雙手。”


    江漠然像是自言自語。


    “江白然可能會念我是他哥哥,不會下狠手,厲騰,就不知道了。”


    江漠然的話,仿若自己將要置於什麽樣的危險中。


    王嫣聽得毛骨悚然:


    “漠然,你不了解厲哥,他……挺好的一個人。”


    江漠然臉沉了:


    “一口一個厲哥,喜歡他,就去找他,反正,他就在那屋,也不在乎多你一個。”


    王嫣覺得江漠然鬧脾氣,應該多少帶點吃醋的意思。


    江漠然吃她的醋,代表對好多多少少是有感情的。


    她心口一軟:


    “漠然,瞧你說的,我隻是習慣這樣喊他,沒其他意思。”


    屋子裏點了盞小燈。


    顧念打了個哈欠,拿竹簽將燈心撥亮,屋子裏的燈光,比先前要明亮一點。


    她低頭看手機,已經九點了。


    離厲騰出去的時候,足足過了一小時。


    顧念心頭竄出擔心。


    指尖落到屏上,撥出。


    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聽著機械冰的女音,顧念心髒抽了下。


    她開門,走出去,那屋,燈火已熄滅,看來,屋子裏的兩人已歇下。


    顧念擔心厲騰,麻著膽子走出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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